小韓最先來到的地方是楓林縣城東邊，周賀身死的地方——銀飛賭場。不管是哪里的生意人，總是愛講話，會講話，多講話。
興許還是上午的原因，銀飛客棧里人跡寥落，僅有看店的掌柜百無聊奈的趴在桌上。
“小兄弟，你來的可真不是時候?！闭乒竦睦虾握酒鹕韥?，苦澀的笑了笑。
小韓也笑了起來：“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賭場把客人往外趕?！?p> 老何絕望的長嘆了一聲氣，無奈的擺了擺手，搖頭道：“不是我要把你往外趕，是天要把你們往外趕啊。”
“東家的這話說的有意思，就像我上次在寺廟里聽那些禿頭大和尚說的佛語一樣。”
老何苦笑道：“再這樣下去，只怕我也要成個禿頭大和尚了?！?p> “哦？東家的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小韓眉毛一挑。
老何從桌底下變戲法一般的掏出一壺酒，緩緩道：“小兄弟面生得很，應該是外地人吧，不知道也正常。”
“今天我老頭子閑著也是閑著，就和小兄弟你嘮上幾句吧?！?p> “以前吧，我這銀飛賭場雖然談不上門庭若市，但也絕對是這楓林縣縣城排的上號的賭場，每天來這里銷金的客人不知幾許。這么多的客人里，有個名叫周賀的家伙，十幾歲就出來摸爬滾打，他最喜歡的就是賭?！?p> “周賀這個人心術談不上正，但在賭錢這方面卻是相當?shù)恼?，五就是五，十就是十。即便他欠了許多錢，也還是有很多人喜歡和他賭錢，因為他雖然賴賬，卻從來不賴賭賬?！?p> “也怪他這人天生沒有發(fā)財命，小錢小賭，大錢豪賭，越賭越輸，越輸越賭，一來二去的便債臺高筑，欠下三萬兩白銀有余。此前，周賀曾消失了一小段時間，我們都只以為他是去掙錢還債去了?！?p> “八月初七那天下午，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沒想到周賀卻突然回來了，他那時已餓得面黃肌瘦，不成人形，我們差點認不出他。我和周賀也算是有那么點交情，當時就叫了兩個朋友，想把他拉進來。但沒想到的是周賀卻倔強得像條瘋狗一樣，誰拉他，他就咬誰。”
“說來也是奇怪，周賀那時候本該是精疲力竭的，可誰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一股力量，挺直了腰桿跪在雨中，一直到死都沒有絲毫放松?！?p> “那衙門呢？”小韓問，“難道衙門就沒給出個說法？”
“說法？衙門能給出個什么說法？”老何痛飲一杯，“周賀已經(jīng)是第四個了，我雖然沒見過前面三個，但聽說死前的情況也都和周賀差不太多?！?p> “城里很快就有了一種說法，說是楓林縣城被詛咒了，這是厲鬼回來索命！”
“我們通州人什么都信，就是不信這種神術玄說。”小韓抿嘴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冤魂厲鬼?！?p> “通州好啊，”老何嘆氣道，“聽說通州府出了個神捕韓生，心思玲瓏縝密，身手也極為不凡。”
“額，”小韓尷尬的打了個哈哈，“說到捕快，縣衙的捕快就沒點什么行動嗎？”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崩虾螕u了搖頭。
“經(jīng)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聽說銀飛賭場前死的那個人，死的時候穿著一件鮮紅的衣裳。這年頭，倒是極少見大男人穿紅色衣裳，莫不是那周賀從哪個姑娘家里偷來的吧？”小韓問。
“這倒不是，”老何雖然是否認，語氣里卻也有些疑惑，“那件衣服乃是男式，聽隔壁周大嬸說，那種布料可不是尋常布料，她在楓林縣都沒怎么見過。”
小韓又與老何聊了會，隨后便找了個借口離去。
他接下來準備去的地方是縣城兩里之外的許含光家。
出了城門，穿過一大片莊稼地之后，許含光那幾間低矮的茅屋終于出現(xiàn)在小韓眼前。
說來也巧，許含光屋外百來米開外的一片菜地里，正好有個老農(nóng)在摘菜。
小韓打定主意之后便走上前去，輕聲問道：“阿伯，請問這里是楓林縣了嗎？”
老農(nóng)站起身來，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小韓，疑聲問：“這里就是楓林縣，再往東走個兩里地就是縣城了，小伙子有什么事嗎？”
小韓喜出望外，追問道：“那阿伯知道許含光許秀才家在哪嗎？我本是東陽縣的學生，上個月和許含光約好一起讀書的，只是家里有事耽擱了一番，這次是專程來向他致歉的。”
老農(nóng)放下鋤頭，擼起袖子，走到田坎邊上坐著，哽咽道：“小伙子，你來晚了啊，許家娃娃他，他死了啊。”
“真是個苦命的孩子啊，自小就沒了父母，長大了又遇到這種事。”老農(nóng)一陣長吁短嘆，渾濁的眼里隱隱有淚光閃爍。
“許賢弟他，他死了？”小韓驚聲道，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是怎么回事？賢弟他發(fā)生什么事了？”
“唉，”老農(nóng)又嘆一聲氣，從懷中掏出煙斗點上，“苦命的許家娃娃，聽說是和縣城里余家的二小姐好上了。”
“不過那余家家境殷實，余家老爺又嫌貧愛富，怎么可能會看得上苦命的許家娃子。不過聽說那余家二小姐倒也情深，一顆心都掛在了許家娃娃身上，寧死也不嫁給那劉家的大少爺。”
“我聽許家娃娃城里的幾個同學說，余家老爺本就將余家二小姐和劉家的大少爺訂了娃娃親，只是沒想到余二小姐看上了許家娃娃。嫌貧愛富的余家老爺自然是一萬個不樂意，不僅不允許她兩見面，還總讓人來家里騷擾許含光，每次都是又打又罵的?！?p> “許家娃娃也是倔強，楞是一聲不吭的扛著，等到他們打累了，罵累了，許家娃娃才躲起來流眼淚?！?p> “前段時間，我家那口子許久不見許家娃娃，又見不著他家的煙火氣，就想去他家里看看。沒想到推門進去的時候許家娃子呆呆的坐在床上，嘴里喊著余家二小姐的名字，已經(jīng)快要挺不住了?！?p> “城里那些廢物捕快來了，也給不出個確切的說法，最后還是附近幾家人出錢給許家娃娃買了副棺材?！?p> “許家娃娃那些同學還說什么兩人為愛殉情，就像是以前的梁祝一樣應該成為楓林縣的一樁美談，還說些什么感覺自己又相信愛情了這種屁話?！崩限r(nóng)憤憤不平的說，“要我看啊，這些情啊愛的都是些狗屁，人啊，只要穿的暖，吃得飽，睡得香，不是比什么美好的愛情更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