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從村正話里確定了沈括孫子沈進就住在村里,那就好辦多了。想到村民們定是對差役憎恨的很,而且李忠就在身邊也不會出什么意外。蔡義便讓李忠賞了差役一兩銀子打發(fā)他們回去了。兩位差役自是高興得很,他們一個月的俸祿可才二兩銀子。
村正看著差役一走,便完全放松下來,帶著二人便往沈進家中走去。路上交談得知,這鳳寧村一共有四十來戶人家,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唯一的好處就是沈大人在為官之時,為村里買了些田地,村民們都有自己的土地,不用給地主做佃戶。本來這日子也過得豐衣足食,可自從沈大人去世之后,鄉(xiāng)鎮(zhèn)上的地主豪紳便勾結官府,將那些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良田占有了,留給村民的全是一些坑坑洼洼的山地。加上近年來,戰(zhàn)事頻頻,隔三差五的就會有官府差役前來征收糧食,村民們現(xiàn)在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不一會,村正便帶著二人來到一座殘檐斷壁之下。墻已經倒塌了大半,屋瓦早已不見了蹤影,勉強用一些干樹枝、稻草遮擋一些風雨。縱使蔡義之前聽村正說沈進家里很窮,卻未曾想到窮到了這般境地。
里面?zhèn)鱽硪晃慌说穆曇簦骸澳?,來把這碗粥喝了?!?p> 一位老婦人咳嗽了幾聲道:“我不餓,給我的孫兒喝吧?!?p> 一個稚嫩的聲音弱聲弱氣道:“奶奶,我不餓。爹爹說了,你把粥喝了,病就好了?!?p> “娘??!都怪孩兒無用,今早去山中本想尋些野味為娘補補身子,卻一無所獲。”一男子自責的道,聽得出來他心里是極不好受的。
老婦人還未開口,一開始說話的女子便急急道:“孩子他爹這怎能怪你,你本就是個讀書人。這些粗活自是奴家應當做的,要怪就怪……孩子他爹,你上哪去?”話才說到一半,那男子便覺心痛不已,含淚起身便出了家門。好一個可憐又可敬的家?。?p> 那男子走出家門,便看到村正站在自家屋前,后面跟著兩個陌生人。頓覺奇怪,慌忙側過身用破舊的長衫擦了擦淚,這才對著村正道:“村正,你怎會在此,這二位是?”
村正嘆了口氣道:“沈進啊,生逢亂世,我們都是可憐人,怨不得自己,你可別亂想啊。這位是蔡公子,說有些事要與你商量?!闭f著又轉過身子對著蔡義道:“蔡公子,小老兒家里還有些事,便不招呼蔡公子了。你若有事,便讓沈進帶路過來尋我便是?!?p> 蔡義道謝過后,村正便離開了。
蔡義也不急著跟沈進談事,對著李忠道:“李叔,把包裹里的吃食給沈先生送去。”
李忠從包裹里拿出些吃食,遞到了沈進面前。
沈進疑惑道:“蔡公子,這是作何?”
蔡義道:“在下欲有些事與沈先生商量,不過在此之前,沈先生還是將家中午飯安排妥當才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望沈先生莫要拒絕才是。”
沈進也不是迂腐之輩,聽這蔡公子言談,看這蔡公子衣著,絕非奸邪小人之輩。當下也不做作,躬身向蔡義行了一禮道:“既然這樣,便多謝蔡公子好意了。蔡公子稍等,我去去就回?!闭f完從李忠手中接過吃食,自是拿到屋中分給家人去了。
不多片刻,沈進就出來了,想必那些吃食自己是一點未吃的。蔡義心中暗暗點頭,這沈進最起碼懂得尊重人,知道客人還在外面等著,豈能先填飽肚子。
沈進道:“讓公子久等了,不知公子有何事與我商量?!毙那樽允桥c之前要好很多。
蔡義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道:“我所說之事,事關重大。還煩請沈先生帶路,尋一個僻靜之地再作商量。”
沈進聽蔡義這么一說,便帶著二人向村子外的一條河邊走去。一路上,蔡義得知,沈進今年三十五歲。家中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母,有一個五歲的幼兒還有一個患難之妻。
來到河邊,尋了一處陰涼之地,蔡義便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這村莊雖然貧瘠的很,這空氣和草地卻是讓人格外的舒服。沈進看著蔡義如此,便也坐在了蔡義身側。
蔡義看著流淌的河水,悠悠道:“聽聞當年沈大人在潤州夢溪園創(chuàng)作了《夢溪筆談》一書,不知沈先生可曾拜讀過?!?p> 沈進似乎沒想到蔡義會問這個問題,猶豫了許久才道:“爺爺?shù)臅?,作為孫子的我自是讀過的。而且家父在世之時,對書中各處亦是講解透徹。”
蔡義倒是沒有想到,沈進的父親竟能將全書講解透徹,不覺道:“哦?恕在下直言,沈大人這書乃是傳世之作,其中工藝技術已經占了三分之一。既然沈先生深諳其道,為何不靠這些東西維持生計呢?”
沈進有些奇怪,這蔡公子似乎與常人不同呢。世人都道,士農工商,制作工藝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無非是奇淫技巧罷了。雖然自己一向很推崇爺爺?shù)闹鞠?,但也不敢將這書認為是傳世之作。漸漸的,沈進心中對蔡義的印象又好了幾分。嘆了口氣道:“蔡公子有所不知,我雖然知道其中制作原理,卻是無法實現(xiàn)的。畢竟創(chuàng)造的過程,消耗的人力財力,絕非是我這普通老百姓擔當?shù)闷鸬?。而且,而且朝廷之中,有人認為爺爺?shù)南敕耸侵囌?,乃是妖言惑眾。我一介平民,怎敢跟朝廷作對。?p> 果然如此,自古皇家專權,靠的就是以天子之名來迷惑百姓,鞏固統(tǒng)治。若是讓你把天地變化解釋清楚,皇家權威必定蕩然無存。所以縱使《夢溪筆談》乃是傳世之作,中國科學史上的里程碑,在君昏臣庸的時代,怎能大放異彩。身懷巨寶卻不自知,可悲可嘆!
“實不相瞞,我找沈先生的目的,是想讓你幫我制造一些東西。我會提供你原理方法,不過成與不成,還得你去摸索試探。至于所耗錢財,自是充足。給你的報酬,也必是豐厚。不知沈先生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