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為人,便是有喜怒哀樂,貪嗔癡念。
楚絳凡坐置窗邊,卻不敢抬頭望月,那月光真亮,為何照不亮這屋內(nèi)一隅。
自有意識以來的這十五天,楚絳凡拼盡全力想要融入這個萬分陌生的世界,她想要裝作柳家為她敘述的那個人,那個或許可以安心在柳家住下的人。
可不論他們怎么做,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怎么都捂不熱,她無法知道原因,更無法改變事實。
楚絳凡不是真的無欲無求,至少現(xiàn)在她便萬分渴求能夠大聲哭出來,胸口好像堵有一口氣不上不下,折磨的讓人無法安寧。
腳邊的小狗好似能看穿她的心事乖乖的坐在她腳邊不停的搖著尾巴,時不時在她小腿處蹭兩下,以求博得關(guān)注。
“還好遇見你,現(xiàn)在還陪著我。”
小狗自然不能回話,楚絳凡便把它抱進懷里,撫摸它柔軟的皮毛,繼續(xù)自說自話。
“可我只能把你送走啊,你會不會怪我呢?我連名字都還沒給你取呢。”
“不取也好,萬一他們不喜歡還得要改,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對吧?!?p> “我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哪里來的?!?p> “你知不知道我都不敢問我以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感覺那些事情他們不想要我知道,我要是問了,他們應(yīng)該會不高興的吧?!?p> “怎么說我都是個外人?!?p> “小狗,你說為什么我總要需要別人來照顧呢?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還總能惹來一堆麻煩事,其實我要是就此離開的話會不會對他們來說反而是好事呢?!?p> “咳那個……”
窗戶口傳來一整輕叩,突然而至的聲音,楚絳凡心中不免一顫,隨即反應(yīng)過來,原是宋瑾瑜蹲在那兒。
微微側(cè)身去瞧,月光的照耀下,虛晃之間窗外少年的身姿仿若下凡渡她的神明。
“你什么時候在的?”
“有一會了,就是怕再不叫你就成了偷聽了?!?p> “嗯……”
“……或許可以一起看看月亮?”
看看……月亮?
宋瑾瑜慢慢的伸出右手,也不著急讓楚絳凡從此刻得呆愣中回神,就一直這么一直伸著手,也不怕她會拒絕。
楚絳凡感覺自己大腦中一片空白,只有眼里倒映少年與月色的一片風(fēng)景,那只手伸至她眼前時,根本不由得思考,手便自己伸了過去。
宋瑾瑜緊握楚絳凡的手,將她拉出了窗外,跳至屋頂之上。
此時萬籟俱寂,更何況是如此人心惶惶的時刻。
“我剛才說的,你不會都聽見了吧?”
“算是吧?!?p> “……”
如此直截了當(dāng)?shù)幕貜?fù),倒叫楚絳凡一時羞紅了臉,趕忙回憶自己剛才都說了哪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不會說出去的?!?p> “可你還是聽到了啊?!?p> “為何不能聽到?”
“嗯…因為…怕你笑話我?!?p> “我不會的?!?p> 少年說得很認(rèn)真,其實只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楚絳凡呆呆的望著他的臉出神,宋瑾瑜這會方是真覺著好笑了。
“你還說不會,你這不是笑了?”
“這是笑你,不是笑你的話。”
“我?我怎么了?”
宋瑾瑜并不回答這個問題,搖頭一會斂了笑意,轉(zhuǎn)而說道:“我來找你之前下了很大的決心,萬一你哭的很傷心,我便不知該如何做才是,可看到你時卻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p> “我不是自言自語……”
楚絳凡的聲音很輕,并沒有打斷宋瑾瑜的話:“我也不知為何會想將你帶到這屋頂上,興許就是想著有個人能陪你說說話會好受一些。”
“所以你是來安慰我的?”
宋瑾瑜愣了一會,他自己也沒發(fā)覺這個的行為到底算什么,不過安慰這個詞并無差池。
“嗐,我沒事啦,那張紙上都寫著會來接我的,只是我好多想而已?!?p> 女孩撐著腦袋抬頭望月,嘴角掛著笑,單從神情卻辨不出她所言中有幾分真心。
“阿青他們不可能丟下我不管的,是我太矯情了,你想啊,如果他們不帶柳大哥走,這瘟疫不是小事,他又是病人,身體只會更差,畢竟他才是阿青的哥哥啊,總是他重要一點的,我身強體壯的只要不亂跑總不會出事的。
“阿青一向穩(wěn)重,這個決定也一定是她深思熟慮之后定下的?!?p> “我呀,平時受他們照顧就已經(jīng)很感激了。”
“如果不是他們一家收留我,我現(xiàn)在可能就是個小乞丐,也有可能早就死掉了?!?p> “所以我怎么不開心呢,阿青愿意給我留下那張紙就已經(jīng)算是把我放在心上了?!?p> “說起來也只能怪自己沒用,只能靠別人活下去?!?p> ……
楚絳凡好似有說不完的話,她就這么靜靜的看著月亮,跟宋瑾瑜一字一句娓娓道來,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平和,完全不像是一個平日里那么活潑的女孩該有的狀態(tài)。
或許是被月光晃了神,宋瑾瑜恍惚覺著眼前的女孩重疊出了另一層月影。
“你是不是困了?昨晚你就沒休息好,是不是我太啰嗦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p> 楚絳凡有些慌張的起身,一時竟忘記了這會陪自己聊天的人是個病人啊,怎么還可以絮叨這么久,簡直不可理喻。
宋瑾瑜看她這副做錯了事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時辰的確不早了。
“為何不多為自己想想?!?p> 十六的月亮的確很亮,連冷光都能照進人心里去。
楚絳凡笑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自己一個人慢慢爬回了房間,她還是選擇背對著耀眼的月光輕聲道謝。
楚絳凡再次睜眼的時候,窗外還是不見陽光,客棧內(nèi)喧鬧不止,朦朧中能聽到有人在呵斥,有人在哭泣,還有推搡雜物的聲音。
揉著睡眼想要去看一眼究竟,發(fā)現(xiàn)自己連續(xù)兩日沒有睡好,腳步都有點虛浮,跌跌撞撞好容易才開了門,就被官差的聲音嚇了一跳。
“滾開,我們要是不帶走它,這一客棧的人都沒命!”
“我丈夫不是得了疫病,他只是風(fēng)寒而已?!?p> “你丈夫是不是喝了那懷仁堂的藥?”
“是啊?!?p> “既如此還敢說不是!你這婦人最好認(rèn)清現(xiàn)實,不然連同你一起抓進牢里!”
官差裝備嚴(yán)實,說話著實不客氣,又是個壯年男人,手上只微一用力,婦人便被推了出去。
楚絳凡趴在二樓不明就里,見那夫人躺在地上哭泣,著實不忍心,正要下去詢問,就見華芊芊已然上前將她扶了起來,緊隨其后的是庚慶,宋瑾瑜,方旭升三人。
官差已經(jīng)將尚在昏迷的男子帶走,并分了一些艾草交于掌柜,為首的那個留了下來與他們說明情況。只是簡單交代了兩句又前往下一家去了。
“這是怎么了?”
楚絳凡才下樓詢問情況,掌柜已經(jīng)差了伙計點燃艾草四處熏燃。
“昨日不是抓了懷仁堂說他們販賣假藥嗎?結(jié)果昨晚核對病人時竟有沒喝藥的人患上了同樣的疾病,無一例外都是那些病人的家屬,因為人數(shù)實在太多,江二春只能命人將患者都先抓起來。”
“親屬也能患病,為何不抓她?”
楚絳凡指了指那還在哭泣的婦人輕聲詢問。
“那病傳染的異??欤蝗旧蠋讉€時辰內(nèi)就有癥狀,你瞧她一晚上過去還多健康,怎么會像患病的人?!?p> “其實是昨晚我與他吵了架,他氣我與這小姑娘爭執(zhí),我氣他不懂我是心疼他,煎了藥之后我就單開了一間,話都沒多說一句……”
婦人還是聽到了談話,說話時帶著很重的哭腔,還是很努力的將話說清楚了。
“這么說還多虧了你嘍?!?p> 方旭升也是很困倦,撐著腦袋隨時都能睡著的樣子。
“小姑娘,昨日是我不對,你們都是修仙之人吧,求你們救救我丈夫?!?p> 婦人說著竟然朝楚絳凡跪了下來,這可把她嚇壞了,連忙解釋說自己不是想將人扶起來,可婦人就是不肯。
“這么大的事他兩肯定不會不管的,你還是先起來吧。”
華芊芊也看不得婦人這般跪著,指著庚慶與方旭升趕忙解釋道。
“我兩?你們兩個也跑不了?!?p> 庚慶語氣不善,雙眉緊鎖,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進的氣場,莫不是還帶著起床氣。
“我能幫忙嗎?”
楚絳凡小聲問了一句,四人齊齊看向他皆是搖頭。
“不過聽說你的狗昨天咬壞了兩個藥方子,它可是有點本事啊,不然要是瑾瑜也喝了那味藥不就糟了。”
“這事還沒定下就是那藥方子有問題,說不定只是誤打誤撞而已,狗不就是看到什么咬什么東西嗎?”
方旭升白了庚慶一眼,滿心眼的不服氣:“怎么就不能確定了,最先都是喝藥的人出了事,那不是藥方子有問題,是有鬼哦?!?p> “不對,掌柜說癥狀來的很快,可昨天你不是也喝了,沒什么更嚴(yán)重的癥狀啊。”
“是啊,還有她那個柳大哥,掌柜不也說不像有疫病的樣子。”
“那會不會是這藥方是在買回來之后動了手腳,藥剛買回來大家都會第一時間煎一副,肯定沒那個時間有機可乘。”
“給所有買藥的人動手腳,這難度也太大了吧?!?p> “所以這事根本另有乾坤?!?p> “汪——”
楚絳凡腳邊的小狗突然大聲叫喚,所有人都看向了它,就見它很認(rèn)真的盯著庚慶使勁搖晃尾巴,就像是在贊同他說的話一樣。
得到大家的關(guān)注后,小狗又去扯楚絳凡的裙角,好像要把她往那里引,庚慶原本不想隨一只狗使喚,奈何其他幾人都已經(jīng)跟了上去,自己只好緊隨其后。
小狗一直把大家拉到后廚,也就是昨天給它喂飯的地方,那里已經(jīng)被簡單的打掃過一遍,不過因為是后廚,不干凈也不會有人在意的角落里,所以伙計打掃的并不是非常認(rèn)真,甚至還有殘留的飯粒藥沫在地上。
小狗對著角落里直叫,幾人都湊過去看,皆都深吸了一口氣,那里的東西正是今天在朝堂上從懷仁堂的藥方子里檢查出來的黑色小顆粒。
“里面有東西!”
楚絳凡指著角落里一個手掌大的洞口說道,大家也都發(fā)現(xiàn)了從洞口處傳來的聲音。
庚慶上前一步,正要開口念決,洞里東西就自己竄了出來,大家都還沒看清是什么東西,小狗就已經(jīng)沖了出去,與之纏斗。
這是一只有手臂長的深色老鼠,從體型上看與小狗根本差不了多少,華芊芊忍不住緊緊拽住宋瑾瑜的手臂直往后退。
方旭升反應(yīng)及時,不過是一只都還算不上妖物的小東西,只三兩下便解決了。
小狗差點兒受傷,楚絳凡小心的將小狗抱進懷里,試圖先讓它冷靜。
“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老鼠?”
“莫不是與這疫情有關(guān)?!?p> 此時就算探究出原因也于事無補,沒有人提出質(zhì)疑,大家的心卻是越懸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