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人間過客

剃最短的頭,穿最貴的貂

人間過客 江東老九 6839 2022-09-12 10:21:21

  ——天地間的往來行人,皆是你我身邊的匆匆過客

  第一次去沈陽,是在哈爾濱機場因大雪封場后作出的選擇。那時要想及時回到家,除了退哈爾濱的票買沈陽的機票之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選擇。

  輾轉(zhuǎn)機場的過程是痛苦的。傍晚時分的哈爾濱已經(jīng)比南方的城市暗得更早一些,鵝毛大雪在昏暗的路燈下,紛紛而下,顯示著這個世界獨有的靜謐。我和同事小陸下了巴士,托著大行李,在厚厚的雪地里,蹣跚地走到哈爾濱高鐵站。昏黃的路燈下,鵝毛大雪肆意地飛舞,周圍的樹木披著霧凇,行李箱卡在雪地里,很難隨著我的步子向前,而我的雙手已經(jīng)凍得不成樣子。

  南方的我從未體驗過北方的雪,當我第一次來到這里時,卻遇到了連北方都幾年未見的暴風雪。

  同事小陸苦笑說,我們是幸運的。

  哈爾濱高鐵站距離機場很遠,起碼,在我這個外地人的主觀印象里是這樣。

  我們買的是夜里十二點左右出發(fā)去沈陽的高鐵,因為害怕大雪延誤,所以我與小陸在晚上八點的時候,就已在哈爾濱高鐵站等候。

  “我睡一會,你等會叫我?!蔽业耐滦£懨院?,靠著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倒頭睡去。

  我看了手機,此時已是八點十五分,望著檢票口的屏幕上寫著的我們的車次,出發(fā)時間仍是十一點五十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氣,在其他高鐵因為大雪晚點的時候,我們的班次依舊能準時,一種無端的安全感油然而生,這也是在異地他鄉(xiāng)的一絲保障。

  不時,我的耳邊已傳來的呼聲,我很是佩服小陸的心態(tài),即便是天坍塌下來了,也能當被子蓋。我記得在車上問他出差奔波什么心態(tài)時,他說道,反正最后肯定能回家的,急啥。

  我把腳架在行李箱上,靠在椅子上,我也想這么睡去。奈何哈爾濱零下幾十度的寒意,總是讓我的睡意全無。

  我心里焦急,擔心我們的車次也會延誤,又擔心它不延誤。

  車站里的商品店里,清一色的哈爾濱紅腸,我笑著想到,自己買的一大堆紅腸還在行李箱中,自己費這么大的力氣把它帶來帶去,真是愚蠢至極,現(xiàn)在網(wǎng)購這么方便,自己為何還要去特產(chǎn)店購買,還美其名“正宗”,我笑自己,因為我也經(jīng)常為這事嘲笑過他人。

  還好出差在外,養(yǎng)成一定要帶一本書的習慣。

  從包里拿出了一本《鐘鼓樓》。

  上次看到哪來著?好像是郭杏兒來到荀家了,當時很好奇她接下來該怎么面對,可是在這高鐵站,我卻一點看去的熱情都沒有。

  我把書蓋在臉上,時而拿起來看一兩句,斟酌字句,時而閉目想著事情,想著什么,我也不知道,大腦里是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當我再次睜眼看檢票口時,我們的那班車次被延誤了三十分鐘,這下倒好,心更安了。

  呵呵,我無奈笑道。

  小陸依舊沉浸在他的夢鄉(xiāng),他的夢里一定是草長鶯飛、陽春三月、溫暖無比。

  我聽到周圍的人的聲音,有帶著孩子呱呱哭泣的,也有抱怨自己丈夫的,什么聲音都有,但是在這些聲音中,最尖銳的便是一個中年婦女的哭聲,我不禁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后方起了爭執(zhí)。

  那個中年婦女從別人手上搶過行李箱,作出要報警的姿勢,哭著說道,這行李箱是她的,自己因為找這行李箱已經(jīng)錯過自己的高鐵。

  另一人,模糊之中拼命道歉,說是在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拿錯。

  中年婦女委屈的哭著:“我找這個行李箱找了這么久!我們?nèi)ゾ炷抢镎f去!”

  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那人一個勁的道歉,但中年婦女并不接受。

  后來民警過來協(xié)調(diào),拿錯行李箱本就是不大的事,真正讓那個中年婦女委屈的是,因為找這個行李,她錯過了回去的高鐵。

  她像一個孩子一般坐在地上,抱著行李箱痛哭。因為別人的一個不小心,自己就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周圍的人不知怎么安慰,都圍在她身邊,沒有去扶起,也沒有繼續(xù)安慰。

  地上很冷。

  我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因為我現(xiàn)在就是在等回去的列車,只不過還沒有人將我的行李錯拿罷了。

  如果我成為了那個中年婦女,說不定我會哭的更傷心,而我還是一個大男人。

  哭聲漸漸停止了,民警將其帶到休息室里,調(diào)整情緒。

  我這時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一個穿黑衣的大哥,正坐在我對面的位子上,和我一樣,在候車。

  他穿著黑色的毛衣,黑色的休閑褲,黑色的耐克運動鞋,戴著墨鏡,在候車室的冷光下,我以為他是個光頭。

  “好裝逼?!蔽倚睦镄Φ?,這深夜里,還戴著墨鏡,打扮成這樣,一種黑社會的形象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F(xiàn)在國家到處打黑,如果他是,說不定這就是他最后一次坐車。

  我的印象里,對東北人一直持著“爺們兒”的看法。粗狂的膀子,燒心的白酒,一嘴的東北話,這便構(gòu)成了我腦海里東北人的雛形。

  這是偏見,我知道。

  但是我沒法去改變它,因為我沒有接觸過東北人。

  我所有對東北人的印象,還是來源于電視劇里《東北一家人》,而且,我只看了一個開頭。

  九幾年的時候,雪村唱的“東北活雷鋒”盛行一時,大街小巷都不約而同地響起了老張騎車去東北的歌詞,特熟悉了里面一句,翠花上酸菜。那時我便知道,東北的姑娘都叫翠花,東北人頓頓都吃酸菜。

  這首歌過去十幾年了,而我的印象卻依舊沒有變化。

  我并沒有地域黑,我只是在談自己幼稚的看法。

  那哥們兒似乎也在看著我,他直愣愣的靠著座椅,伸直了雙腿,交叉著雙手,目視前方。

  我很害怕他這個樣子,虎視眈眈,我并不知道他那墨鏡下視角的焦點在哪里,但是我坐的地方,是他面對面的正前方。

  趕緊發(fā)車吧,這樣就不會再看到他。

  我想著,仰起頭,拿著書,蓋在了臉上。

  東北的嚴寒,我算是真的體驗到了,我發(fā)誓,我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在冰冷的座椅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倒是我對面的那個大哥,不動如鐘。

  好在我們的班次沒有再一次地延誤,在十二點多的時候,我叫醒了小陸,我們可以去排隊了。

  “排個鬼的隊啊,就七八個人。”小陸睡得模模糊糊,偌大的候車室,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胡亂之中,他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我留了個心眼,幫他檢查座位上的東西,有沒有落下。

  上了高鐵,盡管里面的味道有點濃,但起碼,里面有個暖氣。凍得冰涼的我一下子走進車廂里,全身都舒展了開來。

  我以后再也不會抱怨天氣熱了,我和小陸說。

  小陸笑道,你等著吧。

  他自然是不會相信此次此刻我所說的話的。

  我?guī)托£懓研欣罘藕煤螅屗看白?,他自己也想坐最里面,方便他繼續(xù)睡覺,而我,坐在了中間位子。

  不知我右邊是誰的座位,最好沒人吧,這樣我的背包就可以放在這里。正當我希望如此的時候,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他看了看座位號,直接坐了下來,震得我的位子也搖了一下。

  這是他的位子,他說。

  他,正是那個墨鏡大叔。

  我覺得江湖太小。

  直到現(xiàn)在,我依舊這么認為。

  他坐在的右邊,嫻熟地打開了座椅前的支架,把剩下的半瓶可樂放在了上面,然后就仰頭大睡。

  我看了看他,戴墨鏡的,除他之外,沒有別人。

  人生的路很寬很廣,有時候卻又很窄很長。

  這時,前面座位的人,要在我們這邊放行李,因為行李太大難以放到上面的行李架上,我便起身。

  “我來吧?!睂γ娴娜丝戳丝次?,笑著說著感謝。

  這行李太重,我一手扶住,一手往上托舉,也很難把它放到行李架上。

  這時,那彪形大漢站了起來,在我旁邊用手一托,那行李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环派先チ恕?p>  “好了!”他來回搓了搓手,一身輕松地坐下。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穿的并不是普通的毛衣,而是一件貂皮。

  果然,東北有三寶,人參貂皮靰鞡草。

  貂皮,我這是第一次見。

  他這次并沒有倒頭就睡,而是看著我,好像在等著我問她。

  我笑道:“大哥是東北人吧?”

  “是吶,咋滴,看著不像吶?”他一口的東北話。

  “像,活脫脫的那種像?!蔽易讼聛碚f道。

  他呵呵大笑:“你不像本地人吶?來旅游?”

  “出差。”

  “兄弟這是要回去了吶?”

  我點了點頭。

  他沒有說話,我便問道:“你東北的,這是要出去?”

  他嗯了一聲:“我大伯子昨兒走了,我今天趕過去守夜?!?p>  “我和我爸住哈爾濱,他們家在沈陽?!彼又f道。

  我看了看這個彪形大漢,他打開了汽水,喝了幾口,便把瓶子遞給了走過來收垃圾的乘務(wù)員。

  “不好意思啊,節(jié)哀?!蔽液軐擂?。

  “沒事兒,兄弟,人老了么,正常的?!彼f的滿不在乎,東北腔被他拉得很長。

  “你們親戚住這么遠啊,都跨省了。”在我們南方,親戚基本上都是一個小鎮(zhèn)上的,過著小聚居的生活。

  “哎,這都不是事兒,東北三省,三兄弟么?!彼χf道。確實,黑龍江、沈陽、吉林雖是三個省,但是相鄰也不遠。

  “兄弟這是第一次來我們東北吶?”他問道。

  我點了點頭。

  “差點沒把我凍死?!蔽艺f。

  “哈哈,你多穿點,你看我?!彼铝艘路湥疽馕宜锩嬷淮┝艘患绦?,得意地對我笑了笑。

  “這么大晚上的,你還戴著墨鏡,還挺酷呢!”這個問題我早就想問他了。

  “哈哈,雪太大,就隨便在車上拿了個眼鏡,用來擋雪?!彼Φ馈?p>  “艾瑪,這雪真大,幾年沒遇到過,本來我是開車去沈陽,后來怕路滑,把車開回家,還是坐高鐵去方便?!?p>  “你一個人去么?”我看他獨自一人。

  “沒,我老婆和孩子昨晚已經(jīng)過去了,我今天把貨弄好再過去,我今天要過去守夜么?!彼f道。

  “你喝水不?我給你買一瓶?”他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拿出了自己帶著的保溫杯。

  “你是南方的吧?”他笑著問我。

  “嗯?!蔽尹c了點頭。

  “南方人可比我們講究多了。”他這句話不知是不是嘚瑟。

  “你們這太冷了,常溫都比冰箱里的水還冰?!蔽艺f。

  他爽朗的笑了,他那件貂毛皮衣下,只有一件T恤,而我,羽絨服下,還穿了四件保暖衣。

  “兄弟你下次來,挑個日子,我?guī)憧床灰粯拥臇|北,說實話,冬天來確實太冷了,你們運氣也不好,還碰到暴風雪。”

  “東北就是這樣吧,酸菜冰棍加紅腸?”

  “哈哈!下次有機會來,我給你整幾個硬菜!”

  “像冰塊一樣硬嗎?”

  “哈哈!”他大笑,“別人叫我東哥,兄弟你怎么稱呼?”

  “他們叫我老九。”

  “和你正兒八經(jīng)說?!?p>  “那我加你聯(lián)系方式吧?”

  “好嘞!”

  東哥,哈爾濱人,長我八歲,以拉貨為生,家中經(jīng)營電腦店,以銷售和維修電腦為主,家里的生意已經(jīng)全部給他妻子打理,他主要在外面跑業(yè)務(wù),還有一個上小學(xué)的女兒。

  在墨鏡下,單眼皮的眼睛有些浮腫,看樣子最近過于疲憊。是的,家中出現(xiàn)白事,來回奔波,對于一個家中的頂梁柱來說,壓力確實不小。

  “剛才在候車室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覺得大晚上的,戴著墨鏡,有點像黑社會。”我直言不諱地說。

  “哈哈,兄弟,你真幽默,現(xiàn)在哪里還敢黑社會哦,普通老百姓一個,不過我剛才也注意到你了。”他笑著說道。

  “哦?”我吃驚了。

  “我看你瞇眼幾分鐘又睜眼,誰也睡不著,我就覺得你肯定有心事?!彼孟铝四R,瞅著我說道。

  “是嗎?”我故意說。

  “嗯,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給我的感覺,就是有很多心事?!彼粗业难劬?。

  真沒想到,我在觀察周圍的時候,也被周圍所觀察著。

  他說我在想事情,我在想些什么呢?應(yīng)該是飛機延誤改簽后,放了我老大哥的鴿子,心中有點難過,畢竟好久未見。

  “也是,我最近總是睡不好。”我說道。

  “這就是了,”他很得意地說,“事情不要想那么多,像我們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多好!”說完,他又往后一趟,

  我看了看左手邊的小陸,他也是心大,此時他已裹著衣服熟睡。

  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高鐵還有一個小時到達沈陽站。

  “他是你同事吧?”他問我。

  我點了點頭。

  “哦,那我說話輕一點?!彼ⅠR降低了幾個分貝。

  “不打緊的?!蔽倚χf,因為小陸從不會被外界所影響。

  “你看前面那人?!蔽彝低档刂钢鼻胺降囊粋€彪形大漢。

  “你看他手臂上的紋身,這才像我印象中的東北爺們兒?!蔽议_玩笑著說。

  “那啥呀,我也有?。 闭f吧,他脫下了貂皮大衣,手臂上也有一個小紋身。

  “你看!”他指著手臂。

  不過他這個和前面那人的相比起來,氣勢上就弱很多了。

  “你們東北人都好這口?。俊蔽艺f道。

  “哎呀,樂趣,樂趣?!彼χf。

  我看了看他,摘點墨鏡后,人反而有點鐵憨憨。

  “你今晚過去守夜,不如現(xiàn)在感覺睡一會。”我說道。

  “不打緊的?!?p>  “你父母也住哈爾濱么?”看著他既不肯休息,又很想聊天,我便找了話題。

  “是啊,不過這次我沒打算讓我爸去?!彼卣f道。

  “為啥?”

  “老爺子身體不好,已經(jīng)進過ICU了,這次命撿回來,我就不帶他去,太折騰,雪又大?!?p>  “是的,你是獨生子吧?”

  “是啊,我們那時候不讓生,看你這歲數(shù),應(yīng)該也是獨生子,小孩應(yīng)該上小學(xué)了吧?”他又看了看我。

  “我三十,還沒結(jié)婚呢!”我尷尬的笑道,我知道自己長的比較老。

  “沒事,婚姻大事不急,別像我一樣?!彼f道。

  “你過得不幸福么?”

  “別提了,天天吵架,我半個月沒回去了?!?p>  “那你住哪?”

  他朝我晃了晃頭,眼角帶過一絲興奮。

  “一個女性朋友家。”

  我自然是明白這種事情的,但是我沒有去評價。

  “不想念女兒么?”我說。

  “想啊,女兒就是我在這世上的依靠?!?p>  “你家老爺子不說你么,你不回去?”

  “沒事的,老爺子現(xiàn)在沒啥大情況了,每次給他吃藥他都打我,我偷偷把藥給他放到碗里,不過這有什么辦法呢,作為兒子,要盡孝的。”他說。

  “哪有時間脫開身,本來工作就累,回家還和老婆冷戰(zhàn),我也吃不消啊?!彼f的很無奈。

  “本來家里的電腦店是我在做,生意還好,后來婆娘失業(yè),我總得給她找點事情做吧,我就出去拉貨,電腦店給她做了……”

  “那不是很好么。”我說道。

  “女人呢,算賬太精了,不好?!彼麚u搖頭說道,“我以前店里賒賬沒事的,你賒賬客源才會多,她接手后,也不和我說,不允許賒賬了,現(xiàn)在家里的生意很不好,為這事,一個月前都不和我說話了……”

  他這時湊到了我耳邊:“那事也不讓我做了……”

  我明白眼前這個彪形大漢想說什么,他把家里的事情,毫無保留地對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我,一吐為快,我不在他的圈子中,他說出來,心里會好受一些。

  而我,也不曾給他人建議。

  與你擦身而過的每一個人,內(nèi)心都有一個波濤澎湃的世界。

  他們在自己的世界里,有著自己的生存法則。

  “所以,你就找那個女性朋友?”我也輕聲問他。

  他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不禁大驚:“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她很純潔的,她和我是知己,特別懂我,昨晚我在她和她一起喝了二十瓶啤酒,暢快?!?p>  “如果我真想要搞那子事,我直接去花錢就好了呀!”他嚴肅地說道,我知道他沒有開玩笑,看來是我誤解了他。

  “男女間,真的有純潔的感情嗎?”這個問題也困擾了我很久,我今天便問了他。

  “有,我那女性朋友就是?!彼匾庠谛宰稚霞又?,以區(qū)分這與女朋友有別。

  “她經(jīng)常安慰我,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一句話,半夜都會出來陪我喝酒!”

  “那她,還沒結(jié)婚吧?”我看著東哥說道。

  “嗯!”他點了點頭,他沒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這時,我看見他的胸口掛著一個犀利的首飾。

  “這是啥寶貝?”像是一個動物的獠牙。

  “這個啊!”他拉到了我面前,“狼牙!從俄羅斯整回來的!”

  他憨笑著又收了起來。

  俄羅斯,一個讓人尊敬的戰(zhàn)斗民族,在地理位置上,東北爺們兒確實也有俄羅斯人們一樣的彪悍,這可能也是我的“偏見”。

  “上次花錢找人做那事兒的時候,這狼牙把那人杵的都痛了?!彼[著眼,開心地說道。

  我又打量起了眼前的這個人。

  一個有著豐富經(jīng)歷與閱歷的人,是這個車廂里的一員,也是蕓蕓眾生里的一份子,卻也是大千世界里的一粒塵埃。

  個人的生活與價值,在龐大的世界體系與飛速變化的節(jié)奏里,顯得是那么地微不足道。我能勸他什么呢?我又有啥資格呢?萍水相逢罷了。我不了解他的家庭,我不可以這么去說他;我勸他把心思放到家里,難道他這么疲憊不是為了家里嗎?我勸他去幫助執(zhí)法人員取締那些娛樂場所?我勸他和女性朋友保持合理的距離?……

  沒有一句勸言,在紅塵滾滾的誘惑里,我看著他,覺得很是可悲,這種可悲讓我心生憐憫,而我卻沒有辦法向他伸出一雙手,實際上,他也不需要我的雙手。

  一個連自己都難以自渡的人,又怎么渡的了他人。

  這么想想,覺得自己也甚是可悲。

  但是,看他如此隨性逍遙地活著,身邊有一些陪著他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不斷燃燒著活著的溫度,我又是敬佩他的。

  起碼,在這一時間點上,他是幸福的,是滿足的。

  人和人之間,不過是品位不同,選擇不同。

  沒有指責,更沒有贈言。

  陌生的人在陌生的時間與地點里完成了一次陌生人之間的相遇。

  他以后未必會再見我。

  而我——

  以后也沒有可能再見到他。

  到了沈陽站后,他主動幫我和小陸拿著重重的行李走在前面。

  “跟我走吧,這里我熟!”他在前面大步走著。

  “從東面出口出去,那里有車。”

  “我?guī)湍愦蜍?,小心被‘宰客’,去機場是吧,好嘞。”

  他的聲音洪亮,在這個白雪紛紛的世界里,像一盞燈。

  “我以為你是光頭呢?”在他幫我把行李扛上車后,我看著他。

  “沒呢!剃的短,不信你摸?!闭f著他躬下身來,把我的手放在他的頭上。

  那圓寸的頭上,每一根都發(fā)都如細針一般,扎得我的手生疼。

  看著他逐漸消失在雪地中的背影,我不禁想到了一首詩,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保重啊!”他的聲音消失在恍惚的燈影中。

  “你認識?”同事小陸被凍得清醒了。

  “算是朋友吧。”我看著外面不斷下著的雪,想著,如果我生長在他的環(huán)境里,那么,我的眼前,又會是一條什么樣的道路?

  趕到機場,在小旅館稍息,要去趕五點的飛機。

  天黑蒙蒙的,雪已經(jīng)停了。

  候機廳外的飛機,在黑夜中,顯得是那么孤寂。

  六點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東哥的消息,說他一宿沒睡,讓我保重身體,注意安全。

  “下次一定要來,我一定要讓你喜歡上我們東北!一定要來!”這是我手機里的他的最后一條消息。

  我很慶幸能在異地認識一位這樣的朋友,讓我不斷地去咀嚼,不斷去思考人生這本沉厚的巨著。

  誰的生命里沒有一點故事呢?

  飛機起飛,逐漸升空。

  窗外的世界變得明亮起來。

  晨曦灑在雪地上,大地一片白茫茫。

  俯身望去,那雪地里,稀稀落落的村莊。

  哪里還分得清,誰與誰的模樣……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