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韓導(dǎo)的一部電影,將故事拉到了一個海島上,記得那晚和芮主任下班后急匆匆趕到電影院,在黑晃的房間里,將故事看完,結(jié)尾處留下了一片汪洋大海。
電影結(jié)束后,芮還是看著熒幕,問我,你看懂了么?
我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文藝電影,將既定的人生哲理,剪輯成片段,橫陳擺放,任意選取。
這在芮的眼里,從來都是一種俯視,因為他說他是一個高度文藝的人,一般的電影對他而言,只需小品。
這一點,可能與我站在一起,才會對比明顯。
這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芮也去了其他城市,少有聯(lián)系。那晚的城市,夜涼如水。電影里的情節(jié)、橋段、臺詞也早已在冰冷的時間里,不知被荒棄在了哪里。
這幾年,幾經(jīng)輾轉(zhuǎn),如扁舟漂浮。從工作了四年的區(qū)縣,調(diào)到省會城市,又從省會城市考到了市級地方,在新的城市里,短暫一年,從熟悉的部門,調(diào)動到更加繁雜的機(jī)構(gòu),又是短短兩年里,輪崗三個科室。身邊的人,如光影虛席,行色匆匆,還沒在腦海里將輪廓畫完,畫紙就已被時間洪流沖洗得一張不見。而陌生城市的夜,更是荒無人煙,每每回程,終是會捫心自問一句,圖啥?
人世匆匆,又能為自己,活出幾回?
記得19年的那個夏天,遞交辭職信后離開了單位大樓。驕陽似火,而身后空無一人。微信祝福接連不斷,打開看來,卻是雷同相似,人情經(jīng)不起推敲,告別是最后的通牒。
后來調(diào)到新機(jī)構(gòu),老部門的同事依依不舍,說要常聯(lián)系。有一晚打電話敘舊,卻因?qū)Ψ骄蹠詢烧Z掛斷,我環(huán)顧空蕩蕩的辦公室,黑色的夜已在不知覺里將城市籠罩,文稿沒有寫完,新房還在裝修,而我卻沒有片刻棲身的地方。
有次偶遇老趙,老趙問我這么多年,為何一直沒有聯(lián)系他。老趙待我如兄長,當(dāng)我在異地他鄉(xiāng)工作時,他專程來看望幾次,對他的感激自然不必多說。多少個夜晚,和他徜徉在繁華燈市,互訴兒時故事,歡聲笑語自是回憶里少有的暖色。可我將他電話撥通,那邊卻傳來,您是哪位?
后會無期,自是一番滋味,不似離愁。
光影不息,而真正的再見,一直都來不及告別。
今年,見到了韓導(dǎo)電影里的汪洋大海,一片蔚藍(lán),無邊無際。千帆競舞,乘風(fēng)起伏。這個心心念了很久的地方,也終于畫上句號。
海浪層巒起伏,浪聲里的聲聲呼喚,卻記不起從何而來,遠(yuǎn)望沒有盡頭,遙遠(yuǎn)的海平線里沒有答案。
一直沒有好好地和周圍的人告別,這個充滿儀式感卻又略顯做作的動作,在歲月的鏡頭下也不知如何擺放。與你如是,和他亦然。穿著說好的衣服,在海上牧場前,留下剪影,也算兌現(xiàn)了曾經(jīng)相約去看海的承諾,至此,往事清零,不再留戀。
夜晚海邊的小酒館里唱著《傷心太平洋》,和好友點了夜酒,清唱了幾句,海浪是附加的音符,太平洋也未曾想過幾十年后,會被再次唱起。
和朋友閑聊,他發(fā)來位置,與他之間相隔的是一灣淺淺的藍(lán)海。
我玩笑道,世界上遙遠(yuǎn)的距離是,你在上海,我在海上。
不想被他鄙視道,好爛的梗。
看著海邊來往的游人,只此一眼,也許再無相逢。
想來也是,人生的離別一直在悄然上演,如秋風(fēng)無息,它不也從海的另一邊,吹來了么?
細(xì)數(shù)回憶里的秋冬春夏、故園花落。
幾年前與老周他們自駕來看海,因大風(fēng)被滯留在嵊泗,無緣上島。那時我們穿著DOTA隊服,像傻逼一般,光著腳在海灘上追逐嬉鬧。老周他們問我,為何總是暢懷大笑?當(dāng)年不解。然而今日,手中桂花載酒,心知再無年少,歡樂似乎也在與我告別,逐年遞少。
與民宿老板喝茶,他說自己已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
我問他旅游淡季如何打算。
他倒上熱騰的紅茶,瀟灑道,周游世界。
瀟灑的人不戀過往。
你向往的彼岸,總會有人抵達(dá)。
潮退時若看淡塵世,潮涌時便是重生。
潮汐自有定數(shù),在海邊與往事告別。
也在告別里,與大海,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