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小黃鸝扶回了房間，然后配合著馮奶奶把馮林也扶了回去，還沒有轉(zhuǎn)身就聽到我那房間撲通一聲，等我趕到，就只看到床頭燈被打翻了，小黃鸝正趴在床邊吐，我僵在門口，潸然淚下……
等我收拾完了嘔吐物，洗好床單，都已經(jīng)十點(diǎn)多了?？粗枥镛拇矄螞霰唬瑵M滿的成就感，我伸了個懶腰，吐了一口氣，明天就要上班了，今天還是早點(diǎn)休息比較好。
這個房子的陽臺在客廳的外邊，因?yàn)轳T林隔斷了客廳，所以陽臺也被他隔在了他的地盤上，要想晾曬大件衣物，必須去陽臺，也就是必須穿過他的房間。我探了一下頭，發(fā)現(xiàn)馮林的房間開著門，開著燈，想著馮奶奶應(yīng)該還在里面，所以就端著盆走進(jìn)去了。
進(jìn)去之后，馮奶奶并不在里邊，馮林和衣趴在床上睡覺。想著自己都進(jìn)來了，我也不再矯情，就漫過了他的房間，穿過推拉門走進(jìn)陽臺，晾曬床單涼被。
我提著盆將將從陽臺邁進(jìn)馮林的房間，發(fā)現(xiàn)他要吐，腦袋一空，什么也沒有想，就把自己的臉盆端了過去，讓他吐在我的臉盆里，然后幫他拍背，又倒了一杯水讓他漱口。等我端著那臉盆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我也要吐了，勉強(qiáng)刷完臉盆，走出洗手間，關(guān)了燈。想著今晚竟是處理嘔吐物了，一陣惡心，迅速轉(zhuǎn)身跑了回去趴在面盆上真的吐了起來！
吐完了，心里舒服了很多，但想著還要陪著一個醉鬼睡一晚，就有點(diǎn)感傷。我嘆了口氣，正準(zhǔn)備邁出門去，洗手間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我被嚇了一跳，透過客廳的燈光，我辨清了這個人是馮林，想著他這是要上廁所吧，頓時有些尷尬。
“林子?！蔽艺f著推了推他，讓他讓路。他晃晃悠悠站穩(wěn)了，透過客廳的燈光應(yīng)該辨清了我的臉，于是往旁邊挪了挪。我錯身離開，卻突然被他抓住了胳膊，我渾身凜然一緊，下意識要擺脫，他卻抓的更緊，然后臉慢慢的靠近我，吐我一臉酒氣，“你是？”
“林子，是我，我是夜鶯?！?p> 他晃晃悠悠的歪著腦袋似乎要把我看個清楚，我怕他意識不夠清醒，所以連續(xù)地叫他，“林子，林子？”
這個空間又黑又小，著實(shí)讓人尷尬，我恨不得趕緊逃出去，結(jié)束這種尷尬的局面，但馮林抓著我的胳膊，我動彈不了，只能慌亂地用語言掩飾尷尬，“林子，你怎么不開燈？我出去幫你開燈。”
我掙了掙，他還是沒有松手，只是突然將他的腦袋貼在我的肩窩，然后不動了。許久，我以為他睡著了，可是他還站著呢，我輕輕的推了推他，他卻突然抱緊了我，嗚嗚的哭起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哭，只能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松開了我的胳膊，我也趁他稍微平靜一些的時候趕緊出來了。順手幫他關(guān)上門，打開燈，然后沖進(jìn)了自己的臥室。
小黃鸝是斜著睡的，所以我只能湊一個床角，躬著身躺下。
夜，很靜，只能聽到小黃鸝的囈語！
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眼前總是有蕭明南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在晃動。是驚訝？驚喜？仇恨？鄙視？質(zhì)問？不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眼神，似乎可以看出無數(shù)的情緒，但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出。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或許人家真沒有什么情緒，只是隨便看我一眼，所有這些解讀全都來自于我自己！
已不相干，亦不要胡思亂想！
我用沉重的眼皮蓋上不甘安靜還在跳動的眼球，強(qiáng)迫自己睡覺！
“砰！”
聽到一聲爆裂聲，我起身出門。
我的臥室在洗手間的左側(cè)，馮奶奶的在洗手間右側(cè)，我們兩個的臥室對門。所以在出門的剎那我看到馮奶奶也出來了。
“怎么回事？”
馮奶奶看了我一眼，我搖了搖頭和她一起朝客廳走去。走了幾步，看到馮林正倒在地上，這著實(shí)嚇了我們一跳，再仔細(xì)看時，原來是他打破了暖瓶，自己沒有站穩(wěn)倒在了廚房門口。
“林子，你怎么樣？燙著沒有？”馮奶奶上前關(guān)切地問。我則動手扶他起來。
“沒……沒事！”
“坐沙發(fā)上吧?！蔽曳鏊?，然后拿了瓶礦泉水給他。
他接了礦泉水，跟我們擺了擺手說：“我沒事，你們?nèi)ニ伞！比缓笠粋€人走入了臥室關(guān)上了門。我看了看馮奶奶，她臉色黯然，對我擺了擺手說：“睡吧?！?p> 馮奶奶說完徑自回臥室了，我看了看亂七八糟的地面，然后把破碎的暖瓶和四濺的熱水都收拾了，也去睡了。
我躺在床上，重新清空大腦入睡。大約半個小時后，我聽到嗚嗚咽咽的聲音……大半夜的，聽得人毛骨悚然的。
我起身出門，看到客廳的燈滅了。但透過廚房透進(jìn)來的光，我能看到我旁邊的案子上放著一籮花花綠綠的紙花，仿佛只要有一絲風(fēng)，那紙花就能飛舞起來。再伴著這嗚嗚咽咽的哭聲，嘩！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哭聲是從馮林的房間傳來，我仔細(xì)辨聽，的確是馮林的哭聲。
我知道這個陽光的男孩背后一定有一個傷心的故事，今晚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哭了。可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勸勸他呢？
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傷心的，或是高興的，或是尷尬的，這是私人空間里的事情，別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我轉(zhuǎn)身朝臥室走去，不料踢到了一只小板凳，小板凳撞在了案子退上，紙花抖動著差點(diǎn)飛起來，我正慌亂地把案子扶好，馮林的門開了！
我慌亂地說：“啊林子，我……我去洗手間不小心踢到板凳了，把你吵醒了吧？”
馮林靜靜地站著，我正打算不等他回復(fù)趕緊回臥室，他卻出聲了，“鶯子姐，能跟我說說話嗎？”
這聲音……除了沙啞一些，聽不出醉意來！
“……好！”想了想，我還是答應(yīng)了。
我走過去，他拉著我去了陽臺，把晾衣架上的衣服往一邊挪了挪，露出上半截的大窗戶。他從陽臺的角落里拿出兩個小板凳對我說：“鶯子姐，坐吧?！?p> “哦。”我隨著他并列坐下。
這個陽臺的下半截是水泥墻，有一米高的樣子，上半截是敞亮的大窗戶，三面透光。我跟他坐在下邊，好在陽臺不是太窄，加上有風(fēng)，倒也不覺得憋悶。坐在這樣的地方，我只能看天，看星星，看月亮，也好在它們都在！
看了好長時間，馮林也不說話，最后我忍不住問：“林子，有事嗎？”
他搖了搖頭說：“沒事，就是想讓你陪我一起看會兒月亮?！?p> “看月亮？”
“是的。你說月亮上的那樹，那井是真的嗎？”
“……”
“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在想，我爸媽是不是就坐在那樹下看我？”
“……”
“小時候，媽媽常給我講嫦娥的故事，我問媽媽，我能去月亮上看嫦娥嗎？媽媽說，等我們都死后會到那里去的……”
馮林一個人說著，我靜靜地聽著，心想他的父母果然是不在了，或許他并沒有他表現(xiàn)的那么陽光，他只是把那些痛都掩藏了。
“林子，或許你的媽媽說的是對的，或許她現(xiàn)在就在看著你，看到你好好的她就會很高興。”
“我想是的，所以我一直都在努力地讓他們高興！”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靜靜地陪著他看月亮。水泥墻遮蓋了這個城市的水泥森林，透過水泥墻上邊的空隙我們能看見干凈的天空和皎潔的月亮，能呼吸清新的空氣，能感受涼爽的風(fēng)。
當(dāng)月亮都開始傾斜了的時候，馮林突然轉(zhuǎn)頭默默地看著我，我問：“怎么了，林子？”
“鶯子姐，你？”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等待著他把話說完，許久他才繼續(xù)說道：“今天下午那個人？”
“哪個人？”
“你們……領(lǐng)導(dǎo)?！?p> 我這個半個晚上都在思考嫦娥和玉兔的問題，現(xiàn)在馮林提起來，我心中不由得又緊了一下。
對此時的我來說，蕭明南是我的恥辱，是我的不堪，是我最不愿向別人提起的人，但又是我心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的存在！
“你跟你們領(lǐng)導(dǎo)……”
馮林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問什么，但我只能回答：“他是我們的領(lǐng)導(dǎo)，見了面打個招呼而已?！?p> “哦，可是……他之前還去醫(yī)院看你來著?！?p> “領(lǐng)導(dǎo)去看看下屬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可是……可是他好像……”
我實(shí)在不愿意在繼續(xù)這個話題，不耐煩地說：“林子，你別再問了，時間不早了，早點(diǎn)休息吧?！?p> 說完我起身離開了，只是這個夜里，蕭明南的影子是無論如何也揮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