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祥執(zhí)拗地把我塞到他的車?yán)?,說是路上再說一會兒話,我朝將要暴跳的大黑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才悻悻作罷。
車子啟動,五分鐘便駛出了這個小村莊。坐在羅維祥的車?yán)?,看著身?cè)緩緩變換的風(fēng)景,來時的皚皚白雪已經(jīng)化水洇入地下,露出一望無際的墨綠色麥田。
年過的很快,這種快只是時間匆匆的一角,時間匆匆改變著這個世界,然又似乎永遠(yuǎn)也改變不了某些東西。比如父親還是那個父親,還是的那么冷心、冷情、冷靜!想起我們初見時他那盈滿了一眶的激動淚水,我又覺得這么想他不對,他仿佛好像大概也是關(guān)心我的,只是前提是我跟他愛的人不能有交差,比如姑姑,比如夜月,在交差比較中,我永遠(yuǎn)是被排在后邊的那一個!
我長嘆一口氣,不被父親愛重,其實心里也不是那么的難受,只是不舒服還是難免的!
“在想什么?”羅維祥笑著問。
我也笑了笑說:“在總結(jié)人生!”
羅維祥揚(yáng)了揚(yáng)眉,“呵呵,小丫片子才活多大,總結(jié)什么人生?”
我懶懶地把自己裹在車靠背里,無精打采地垂著頭,“祥子哥,我不小了,過了年了,我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這在古代,娃兒都上學(xué)堂了!”說到這里,我仰頭長嘆,“天啊,我都二十四歲了,時間啊,真是拉都拉不住,太快了!二十四歲意味著從今往后我的身體開始走下坡路了,直到……”我眼神悠遠(yuǎn)地看了看麥田里的幾座墳塋,仿佛剎那間,我與那墳塋的距離只是幾個眨眼的時間間隔而已,不由得打了幾個冷顫,驀然長嘆,“蒼天??!”
“哈哈……”羅維祥笑起來,直到笑的身體一顫一顫的,“雅雅,你別這么夸張好不好,誰說的二十四歲以后,身體就開始走下坡路了?你看我比你大四歲,現(xiàn)在身體不是很好嗎?”
“……”我正惆悵,他卻覺得好像遇到了很好笑的玩笑,我們兩個不在一個調(diào)調(diào)上,我把臉轉(zhuǎn)向窗外,以示對他的鄙視。
他卻還徑自笑著,“別想那些,按照那個說法,人從出生開始就拼命向終點駛進(jìn)了,豈不是要悲觀死?”
我轉(zhuǎn)過頭來,鄭重地說:“人生就是一場奔向死亡的加速跑,越老跑的越快!”
羅維祥看了我一眼,怔了怔,“沒想到你這么想,那么你打算怎么處理你的加速跑?”
我瞇了瞇眼,又嘆了口氣,“二十四歲以后對女士來說意味著容顏開始衰退了,我想我得買好的化妝品了!”
從悲觀的人生態(tài)度驀地轉(zhuǎn)到化妝品,羅維祥被噎了一下,半天噗一下又笑了,“哈哈……雅雅,你真像過山車,好了好了,別瞎想了,你怎么著都好看!”
“好吧,祥子哥,謝謝你的安慰,盡管我知道這只是安慰!”
“哈哈……雅雅,跟你在一起總是會很開心!”
羅維祥笑的一顫一顫的,我不知道他的笑點竟然那么低,還那么怪異,有什么好笑的?看著那方向盤也似乎隨著他的手抖動,我皺了皺眉。
“開心?好吧,你只管開心你的!但是先把車開好,生命很短暫,所以我會更加珍惜!”
話落,車子猛然停下來,羅維祥趴在方向盤上哈哈的笑,我盯著擰眉擰眉擰眉……
他笑了半天,終于笑夠了,我瞥了他一眼,“祥子哥,你笑夠了嗎?可以走了嗎?”
羅維祥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轉(zhuǎn)頭看了看我,又笑,好像我長的很滑稽似得,這種只有他一人笑的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玩,我生氣地說:“你要是再笑,我就去大黑車上?!?p> “別,別!”羅維祥趕緊出聲阻止,“不笑了,不笑了,我真的不笑了?!?p> 車子啟動,他似乎真的不笑了,但是突然轉(zhuǎn)頭對我說:“雅雅,放心,我會陪著你一起慢慢變老!”
他說的一本正經(jīng),眼神卻似乎帶著戲謔。
我淡淡地說:“聽著好像很浪漫?!?p> “實際上也很浪漫!”
羅維祥這次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的戲謔也變成了“假惺惺”的一本正經(jīng),于是我也“假惺惺”地一本正經(jīng)地不再理他。
北沙莊距離銘城一共十五公里的距離,所以盡管羅維祥開的很慢,還是很快就到了銘城。我看了看他說:“祥子哥,就把我放在這里吧?!?p> 他沒有停車的意思,“我送你到高速路口吧。”
我心想這能差多少距離,銘城只是個小城,十多分鐘就可以貫穿南北,但是他那么堅持,我也只能點頭說:“好?!?p> 穿過一個紅綠燈,羅維祥問:“雅雅,你跟蕭明南在一起真的沒有苦衷嗎?”
我頭大,不知道他怎么又把這檔子事兒提出來了,一提蕭明南的我的好心情就會變淡,淡心情就會變爛,我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頓了頓又問:“如果他結(jié)婚了呢?”
我煩躁地又搖了搖頭說:“看看再說吧,我現(xiàn)在不想提他?!?p> 羅維祥還想再說什么,張開的嘴生生閉上了,我知道我們的天又聊死了。
突然,一聲悶悶的“咚”響傳來,在這樣的新年之際,這樣的響聲并不會引起太多人的訝異,但是人們還是會止不住往那個方向看看。
“糟了!”羅維祥面色一沉。
“怎么了?”
我一臉迷茫地望著他,只見他在路口猛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倒了回去。
“怎么了?”我一邊問,一邊張望,前方紅綠燈路口轟轟亂亂的,“出車禍了?”
“是你的車!”
“???”我的心咯噔一下,“怎么會?大黑……”
話落,羅維祥已經(jīng)趕到了地方,停車后,我跳了下來,只見那車已經(jīng)被撞出十多米,車被擠扁在路邊的一顆大樹上,肇事的是一輛載貨大卡車,車頭還保持著逆行的方向。
“大黑!”
我喊了一聲,沖了過去,羅維祥也沖了過去,車門已被擠的嚴(yán)重變形,不能打開,透過碎裂的玻璃,我看到大黑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他滿頭是血,那血在陰冷的空氣中還冒著熱氣……
二十三歲時我已經(jīng)很多次見到血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會像一個見慣了血的英雄似得的會臨危不亂,我還是會驚慌失措,直到坐在救護(hù)車上我求醫(yī)生一定要救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快要喊不出話了!
大黑雖然只是我的司機(jī),我甚至很討厭他最近跟著我,但是畢竟相處了幾個月,我對他本人還是沒有敵意的,看著那么血腥的畫面,就是素不相識也得捏一把汗,何況我們朝夕相處了那么多日子。人心都是肉長,我怎么可能不被觸動。
手術(shù)室前我一圈兒又一圈兒地走動著,羅維祥一直的安慰我,“雅雅,別害怕,他一定會沒事的!”
“祥子哥,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他不是好好的跟著我們的嗎?怎么一轉(zhuǎn)眼就這樣了呢?”
“雅雅,來坐下,他一定會沒事的?!?p> 羅維祥拉著我的手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我低頭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上和衣袖上沾滿了大黑的血。這顏色、這情景似曾相識,只是那次我那一身的血全是蕭明南的,這次又是大黑的,想著這些心里沉甸甸的,難道我的二十四歲還會布滿荊棘涂滿血色嗎?
蕭明南,是的,我應(yīng)該給蕭明南打個電話,他的人發(fā)生了不測,我應(yīng)該通知他。
撥通了蕭明南的電話,他的聲音滿是戲謔,“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大黑……大黑出車禍了?”
電話有兩秒鐘的停頓,蕭明南的語氣緊張起來:“你怎么樣?”。
“我沒事,只是他還在手術(shù)室里,還不知道結(jié)果怎么樣?”
“你現(xiàn)在哪里?”
“銘城!”
“哪個醫(yī)院?”
我腦中一片混沌,真的沒有注意這是哪個醫(yī)院,我看了看羅維祥,羅維祥臉色沉沉的,許久悶悶的說了一聲:“銘城第一人民醫(yī)院?!?p> 蕭明南顯然聽到羅維祥的聲音,急促了說了句:“我先派人過去,你別急,我也會盡快趕過去的?!?p> “嗯!”
我掛了電話,羅維祥面色僵硬地看著我,嘴角動了動,沒能說出話來,嘆了口氣,起身在走廊里踱步。
十多分鐘的樣子,蕭明南派的人就到了,到了之后就自我介紹了一番,說自己是天業(yè)銘城分部的負(fù)責(zé)人,叫廖新安。此人一米七五的樣子,外表干練,精神飽滿。
我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變得鎮(zhèn)定,反而在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之后變得更加的焦躁不安!直到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醫(yī)生宣布大黑脫離了危險,我一顆懸著的心才著了地。
大黑的膝蓋粉碎性骨折,還有重度的腦震蕩,外加脾出血,身上的皮肉傷更是無數(shù),從手術(shù)室出來后,還在昏迷中,被推入病房靜養(yǎng)。
我坐在病床邊陪他,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幸好我不在那輛車上,那輛車的后排座幾乎被擠壓的呈斷裂狀了,如果我坐在里面,那么現(xiàn)在應(yīng)該變成了餅了!想到這里,我驚出了一頭冷汗,不禁打了個寒顫。
“雅雅,你怎么了?”羅維祥關(guān)切的問。
“我……我沒事?!?p> 廖安新走過來說:“夜小姐,首席有吩咐讓您休息一下,這里我守著就可以了!”
我搖了搖頭,“我想看著他醒來!”
“雅雅,要不你先回我那里休息一下吧,等他醒了我們再過來?!?p> 我搖了搖頭,“不,蕭明南說他會來的,我想在這里等他?!?p>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非要等蕭明南,可能是出于一種責(zé)任心吧,畢竟大黑是他的人,我要親手交給他才好。如此想著,心里明朗了很多。
“……好……這么晚了,我去給你買點吃的?!?p> 羅維祥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我看了看他的背影,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