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站

　　有天放學后，爺爺突然就不在我家了，聽大人們說，爺爺吃藥自殺，被人發(fā)現(xiàn)，送去醫(yī)院搶救了，搶救過來后也不說話一直哭，我能想象一個長胡子老頭子，嘴里只剩幾顆牙，留著口水哭泣的場景。

　　沒過幾天我的姑姑就來到我家吵架來了，被村里幾個人拉著拼命撲向我母親的樣子至今記得清楚，她還是扯著嗓子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右手食指指著我的母親，狠狠的說到

　　“老爹為啥不在別人家吃藥，跑你家吃藥來了？你要是對的好，他能吃藥了嗎？一個個的不要臉貨，這是救過來了，要是救不過來我看你怎么辦！”

　　我忘記了母親怎么反駁的，我當時只是害怕那幾個人拉不住，她撲過來把我媽打了，一直盯著我姑看。

　　村里幾個大人勸道

　　“算了姐，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別說那么多了，人沒事就是最好的”

　　吵了好長時間后，我姑被幾個人拉走了。

　　我媽在我父親家里不受待見，不只是我姑，還有我爸的大哥，我的大爸，那個在我看來隨時會打人的人，經(jīng)常來我們家撒氣，吵罵是常態(tài)，那個人一直是兇神惡煞的樣子，據(jù)我母親說，他只要是喝多了酒就會來我們家撒野。

　　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只有我和二妹兩人，三妹還沒生出來，我還不到4歲。一天我們在院子里玩，突然我的大爸沖進我家院里，一腳踩掉了我家的門簾，我家那個夏天用的門簾，用藤條一根根編在一起的，掛在門框上的三根釘子上，熱了卷上去，涼了放下來的門簾，被他一腳踩掉踏著門簾進了我的家門，如我姑后來一樣的氣勢，同樣的右手食指指著我的母親破口大罵，我和妹妹害怕極了，已經(jīng)不知道他在罵些什么，我兩心疼的把我家的門簾卷起來，蹲在窗臺下面哭。大爸或許是吵完了，從我家門出來了，我的母親在家里大聲的罵道“你個畜生，我今天殺了你！”說著從櫥柜抽屜里拿出來我家用來切面條的長刀，一尺多長的刀，往外面沖出來，我害怕的要命，我怕我媽一不小心殺了人，就得去坐牢，我們就沒有媽了。我撲上去抱住我母親的腿，緊緊的抱住，哭著說“媽，不要，不要去！”

　　我的父親，那個現(xiàn)在看來懦弱的男人，在那個時候，他的哥哥姐姐可以隨時來我家罵我的母親，我的父親從來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去找過他的家人。

　　我的爺爺出院后就被送到了我的大爸家里照顧去了，我的大爸給他的爹，我的爺爺獨自安排了一間土窯，墻上房頂還會時不時掉土的窯洞，那個窯里一件家具都沒有，只有一個炕，鋪一套被褥，躺一個老人。

　　由于那次吵的厲害，我再也沒有去看過爺爺，過了大概一個月，我的爺爺就去世了。

　　我后來聽村里的大人拉閑話的時候說到，他們后來的時候去看過我的爺爺，看上去狀態(tài)非常差，他們給我大爸的兒子，我爺爺?shù)拈L孫說，讓他去看看爺爺，爺爺平時對他最好，我那個堂哥，大我十歲的人，一直都沒有去看我們的爺爺。

　　后來還有人說他去看的時候床頭放著半碗飯，都發(fā)霉了，看起來最少兩天沒吃過飯了！

　　再后來還有人說，我爺爺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去世的，他去看的時候，叫了幾聲，沒人應，他湊過去看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呼吸了，眼角爬的蒼蠅，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他才去通知的我大爸，肯定是餓死的。

　　這些話都出自我爺爺住的窯的鄰居，他們隔幾天會去看，看看還活著嗎？這些話過了一段時間便沒有人再提，它隨著那個老人的去世回歸塵土，煙消云散。

　　爺爺住的窯和大爸家的房子是不在一個院子里的。我一直想不通，我姑最喜歡她的大弟弟，她看不出來他對老人不好嗎？在我家起碼在一個院子里，晚上還有我陪著，一天三頓飯沒有落下過，她是怎么忍心把一個老人送去那個環(huán)境的。一個站在家里頂端，打著為了她爹好的旗號，欺軟怕硬的，道貌岸然的家伙，讓我惡心。

　　爺爺?shù)纳湍菢咏K止在他最疼愛的大兒子手中，終止在那個炎熱的夏天的那個破爛的窯洞。

　　我想他是在我家享福了，去到大兒子那受苦，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看不起小兒子一家人，做的太過分了，才會在我家快住滿一個月的時候，因為不想去大兒子家，害怕的吃藥自殺。終究只是我覺得，答案是怎樣沒人知道。

　　爺爺?shù)脑岫Y，爸爸讓我請假，說我們是孫子，得在。

　　我還是在上四年級，我的數(shù)學老師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中年女人，叫賀潤蓮的女人，綁著長長的麻花辮，到屁股那里，溫順的貼在背上，一直都是那一個發(fā)型，班主任是語文老師，二十多歲非常嚴厲的女人，我們都害怕她，我不敢請假，我和一個小朋友商量著，我給數(shù)學老師請一下，然后讓數(shù)學老師告訴班主任，剛好我們放學時沒有看到班主任，最后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課，我兩在樓道里追上賀潤蓮老師，給她說了我要請假兩天，拜托她給班主任說一下，我們害怕班主任，賀老師一如既往的溫柔的說道“好的”

　　在我參加完葬禮回去學校后，班主任來上課，那個姓閆的老師，看到我就讓我滾出去，我說我請假了，老師用她那有尖又細的嗓子罵道

　　“你給誰請假了！以后我的課你都不要上了，你上我就不講！”

　　我拿著書站到了教室外面，夏天的太陽一直曬著我，一天兩天，三天，好多天，我看到校長從大院里經(jīng)過，教導主任從院里經(jīng)過，我期盼著他們?nèi)魏我粋€人轉過頭看一眼二樓樓道里站著的我，他們應該認識我，我是那個好學生，我每次領獎，他們?nèi)魏我粋€人跑過來問我怎么回事，我給他解釋一下，我的誤會就解除了，我就被原諒了！然而沒有，沒有一個人來問我。每次到閆老師的課我都在座位上等幾秒鐘，我期盼著老師不讓我出去，我想著這么多天了，也許老師消氣了，原諒我了呢？然而等來的還是一次次的“出去”。

　　有一次我還是在賴那幾秒鐘，期待老師不再說出去，這時我聽到我的同桌，那個叫賀彥龍，長的長臉的男生，對我說道

　　“出去呀！還等著說你呢！”

　　我從來沒有和班里任何男生說過一句話，懦弱的性格也不敢得罪任何一個人。我不懂他為什么會說出那樣的話。

　　大概過了有二十天，一天中午放學后，我父親問我

　　“怎么你同學告訴我，你每天語文課在外面站著呢？怎么回事，你也不告訴我們呢？”

　　我哇的一下就哭了，我委屈極了，我已經(jīng)做好一直站在外面的準備，那點知識耽誤不了我考試。我從來沒想過我還能被平反，父親說

　　“我下午陪你去學校給老師說一下”

　　我的父親見到老師問怎么回事，我的老師說道“你的孩子沒有請假，也沒有來學?！保赣H說

　　“家里老人去世了，我讓請的假，娃說沒看到你，讓數(shù)學老師轉告你了的?！?p>　　我的老師說道

　　“原來是這樣，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孩子不來上課，跑去玩，可難管了，我以為她曠課了”

　　我心想我是好學生??！我這么膽小，話都不敢大聲說，怎么可能敢曠課，而且在我們那個年代，我的小學時期我沒有看見過任何一個孩子曠過任何一節(jié)課。除非不想活了，老師家長都會往死里打。

　　接下來我就回去上課了，還是閆老師的課，我那個同桌，賀彥龍又說到“還等著說你呢？”我毫無邏輯的說道“這下該你出去了！”

　　我一直沒有弄清楚到底數(shù)學老師有沒有轉達給班主任我請假的事，我也沒敢去問。

　　長大后我一直想著，見到那個老師我一定要和她理論一番，我努力的想回想起來她的名字，然而還是只能想起她姓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