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爹,那個留著長長的到胸前的白胡子的老頭,總是不自覺的流出口水和鼻涕然后用他臟臟的像干枯的樹皮一樣的右手擦掉,那個名叫王十命然而并沒有長壽的老人,他的祖上是姓潘,然后被過繼給了沒有兒子的王家,所以他的后輩全部姓王。
他也是我的爺爺,據(jù)我的父親說我的奶奶在我兩歲時就去世了,我也僅是見過遺像,一個帶著自己做的藍(lán)色帽子的慈祥的老太太,留下的遺像是黑白的。
爺爺同我的姑姑一樣重男輕女,只喜歡孫子不喜歡孫女,以至于我們小時候在路上碰見爺爺都是害怕的,人家頭仰的高高的和我的姑姑一樣的姿態(tài),也不搭理我,我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偷偷的看著,期盼他能看我一眼。經(jīng)常路過我家門前去他的大兒子家去看長孫,誰能知道他大兒子的人品他沒有看清呢?
在我爺爺臨終前兩年,幾個兒子商量著一家管一個月,我不知道在大爸家他過的怎樣的日子,但是到我家以后我的母親是沒有虧待過他的,我的母親雖然不喜歡他,但是院子里的偏窯也是留給爺爺住了,一頓飯沒落下的做了,而且打發(fā)我晚上去跟著睡了,(寫到這里我突然后背發(fā)涼,頭皮發(fā)麻,我母親當(dāng)時說不能留老爺子一個人睡,我現(xiàn)在突然想著萬一老爺子半夜去世了呢?我一個小女孩怎么辦,當(dāng)時由于太小10歲的樣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想過害怕)由于我給爺爺做伴也得到了一些好處,最直觀的就是對我的態(tài)度變了,變得和藹慈祥起來,還有我的姑姑會買一些好吃的專門送到爺爺所住的房間,爺爺會藏起來,然后我在的時候讓我挑一些拿著,讓我不要告訴我妹妹,還有母親,我當(dāng)然不會說,那些裝在盒子里的精美點心讓我滿足開心,我一點也不敢貪心只在眾多點心中挑了兩個,晚上放學(xué)爺爺再讓我拿一次,說你多拿幾個,我還是只拿兩個,我怕爺爺覺得我貪心討厭我,后來就再也見不到了,應(yīng)該是拿給他的長孫了,一個老人不可能吃的那么快。
一次早上我起來準(zhǔn)備上學(xué)時,下炕穿鞋子,在天微亮的時候我摸到我母親給我做的布鞋濕了,我馬上想到可能是尿,我拿起來聞了一下有屎味兒,我怕爺爺尷尬也沒有問,就那樣穿著去上學(xué)了,我也沒有告訴母親,我怕母親會因為這個罵爺爺,我家偏窯的地還是土的,爺爺應(yīng)該是尿了帶了點屎順手潑地上了,白天就會干。
母親每天做的飯也是打發(fā)我端去給爺爺,我一直覺得人老了好可憐,從來沒有覺得厭煩。
那個時間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我們老師的女兒小我們一級,長的很漂亮的叫圓圓的女孩,穿的也漂亮,說話軟軟的甜甜的,我們所有女生都喜歡她,在我看來這大概就是公主的樣子。一到下課就圍到圓圓身邊,把自己用毛線編的麻花辮送給她,我們用三根毛線編成一個三股辮,長長的很漂亮,拿來當(dāng)假發(fā),各種顏色編在一起非常漂亮。我們好幾個女生一起遞給圓圓,她總是不收我的,也不是不收我一個人,是人太多了,挑幾個收,但是我編的絕對是最漂亮的,我從小干活一直都細(xì)致,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她總是會收一個叫郭換樣的女孩編的,她家開小買店的,她在我們面前可自信了,她學(xué)習(xí)還很刻苦,那么大的孩子每天練字練字,所以人家字寫的好,經(jīng)常收到老師的表揚,據(jù)說她的名字是因為她媽想要個弟弟,給她取名換樣后果然生了弟弟。郭換樣在我們一直到初一的時候還是一個班,我們一直玩的很好,初一的時候她被老師點著來當(dāng)歌詠比賽的指揮,在排練了一段時間后,她找到我說
“我們?nèi)ソo老師說一下,我媽不讓我當(dāng)指揮了,我媽說耽誤我學(xué)習(xí)?!?p> 我就陪著她去找老師了,陳述完事情后,一切正常,老師也說可以,但是誰來給咱指揮呢?
她指著我說道
“玲玲說她要當(dāng)”
我哪見過這陣仗,極度靦腆的我慌亂到不知道怎么拒絕,只能一遍遍說著,不是,不是。老師說“好了,就這么定了?!?p> 可想而知我的表現(xiàn)很失敗,大腦一片空白,人多的時候我甚至不敢說話,我哪做的了那個。我從來都想不到她會是那種人,我甚至有種我奪了她的名額的感覺。
我們一直在送毛線辮子,圓圓從來沒收過我的,后來我就不往上湊了,回到家我也是不高興,爺爺能看出來我的情緒,我會給他講學(xué)校的事情,爺爺就找出來一個點心哄我。
后來我升到了四年級,換了個學(xué)校,老師也換了,那天我們班好多女生過十二,都穿的新衣服,我們那孩子出生后會給孩子許到一個廟里,讓孩子健康成長,到十二歲有一個還愿的儀式,我們村好多孩子都是許在一個叫娘娘廟的,所以還愿的日子在一天
給我們上課的老師看出來我們穿的新衣服,就點名,呦,你過十二呢!呦!你也過呢!都穿的新衣服呢,非常漂亮!老師一個一個的點名,努力的找著,怕她錯過哪個孩子。我抬頭挺胸,努力的看著老師,希望她趕緊發(fā)現(xiàn)我,我也穿的新衣服,畢竟我是好學(xué)生,你看我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可是等到老師開始講課了,她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我。
我穿了一件雪紡長袖上衣,紅色底白點點的,是那種大氣的櫻桃大的點,不是密密麻麻的小白點,非常漂亮,一個很大的圓圓的娃娃領(lǐng),外面的馬甲和褲子是一套,咖色和土黃的豎條紋,馬甲小肚子兩邊有兩個暗口袋,西裝馬甲,紅色的領(lǐng)子翻出來好看極了,母親親手給我做的,非常合身,我喜歡的不得了,而別人都是買的成衣,幾乎所有人的衣服都大,完全沒有我的好看,我不懂老師是瞎了嗎?
我母親的手工在村里做的是最好的,做的衣裳合身,剪的鞋子樣也好看,村里好多人都是來我家拓我母親剪的鞋樣,夏天的涼鞋,秋天的方口鞋,冬天的加棉花的棉鞋,全都是母親一陣一線做出來的。
我永遠(yuǎn)記得好多女人圍在一起做鞋的場景,一步一步的把細(xì)繩合成粗的,用工具擰的很結(jié)實,用來納鞋底,針不好使了會在頭上劃拉幾下,女生的鞋面繡一朵小梅花,繡兩只喜鵲,干凈的白邊,紅色的鞋面,都非常漂亮。
后來塑料鞋底逐漸代替了布底,它省時省力又耐磨,再后來成品逐漸代替了布鞋,我的腳也是在那時候不穿布鞋后,腳趾頭縫長泡,潰爛,裂開,嚴(yán)重的時候路也走不了。后面幾年慢慢就好了。
暗夜苦行僧
交出去的心總期待能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