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散開！”胤承用有些嘶啞的聲音下達命令。
化身邪鬼的內(nèi)山慎一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神智，他會殺掉眼前看到的所有人，而紅衣女人就是第一個。
追擊。
不死不休。
百米距離轉(zhuǎn)眼即到，內(nèi)山慎一的身形同狄衣來回交錯，殘影之中，灰黑色的火焰不斷濺出，雨水完全無法將其熄滅。
地上的石塊瘋狂龜裂，女人一刀被壓，刀刀被壓，她握刀的手被燒焦，黑中帶紅。每一次的碰撞都伴隨著骨骼破碎的聲音。
她現(xiàn)在全身上下估計沒幾塊完好的骨頭了。遠處觀戰(zhàn)的胤承在心中替這個放出惡鬼并與其決斗的女人默數(shù)。
嘭！
狄衣被擊倒在地，邪鬼躍身而起，用雙膝壓住將剛想起身的女人，手中倭刀順勢砍下。
狄衣后背貼地，瘋狂扭動地翻動上身，從而避開邪鬼朝自己頭部砍來的亂刀。
“??！”
另一只本來完好的耳朵也被削去一半，狄衣將聽雨插入敵人的肚子。
神智有限的邪鬼受到反擊，立馬起身后撤。
狄衣立即起身，反手握刀，將刃藏身后，目光鎖向那有些搖晃的鬼影。
“媽的，你弄疼我了?！?p> 話音未落，女人一手十字?jǐn)兀┐痰叫肮砩砗蟆?p> 桃花影落飛神劍。
灰黑火焰慢慢熄滅，內(nèi)山慎一被分成四份，徹底失去生機。
“殺了她！”胤承下令，兩部的軍隊又似潮水般困住了狄衣。
內(nèi)疚，內(nèi)山慎一身死，少不了自己走神之責(zé)，恐懼，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著離開，這是最后一次為皇帝做事了。
復(fù)雜而激烈的情緒沖包裹著胤承，他感到自己持劍的雙手有些發(fā)抖。
這樣的話發(fā)揮不出實力的八成。
面對這個女人，胤承今天已不止一次的有了怯戰(zhàn)的想法。
也許是我太想離開了，我和楠兒馬上要成婚了。我是不是應(yīng)該丟下他們，現(xiàn)在就跑？
不不不，殺不掉這個女人，怕是難以走掉。
冷靜，冷靜。
【胤承，我們一起去海上?！?p> 【胤承，你已經(jīng)超過為師了，你是天才中的天才。】
【天樞、天璇、天璣、天權(quán)、玉衡、開陽、搖光。步斗踏罡，劍若星辰。這世間你已難逢對手?！?p> 【大俠，多謝您拔刀相助?！?p> 【年輕人，這般功夫，為何不去皇都，建功立業(yè)，濟世安民？】
【現(xiàn)在起，你就是部典最鋒利的那把劍，上承帝詔，內(nèi)鋤奸亂，外除反賊?！?p> 【你怎么敢殺我？】
【你動我試試?！?p> 【我乃皇室宗親，別說抄斬。你也配踏我家門檻？】
【來吧，來吧，這讓你把忠臣良臣?xì)⑼辏隽搜氤膰?！?p> 【大人，能不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過我的最小的兒子，不然我李家的根就斷了，我到地下去，怎么面對列祖列宗??？！】
【媽的，你……你憑什么殺我？】
……
【就憑我手上這把劍。】
“你在把自己陷入死地！”胤承朝正在人群中混戰(zhàn)的狄衣說，“把部曲和內(nèi)衛(wèi)當(dāng)成什么了？沒有人會被你嚇倒，這是兩支戰(zhàn)損到九成也不會潰散的隊伍?！?p> 胤承死死盯住女人，他要在其他人圍困女人之時，抓住女人最薄弱的時候，一擊必殺。
只有一次機會。
聽到胤承的話，女人猶像片刻，放棄了大開大合，極其兇狠的進攻，轉(zhuǎn)而換作保守的防御打法，節(jié)省體力。
招式變化的時候，破綻自然就會露出。
就是此刻！
胤承左手形架，右劍搭弓。
劍如瞬發(fā)，荒流涌動。
七星高照！
七星與胤承如光影照向狄衣，七顆星辰，必定映像為七處傷口！
“為什么……你全身骨頭都斷了，卻好像對你沒有什么影響?！迸c狄衣交錯而過，胤承躬著身子，背對著女人。
“因為我是個女人，女人天生就是軟骨頭?！迸说谝淮伍_口說話，語氣輕挑。她手中聽雨揮轉(zhuǎn)，砍殺掉向她不停涌來的人，“張萬玉呢？快把人給我交出來！”
“原來你就是為了找這個人嗎……那為什么一定要殺這么多無關(guān)的人……本來都不用死的……所有人，都可以回家……”說著，胤承嘴角鮮血淌出。
“無關(guān)？”女人被七星劍所傷的七處傷口中，也是流血不止，但沒有一處是在致命的位置，“內(nèi)衛(wèi)和部曲殺人無數(shù)，享盡榮華，這時候又無關(guān)了？！每個人都應(yīng)該為自己的過去付出代價?！?p> “享盡榮華的人誰會跟你拼命？榮華……你今天殺的人里，沒一個是你說的享盡榮華的……世道就是這樣，這里的人不過混口飯吃，然后養(yǎng)活家人……”
胤承眼神有些渙散，看著有些站立不穩(wěn)。
“廢話少說，把人交出來！”女人聲色俱厲，朝著胤承的方向一邊殺戮，一邊慢慢移動，她每走一步，就在地上出一個腳印，然后紅色的腳印又被新濺出的鮮血涂掉。
“之前被你砍成四塊的男人，他最小的孩子剛出生不滿一個月，他有一個令人羨慕的家。我本來馬上就要和我未婚的妻子離開這里，遠走高飛了……只差一點……”
胤承仍不管不顧地說著，他彎著腰，用手捂住自己肚子上的巨大傷口，從而不讓被攪攔的內(nèi)臟流出來。鮮血透過他的指間溢出，不斷地滴落。
拼殺中，狄衣用余光看向面色蒼白的胤承，男人從黏稠血腥的衣服里拿出兩張被染紅大半的紙票，像是通關(guān)文書或是船證。
“你聲音低沉，說實話真是迷人，想來你也是一個能替愛人遮風(fēng)擋雨的男人，你那未婚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p> 女人語氣如冰，繼續(xù)向胤承走去。
眾人撲向狄衣，這些人或是失意的中年人，或是渴望成就事業(yè)的青年人，或是受到英雄們鼓舞而背井離鄉(xiāng)來到皇都的少年。他們站在胤承面前，用生命作最后的堅守。
銳利的刀刃將他們斬開，女人來到胤承面前。
幾刀砍下，狄衣被血濺了一身，大雨中，揮刀的風(fēng)將兩張紅色的紙票吹到小河的岸邊。
部曲的和內(nèi)衛(wèi)的煙火被一個倒在血泊中還未死透的少年點燃，求救的訊息隨煙火直沖而上。
煙花在昏黃的天上爆開，像是繁花盛放。
“楠兒……等我……”胤承感到他的血快流干了，他全身從頭到腳又冷又麻，他松開了手中的七星劍，拖著自己的身體向岸邊慢慢爬去。
“我們就要成婚了……”
“我們就要成婚了……”
胤承艱難地爬著，本該握劍和擁抱愛人的手，在地上抓出一個個血印，他身體拖過的地方，留下深深地的血跡。
太陽從小河的遠處落下。
溫柔的光比胤承任何一天見到的都更刺眼，這是東海邊的日出，橘色的海面被風(fēng)微微吹動，那座有名的大木橋向海中傾斜，一半沉沒在海里。
白色的海鳥從云邊飛來，在他們身邊盤旋，他和楠兒笑著，站在木橋上等待。橋的旁邊，出海的客船馬上就要離開。
他看著先前更早的那只客船遠去，想象出自己和楠兒隨著海浪消失在天際的樣子，他們會遇上哪些人，又會去向怎樣的遠方？
……
“先停手！”狄衣將聽雨收入刀鞘，離開岸邊，與眾人拉開距離。
眾人也許是累了，見狄衣拉開距離后也停住不動，只是握緊武器，在原地與狄衣對峙起來。
“事已至此，仇恨只能多添殺戮。你們看那邊，我要的人已經(jīng)被押了過來。你們每個人都有家要回，你們每個人都還有想去過的生活，想走的，放下刀，從我身后離開；還想再和我拼出生死的，等要走的人走后，我在這里等你?！钡乙麓舐曊f，同時用衣袖擦拭臉上被劍劃出的傷口。
部曲和內(nèi)衛(wèi)還活著的人臉上十分凝重，待他們回頭確認(rèn)張萬玉已被押了過來時，稍稍有些緩和。
“我還有不少體力，想留下和我試試，我不反對?！钡乙吕^續(xù)喊道。
一些人瞧見狄衣不僅精神尚好，身上一些之前的傷，竟還恢復(fù)不少，手中心中底氣頓減，手也變松了些。
“我知道你們都講“忠”！講“義”！可能皇帝或者其他人對你們有恩，但你們今天已經(jīng)舍出自己的性命來報答，什么樣的恩情也已經(jīng)還清！”狄衣道。
這時，有接近十個人丟下手中兵器，從隊伍里離開。
狄衣看著剩下的兩三百人，說道：
“其他人，你們想清楚，自己誓死守護的，到底是萬民的國，還是皇帝的家?。?！”
此話一出，很多人面面相覷，幾十人也丟下兵器，走出隊伍，準(zhǔn)備從狄衣這邊離開，剩下的兩百左右的人留在原地。
他們目送自己的同僚們離開他們，并不打算阻攔，離開的人有要離開的原因，留下的人也有要留下來堅守的東西。
“原諒我?！?p> 當(dāng)手無寸鐵的幾十人從狄衣身邊經(jīng)過時，她開口輕聲說道。
刀影縱橫，女人身旁，無數(shù)血花在雨中綻放。
“你個言而無信的婊子！??！”
從呆若木雞中醒來，帶著屈辱與仇恨的淚，留下的人們瘋狂的沖向女人。
暴雨不斷，把地上的血沖散，血和雨水流入河中，河水變得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