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的時間比預計早了些,雀蕪勸她先休息一下,可她根本無法靜下心留在營中,便親帶了幾支兵在壽陽城外巡查。
哪怕是這樣,她的腦海里也盡是他流血的手掌和決然的眼神。
越是想要壓制,那一幕幕錐心的情節(jié)就越是擾亂心弦。
她實在是被這不斷浮現(xiàn)的畫面折磨地心力交瘁。
回想,他們又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
他紅著眼說要成全了她和別人的良緣,一個人流離失魂。
可那些旦旦的誓言仍猶在耳。
一直以來是她逃避,她找了那么多不可的理由,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過是她膽怯的借口。
遇到他之前,她只知道按照長輩鋪下的路一步步走下去,哪來得如此多的驚心動魄,又何有什么扣人心弦。
她是旁人眼中玲瓏心竅的女諸葛,是弟妹心中堅實可靠的依賴,她是官,是長姐,是為一家之主。
可她從來都不是她自己。
那個人對她說,就做這樣的桓扶嬴吧,什么別想,將一切交給他就好。
他好像,為她做過了許多決定。
可這一生總會有一次,她也想自己做個決定。
突然,她狠扯了韁繩,停下了馬。
“大人,出了什么事嗎?”
幾個侍衛(wèi)茫然問道。
天邊泛起的魚白照亮了她臉上堅決的神色。
“回營”
“哦,是!”
沉沉的霧靄中,急促的馬蹄聲傳遍了山谷,雀蕪望著由遠及近的人群,走上前牽住她的馬。
利落地翻身下馬,她對雀蕪道
“你隨我來”
雀蕪見她模樣似十分焦急,便將馬繩遞給身邊的人,緊跟在她身后。
進了大帳,她直奔角落里的一個木匣而去。
雀蕪停下來看著她。
片刻,她又握著瓶似藥的東西走過來。
“雀蕪,我不能離開,你把這瓶藥帶回去給你家大人吧?!?p> “這是?”
雀蕪故意沒有接,看向她忽閃的眼神。
“這是治療外傷的藥,敷上后幾日傷口就會愈合了。”
“姑娘一直心神不寧,原來是在擔心我家大人?”
雀蕪竟對著她笑了笑。
她臉上是心事被人看穿的無措,眨了眨眼,她悶聲說道
“就,麻煩雀蕪了……”
“阿扶何不親自給我呢?”
她一愣,隨著雀蕪退開的視線望去,竟是謝沉檠就立在簾幕前,對著她淺淺一笑。
雀蕪低笑著適時地退了出去,帳中只余兩人。
忽然,心好似提了上來,她握緊了手里的藥瓶,怔望著他蒼白卻清雋的臉。
他亦是凝望著她,她的眼如同破開濃霧的湖面,清澈而動人。
心里竟是道不出的驚訝于喜悅,可喜悅之中又帶著酸緊的滋味,攪得她十分不好受。
“你……怎么”
“阿扶不是在擔心我,我自然就來了?!?p> 他溫柔的聲音剎那將她拉進一片虛幻的夢境中,白日里紅了眼的一幕幕也似夢一般。
慢慢地,他朝她走了過來,他的身上有著絲絲涼風。
離得近了些她才瞧見他略帶風塵倦意的黑眸。
可他的嘴角卻始終是一抹春風化雨般的笑。
她咬了咬唇,微邁開步子竟也朝他靠了過去。
每走的一步都無比慎重地在心中重復地問自己。
桓扶嬴,你可想好了,這一將踏出可便再無回頭路……
幾乎是與她做了抉擇的同時,他將她緊緊抱住。
他閉上眼把臉深深埋入她的長發(fā)里,貪婪地摩挲著她柔軟的發(fā)絲,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阿扶,是我錯了,是我不該,不該那樣對你,就原諒我吧?!?p> 她全身都僵住,雙眼不可抑制地睜大,他的聲音卻又飄來。
“原諒我吧,我實在是不能把你,就這樣還給別人,你別當真好不好?!?p> 心里驀然涌動起一絲暖意,她竟有些想笑。
手指動了動,她似乎觸到了什么濕潤的東西。
用余光一瞧,心中一驚。
許是久握繩索的關(guān)系,他的整個手已經(jīng)血紅一片,甚至有溫熱的血液沾到了她的手上。
她慌張地將他推開,緊盯著他的手,結(jié)果頭上卻傳來他幽怨的一句。
“阿扶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你是不是很不怕死?”
她冷著臉問。
“嗯?”
他有絲迷茫,順著她的眼神低頭一瞧,嚯,這如浸了血的手掌實在嚇人。
不過,剛剛她是在緊張自己嗎?
還沒等他說什么,她主動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拉到榻邊。
他瞧了瞧,彎著眼眸笑道
“阿扶是想與我同榻而眠嗎?可眼下時間還早?!?p> “不要胡說,坐下”
她瞪他一眼說道。
而他也乖乖照做。
看他坐好,她兀自去匣子里取來了新的繃帶,坐到他身邊。
“把手給我”
她又是命令般的語氣。
他笑盈盈地將手遞了上去。
托著他被血完全浸染的手,她的一顆心又揪在了一起,雙眉也慢慢皺緊。
“當時,一定很疼吧?”
她輕聲問,手上的動作卻比聲音還要輕柔。
他扯了扯嘴角,笑道
“不疼,心里才疼。”
她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那時她的心也很疼,不知道是不是一樣的疼。
待一層層濕重的紗布拆開,看到他手心或深或淺,血肉翻開的傷口,她的眼底的光都好似在顫,一雙眉也皺得更深了些。
他伸出手輕撫了撫她的眉心,低沉著問
“可是心疼了?”
“對不起”
她埋下頭說。
他微愣了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讓你……啊”
錯愕之間,她再一次被他攬入懷中,清香縈懷,帶著繾綣的暖流使她張大了晶瑩的眼眸。
“不用道歉,不用對我道歉?!?p> 他輕撫著她的背,似在安撫她的情緒。
她心中的某一次處似乎也跟著他的動作漸漸軟了下來。
“千辛萬苦我才能讓你站到我身邊來,我不要你對我抱歉,永遠不要?!?p> 聽著他綿綿的語句,她的目光也變得柔和。
但一想到他手上的傷,她又趕快從他懷里掙出來。
他疑惑著瞧著她,相當委屈道
“阿扶你怎么又推開我?!?p> 她小心捧起他的手,羞澀道
“我先替你包好,不要亂動。”
莞爾一笑,他又故意皺著眉毛叫道
“哎喲喲,阿扶不說我都忘了,好痛啊?!?p> 她又怎么不知他是故意在裝樣子,但心里卻并不想揭穿他的把戲,只微微笑了笑。
“這藥可能會有些疼,你要忍著了。”
“那若我疼得受不了,阿扶可不可以再抱我一會兒?”
他湊近幾分低聲道,卻換來她一記白眼。
“油嘴滑舌”
“行不行???嘶——”
話未說完,手上一陣刺痛。
低頭一瞧,原來是她故意將藥都倒在了最深的傷口上。
他臉上笑容一垮,抱怨道
“阿扶可真是狠心,剛剛才心疼我,現(xiàn)在又這樣對我。
她勾著嘴角道
“別亂動,再動我便不管你了?!?p> 他當真老實下來,臉上笑意加深。
她認真地用手帕來將那藥粉一點點地在掌心的傷口上鋪開,動作輕地生怕弄疼了他。
這藥果真好用,將一敷上血就止住了,她又將干凈的繃帶纏好,打了個結(jié),準備起身將污物拿走。
可將有起身之勢就被他一把扯回榻上。
他俯身倚了上來,靠在她的肩頭,如同一個撒嬌的孩童一般。
他是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傾在了她身上,她被倚得向后微仰,堪堪才能將他支撐住,紅著臉道
“你怎么這般無賴。”
“阿扶,追了你一夜,我是真的累了,你就讓我這樣靠一會兒吧?!?p> 他的聲音里有濃濃的鼻音,想來定是累極了。
她慢慢抬起發(fā)僵的手,遲疑著要不要搭在他身上。
他好似察覺了一般,輕笑一聲,軟綿綿道
“阿扶我冷,抱著我吧。”
她微一愣,這才將停在半空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身上。
眼波潺潺,時無盡頭,有些話在心間不必非說出口,兩心相悅,自然情深不言而喻。
這樣安靜的時刻不知過去了多久。
她本也是一夜未睡,眼下也有些乏了,慢慢的眼皮似千斤墜著般垂了下來,怎么也睜不開。
見懷里的人氣息平穩(wěn),她也將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晨木里
O(≧▽≦)O 阿扶正直三連:做什么!別胡說!別胡鬧! 檠檠撒嬌三連:要抱抱!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