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豪強富商們看到這一幕盡皆露出幾分憐憫。
敕勒人,只有既不受柔然待見又拒絕向大魏繳納歲貢的敕勒才會如此卑躬屈膝。
眾所周知,自從部分敕勒人前往西域建立高車政權繼而與柔然展開了近三十年的爭斗后,留在草原上的敕勒部落就極為不受待見,可即便如此在敕勒川上,大量部落仍舊拒絕向魏廷繳納歲貢。
這也導致了此刻的敕勒人當真是兩面不討好。
當然,這要除去那支世受皇恩的斛律部。
事實也確實如此,此人正是一名常年行走在兩境之間的敕勒邊商,只是他向來皆是從武川一帶入魏境但此刻由于武川鎮(zhèn)兵遭受伏擊大敗之下情勢岌岌可危這才繞道至懷荒。
“哦?我是商隊的合作伙伴?”吐奚卜渾故作驚訝地叫著,不過他并未著急接過契約倒是眼中卻透出幾分滿意之色。
他前番未曾想到這不受待見且極不顯眼地敕勒邊商竟是如此上道,看來也是深諳此種門道的人物,和這種聰明人打交道無疑是再輕松不過了。
“是的,吐奚將軍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呢!這不正是您親自和我定下的契約嗎?難道您不記得了?您當初可是拿出了整整一千兩呢!您還多次叮囑我千萬小心,這一千兩乃是您家族祖輩所積蓄出的!”
“噢?一千兩?”
吐奚卜渾眼中透出幾分驚訝又貪婪的光芒,剛想要遞過去的手臂竟是硬生生給縮了回來。
一千兩可不少??!自朝廷鑄造太和五銖錢并應許民間私鑄后,不僅百官俸祿以五銖錢發(fā)就連曾經交易大都用絹帛、谷物作為貨幣的時代也逐漸被終結,而按照律令二十四銖合一兩,那一千兩?這可是多么大一筆錢啊?。?!吐奚卜渾想到這里不由微微粗氣,心境難平。
這一幕看在那名敕勒邊商眼里簡直是追悔莫及,自己是吃多了撐了嗎,怎么說出了這樣的話來???他知道這位可惡又貪婪的鮮卑將領已是被自己張口編來的一千兩契約給打動了!
這真是該死,怎么會有似這般目光短淺只顧眼前利益的人呢?
即便是許多柔然部族首領都不會這般貪婪??!
這不禁使得他汗涔涔,背心都被汗水打濕了,心中忍不住盤算若是對方真的厚著臉皮向自己索要那空口杜撰出的千兩白銀自己又該怎么辦呢?
這可真是撿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p> 好在這名商人的反應是極快的,見對方有些猶豫他立時跟聲訕笑著說道:“尊貴的大魏國將軍,請您不要擔心,您很快就可以收回您的成本,僅這一趟出貨您就能夠拿到六百兩的利潤!而之后當您收回了成本,商隊卻是依舊在運轉著!”
“哦?六百兩的利潤,這還真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不得不說論起行商我真是遠遠不如你的,我的朋友。”
吐奚卜渾聽到這話終于是眼珠子一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重新伸手結果了那張皺巴巴的合約,細細掃了一眼后在心中暗嘆“吐奚卜渾”這簽名簡直模仿的沒有一絲神韻的同時將合約極其自然,仿佛這本是天經地義般收入了懷中。
賓主盡歡。
商人咬著牙飲下手中的酒水后心中滴著血離開了,而他彼一離去便又有一名商人走了上去。
望著不斷向自己露出謙卑笑容的邊商們,吐奚卜渾連眼眸中都充滿了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的嗎?
區(qū)區(qū)一人就有如此令人咋舌的利益,也不知那武川鎮(zhèn)將這些年撈去了多少!真可惜懷荒鎮(zhèn)的地理位置到底還是差了許多,否則僅此一次柔然南下自己就足能夠賺的盆滿缽滿!還用在這落了下乘的一個個接見這些卑賤的邊商嗎?
正當吐奚卜渾將這些心思壓下再度與另一位邊商攀談起來的同時,宴會廳的另一角,早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幾名當?shù)睾缽妱t是在一邊口中故作不屑地鄙視著邊商們,一邊在眼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之色。
在他們看來類似此刻吐奚卜渾所經歷的事簡直就是上天慷慨賜予拾取金銀珠寶的美差,而吐奚卜渾無疑是最幸運的那個人,他不就是有一個好兄長嗎?
不過說道吐奚力,這位正受到無窮關注的軍主卻是遲遲未有現(xiàn)身,難不成他只是讓吐奚卜渾拿著自己的名帖來的?
“嘿,看看吐奚卜渾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吧,難道他就不為自己的那位兄長擔憂?他真就看不出現(xiàn)如今那個匈奴人的呼聲已經遠遠高過了他的軍主兄長了嗎?”
“他?他根本就是個草包!還校尉呢,還記得上次出鎮(zhèn)巡查撞上了柔然人嗎,他可是差點就當場下得尿褲子了!”
“這...這不可能吧!不是說那只是小股柔然哨騎嗎?”
“誰說不是呢!在足足五十騎的簇擁下被區(qū)區(qū)十二名柔然輕騎給嚇得轉身就跑!除了他吐奚卜渾還能有誰?”
幾位懷荒鎮(zhèn)當?shù)氐暮缽娂抑髂阋谎晕乙徽Z,口中全是對吐奚卜渾的鄙夷與不屑,顯然對于鎮(zhèn)軍校尉在他們眼里不過是靠著裙帶關系才有如此地位的草包罷了。
當然,他們的看法并不能阻擋邊商們的熱情,因此很快這些豪強家主們很快便將話題重新回到了關于蘭氏與須卜鹿姑的身上。
同為懷荒當?shù)睾缽婋m是實力不如前者可消息倒是不會差太多,他們自是知曉前番蘭氏與須卜鹿姑之間的糾葛,可按照其得來的消息理應是須卜鹿姑并未太多理會啊,怎么短短幾天的功夫一切就發(fā)生了這么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今日看似是蘭氏一族為家主蘭蒙賀壽,但明眼人誰不知曉實則乃是為了須卜鹿姑造勢呢?
難不成兩者間真就已經達成了共識?
蘭氏族人到底是拋出了怎樣難以拒絕的條件呢?一旦其真的成為須卜鹿姑的支持者,或是說蘭氏真為了須卜鹿姑成為懷荒鎮(zhèn)暫時掌權者而出了大力,那么在此刻直到于景,張景宗兩人歸來的這段時間里足以讓蘭氏的勢力已令人咂舌的夸張態(tài)勢壯大!
這對于幾人來說絕不是一個值得稱贊慶祝的好消息。
同是滿臉疑惑的幾人并未從對方眼中看出其他的什么訊息來,只能是秉著稍安勿躁,靜候其變的心思耐心等待著這宴會的主角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