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府,橫亙半條鳳凰大街,東西綿延出幾里路,正中是主宅,即王爵佩有者卿寒山這一脈,往外輻射出去是宗親,未出五服出五服的,都是卿氏一族,王府內不單單有祠堂,連家廟都有,卿家累世之功,有這樣的輝煌也是理所應當。
卿寒山忙于公務,這么大的家業(yè)完全由宓氏一個人掌管,所以宓氏每日五更即起,郝嬤嬤到時,她正于房中喝茶,而卿寒山去了園子練習拳腳,幾十年不間斷,即使早就不再征戰(zhàn)沙場,亦是天天如此,既是鍛煉身體,按他的說法,這也叫有備無患,一旦朝廷需要,他雖已過知天命之年,仍舊可以披掛上陣。
郝嬤嬤進到房內,左右看卿寒山不在,于是朝宓氏屈膝施禮:“王妃萬福金安?!?p> 宓氏呷口茶,心里還在琢磨昨晚的事,有人膽敢給兒子下毒,這還了得,所以她實際上一整晚都沒睡好,將麒麟苑的仆役審了個遍,個個喊冤,遂將心思轉移到錦羅的陪嫁上,那些蘇家人怎知不是良莠不齊呢,至于為何投毒害卿公度,本身這樁婚事就有些混亂,什么四小姐招親六小姐出嫁,誰知其中還有什么故事,所以她眉頭緊鎖,嗯了聲,繼續(xù)沉思。
郝嬤嬤見她心事重重,曉得是為昨晚的事煩憂,又道:“等下世子妃就要過來給您和王爺敬茶,叫人請王爺回來吧。”
新婦嫁入,是有這么個規(guī)矩,次日一早要給公婆敬茶,宓氏由此忽然想起另外一事,昨晚兒子媳婦洞房花燭夜,她問:“韋嬤嬤怎么還沒來?”
郝嬤嬤知道她問韋嬤嬤來沒來是何用意,就道:“來了,我見太早,怕您還沒梳洗,所以打發(fā)走了?!?p> 宓氏放下茶杯:“她來過?”
郝嬤嬤道:“來過,昨晚……一切都好?!?p> 話雖含糊,卻也意味深長,宓氏點頭含笑:“公度總算成家立室,我也了結了份心思,那落紅布呢?”
驗看落紅布,是身為婆母的責任,是祖上傳下的規(guī)矩,是證明新婦貞潔不貞潔,關系到家族名聲的大事。
郝嬤嬤一笑:“我給丟了,那種物事王妃不看也罷?!?p> 宓氏明白,那物事說到底還是污穢不堪的,于是道:“你看過即是我看過,賞了沒有?”
郝嬤嬤微微松口氣:“賞了,二十兩。”
這時有丫頭走了進來,向宓氏行禮:“啟稟王妃,總管大人來了?!?p> 宓氏輕輕點頭。
那丫頭轉而出去將沈時明請入,甫一見宓氏,沈時明立即道:“昨晚有人看見世子妃在王府門口見過一個陌生的男人?!?p> 宓氏一怔:“蘇氏,她竟在新婚夜去見別的男人!”
郝嬤嬤從旁看似隨意道:“總管大人,這種事可不能亂講?!?p> 沈時明躬身向宓氏:“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背后說世子妃的閑話,已經(jīng)問過昨晚值夜的門房,那門上的小子在門口候著呢,王妃可叫進來問問?!?p> 宓氏臉色一沉:“叫他進來。”
沈時明轉身出去將門上的小廝帶入,那小廝跪地施禮:“小人長生見過王妃?!?p> 宓氏直截了當?shù)膯枺骸笆悄憧匆娮蛲碓诟T口,世子妃去會個陌生的男人?”
長生道:“是,小人看見了,不過當時世子也在?!?p> 宓氏眉頭一皺。
沈時明亦是怔愣,之前有人跟他說錦羅昨晚悄悄出府門會了個陌生男人,但沒說卿公度也在,他后來找昨晚看門的小廝長生問,長生也沒提及卿公度。
唯有郝嬤嬤,淡若輕煙的笑了笑。
宓氏再問:“你可知道世子世子妃去見的那個男人是誰?”
長生搖頭:“小人不知?!?p> 一個門子,當然不敢過問世子的事,宓氏又問:“你可聽見他們都說了什么?”
長生又搖頭:“太遠,小人沒聽見?!?p> 郝嬤嬤那廂插話道:“怎知不是世子世子妃睡不著覺散步,然后就走到府門口,那男人,差不多就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民,碰巧遇到而已?!?p> 長生得她提醒,恍然大悟的樣子:“稟王妃,小人沒聽見他們說什么,但看見世子妃給了那男人一巴掌,然后就隨世子回府了?!?p> 堂堂的衛(wèi)國公的女兒動手打人!宓氏頗為震驚,接著揮揮手讓長生去了,然后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口,問沈時明:“昨晚世子妃的事,誰跟你說的?”
沈時明如實道:“長貴?!?p> 宓氏瞥來一眼:“長貴?是不是那個打雜的?”
沈時明道:“正是?!?p> 宓氏有些不悅:“他一個打雜的,大晚上不在房中睡覺,跑到府門口作何?”
沈時明隱隱覺著不祥,還是道:“長貴是我派出去辦差的,回來晚些。”
宓氏頷首:“原來是你派出去的,不過你也知道我的規(guī)矩,最厭惡家人在背后嚼舌頭,這樣吧,把長貴的月錢結了,再多補給他一個月的,打發(fā)他走?!?p> 沈時明吃了一驚:“王妃,長貴只跟我說起世子妃的事,并無到處亂講?!?p> 宓氏一笑,笑得沈時明毛骨悚然,道:“他跟你說世子妃,就應該嗎?”
沈時明無語,慢慢垂下頭去,無論他在王府的地位有多么尊崇,他仍舊只是個奴才。
宓氏接著道:“倒是那個長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賞他十兩銀子,擢升為管事,門上的那些人,都交給他管吧。”
沈時明應了聲:“是,我這就去辦?!?p> 宓氏嗯了聲:“行,你去吧。”
待沈時明離開,宓氏嘆了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p> 第一波,當然是指卿公度中毒,第二波,當然是指錦羅去見裴晏,郝嬤嬤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杜撰的謊言給她識破,于是問:“您不信那男人是流民?”
宓氏哼了聲:“老狐貍,你的那點心思我會看不穿,你是存心袒護世子妃罷了。”
郝嬤嬤難為情的一笑:“老奴不是袒護世子妃,而是覺著當時世子也在,不會有什么逾禮的事。”
宓氏點下頭:“也還是需要知道世子妃為何晚上去見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又是誰,這事你來辦吧?!?p> 郝嬤嬤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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