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普通修行者最高的桎梏,李重陽的概念中,距離不再是那么遙遠的代名詞,但此刻的這位立于江湖頂端的天人劍客,卻手足無措。
白帝城亡了,一部分是因為白帝的自毀行動,更多的是因為他尋仇的舉動,引致此境。
蘇長庚跟他說道,刀殿那不世出的棋鬼,才是天下唯一一個能夠破除葬山道門老祖的禁止的那個人。
他數(shù)十年前,早已與那人照面,更因如此,他才感覺到滿滿的無力之感。
如今他那唯一可以傾訴的人,都在這場災禍之中,離他而去,他此刻滿心等我愁苦,不知找誰去訴說。
他再來到青城,已是這日的傍晚。
攔腰截斷的小城,讓人感覺無盡的悲涼,許多人尸骨未寒,更多人尸骨難尋,都化作了未亡之人的愁緒,緩緩流淌,流淌成逆流的河。
李重霄此刻真的無法冷靜下來,他腦海里一直有一個理智的聲音告訴他,此刻不應該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
但對于一個從未感受過母愛的人來說,不管他經(jīng)歷多少滄桑,他都會在母親面前變成最天真的孩子。
理智與感性在李重霄體內(nèi)不斷的碰撞著,最終將他的那顆對于一個家有著渴望的心,給徹底揪起,他猛然沖向了那個男人,用盡了此刻全身的力氣,朝他臉上打了過去。
李重陽,看著那個已經(jīng)有些粗繭的小手,在面前不斷的放大,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時候,還是決定默默承受。
但是想象中的痛感并沒有傳來,他睜開了眼,有些茫然,李重霄的拳頭在他鼻尖,便停了下來。
止不住的淚水流淌成兩行,清淚伴著涕水,在李重霄臉上如雨傾注,他腿終究還是站不住了,跪倒下來,臉貼上了李重陽的雙腿,拼命地用雙手捶打下去。
那天的聲嘶力竭的哭喊,震透了云霄,蔓入此地的山河,浸入了柴刀竹劍,留在了每個人的回憶里。
此后李重霄便再也沒有痛哭過,不是這江湖無情,是一個多情的人,怎么才能在這苦難交融的世界中,堪堪茍活。
“我們回家吧?!崩钪仃柦K究是一個父親,為了重霄兒的未來,他也不能此刻就露出疲態(tài),他不敢休息,他不能休息。
他強撐起精神,說出了這么一句話,盡可能的溫柔,他都已經(jīng)準備好接受重霄兒今后對他無盡的冷眼,卻沒想到,重霄兒只是點了點頭,長舒了一口氣,漸漸收住了眼淚。
魏青沒辦法去勸些什么,此刻他在這兩人中間,如同一個外人,他把自己刻意的摘除,明白少爺必須與家主溝通,才能真正打消兩人之間那種多年不見的隔閡,更何況,因白姨的離去,兩人之間更是還未先有父子之實,便已先有了裂隙。
李重霄擦干了臉上未干的淚水,站起身來,又再次走回了先前的那塊巨石。
“魏青,你來幫我。”他對著不遠處一直呆呆站著的小匈奴喊到,似乎先前的那股陰郁的情緒已經(jīng)消散,聽語氣,已是平靜無比。
李重陽并不知道一個孩子,此時想要做些什么,只是注意到了那塊被削的工整的巨石,但也并未說些什么,他到如今,都沒有想到,如何去跟小重霄去訴說這一切,沒有人生而便做人父,他縱使入了天人境,也要在這人間做好一個父親,只不過他真的不在行。
魏青聞言趕忙上前,在少爺?shù)闹敢?,他將那巨石立起?p> 就這樣,傳世的青城碑被立起,上面是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每一個人的名字,青城派也被刻在了碑上。
而碑是刀客所刻,他也將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為了激勵自己,時時刻刻都要以仇恨,鞭笞著自己。
后來青城派,因為一個自稱來自青城派的少年打出了名堂,他從來沒有多少人,更多的時候,青城派只是一個玩笑一般的一人宗派。
但是少年卻以來自青城的刀劍,將那江湖攪了一個天翻地覆,將那天下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這時候人們才開始去尋找,青城山究竟在哪?
然而一個被歷史淹沒的小城,就算是被人找出,又有何人能夠替這群可憐的普通人,做那一刻的主呢?
他們只是記住了那個儒衫飄飄的身影,追尋著那個站在頂端的身影,到頭來,真正記住青城的,只有碑和他。
天道無情,江湖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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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于一處無名的山巔,那里立著一個身形佝僂的男子,他手里捧著一個茶壺,看來已是用了多年,他眼眸飄忽,不知在山巔,注視著何處,尋常之人,在此處只能看到云海翻涌,而他卻看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終究是到了這個時候嗎,看來有些人不愿意讓你輕易死去呢……”他獨自喃喃道。
忽而此人的身形逐漸變化,他身體漸漸長高,身軀也變得挺拔,原本布滿褶皺的皮膚開始變得年輕,有了光澤。
他束起散亂的長發(fā),花白,卻顯得整潔無比。
隨手拋起,又有黑白幾子從山巔落下,這次沒有落在棋盤之上,轉(zhuǎn)瞬化作流影,飛至天邊,不知去了何處。
西域有諸國,皆以佛門本宗自稱,西出大漢函谷關,便有一段商路,路上皆是有一些令商人能夠歇腳的小城,大多都沒有名字,很多都是游蕩的西域之人,自發(fā)筑起的土胚城。
但是城雖小,五臟俱全,更少不了寺廟,寺內(nèi)香火不斷,皆是商人出關,在此一拜,想著路上討個平安。
這些賺的盆滿缽滿的假和尚,哪里會在乎這個,木魚疙瘩一敲,金剛經(jīng)一念,頭上毛都沒剃干凈,便成了得道高僧。
不過大家心照不宣,誰也不在乎這個。
有一處臨近關口的小城,城門處沒有什么守城的衛(wèi)兵,更沒有什么城主一職,來了馬匪,風緊扯呼便是,哪有那么多條條框框。
有架馬車,天天停在此處,車上掛下不知多少刀槍棍棒,皆是上好的家伙什,賣這些的商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面貌平平,只不過手里提著一把鋼刀,看起來也是不好惹的主。
他斜靠在車廂之前,像是要昏昏睡去。
但是,剎那間,一抹寒芒如同靈蛇吐信,突然直指天空,一股難以想象的靈氣噴發(fā)擴散,將這城中的一切摧枯拉朽的一并攪碎,馬車紋絲不動,馬車夫卻消失不見,這商人,還能去了哪?
漸漸地,突然如同時光倒退一般,一切都緩緩地恢復,變?yōu)樵b,連那震飛到空中的土屑,都慢慢的落回土墻。
那些本已死的不能再透的人們,仿佛做了一場夢,當做無事發(fā)生,小小的疑惑,轉(zhuǎn)眼便被先前所做之事給拉回現(xiàn)實。
城門處,幾枚圓潤無比的黑白棋子,此刻輕輕墜地,像是被人暴力的攔截了下來。
“你在害怕一個孩子嗎?”山巔處一個冷漠又有些戲謔的聲音響起,一桿龍紋滿布的銀白長槍,自虛空之中現(xiàn)身,下一息便來至花白頭發(fā)男子面前。
不過卻扎了一個空。
但是那處可憐的山就沒有那么好的下場了,一座千丈高的高峰,就這樣被人削去了一半,隨后轟然倒坍。
只不過這里山多著,少了一座,似乎也沒什么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