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方才宋哥喜怒無常的模樣,奕歌便氣打一處來,若不是少青突然出現(xiàn)把宋哥給叫走了,不知道宋哥還要對受傷的三爺做出什么來。如今看到背上有數(shù)不清細小傷痕的三爺躺在床上等著大夫上藥,奕歌便下定心思這幾日都不去理宋哥了。
“你生氣了?”
因為趴著的緣故,三爺?shù)穆曇袈犉饋響醒笱蟮?,但是在奕歌看來就是因為受了傷的原因,氣性便更大了,“為何不生氣?宋哥為何發(fā)那般火?我們又沒做什么,不過是摔到一處罷了。”
說起生氣,宋玉隸前一盞茶的功夫確實被他那七弟氣得不輕,但大部分是因為背上實在疼得難受,也便沒了好脾氣?,F(xiàn)下那股疼勁過去了,倒沒多大的火氣,但瞧著奕歌倒是挺為他打抱不平。
“你可知道,我同七弟并非是一母所生。”
這句話倒叫奕歌錯愕不已,立即趴到了床邊,“你同宋哥不是一個娘生的?那你們怎么長得有五六分想象?哦,我知道了,你們是同父異母是不是?像你們這般有錢人家,哪個老爺不娶好幾房妾室的?你就說那李員外,家里的房子連下人都沒地兒住了,全住著些花枝招展的姐姐們,吃個團圓飯,下人都得挨著叫小半個時辰才能把人叫齊,也不知道那李員外都還記不記得自己收了幾房妾室?!?p> 瞧著奕歌一副暴殄天物的模樣,宋玉隸便心情大好,這小妮子從小沒人管沒人教,倒是知道好些新鮮事,“你說的沒錯,我同我七弟是同父異母?!?p> 不等宋玉隸將話說完,奕歌便打斷道,“那你為何同宋哥關(guān)系這么好?我雖沒有什么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但是這西涼城里只要不是一個娘生的,在路上能互相點頭打個招呼的都算是有教養(yǎng)的,多的是在府里和和睦睦,一在路上碰著就大打出手。”
“我七弟三歲那年,他生母便去世了,我娘和他娘向來交情好,也便去我爹那兒要了七弟過來撫養(yǎng),是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根本就不忌諱是否同一個娘所出?!?p> 宋玉隸知道在奕歌的世界里,還沒有皇上、皇宮、娘娘這些稱呼的概念,干脆就換成了她能理解得來說,至于為什么要說,大概是見七弟這么在乎她,也希望她能多少了解一些七弟吧。
奕歌倒是頭一次知道宋哥的身世,怪不得她總覺著宋哥的性子有些淡漠,好似對什么都不甚感興趣的模樣,雖被其他女人帶去撫養(yǎng),但是怎樣都比不上自己的親娘,瞧著三爺能親昵地在自己娘親懷里撒嬌,想必宋哥心里也會時常升起羨慕之情吧。她自幼便無父無母,雖性子大大咧咧,看似不在意這些,但每逢闔家團圓之日,她就總抱著個燒餅躲到橋底下,既不去何大娘家,也不去找劉爺,更不上山找悟念師太,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家人,平日里總是叨擾他們,一到這些日子,奕歌才總覺著自己是個外人。她也無數(shù)次想著,興許哪天起來,自己便能睜眼瞧見自己的父母慈愛地看著自己,可每日都不過是瞧見橋底的石板,還有空闊的橋洞。時間一長,她倒也不放在心上了。
一想著宋哥竟然也有過這樣心酸的時候,奕歌心里的氣便盡數(shù)跑光了,“你娘可真是個好人,宋哥的娘在九泉下一定很感激你娘的?!?p> 宋玉隸卻苦笑了起來,“可你不知道,我爹有數(shù)不盡的家產(chǎn)。每個妾室都想著把那些家產(chǎn)一人獨吞,所以在我家里,沒了娘的孩子就如同沒了母狼庇護的小狼,總有猛獸覬覦著。我娘平日里要照看我和四弟,總有顧及不到七弟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回冬天,七弟去學(xué)堂上學(xué),過了晚膳還沒回來?!?p> 似是想起那時的情景,宋玉隸微微有些惆悵,心中嘆了口氣才接著道,“我娘便差人去尋,尋遍了整個府都找不到七弟的蹤影,把我娘急壞了,去找我爹要了幫手,派出去了大概有好幾十號人,直找到大半夜,才在一處偏僻的廢舊院子里找到了被打得半死奄奄一息的七弟。自那以后,七弟便沉默寡言了許多,見人也不過是點點頭,但卻越發(fā)勤奮用功了,倒成了我們這些兒子中最受爹疼愛的一個?!?p> 他還記著七弟剛到他們住的梅苑的時候,有些怯生生的,整日里黏著母妃,但不過數(shù)日便同他與四弟熟悉起來,終日里便黏著他和四弟了,那時候他總會甜甜地叫一聲“三哥”,眉眼里滿是對他的信賴,就好似天塌下來都有他幫著頂著??勺詮哪侨罩螅僖矝]有聽過他喚過他一聲三哥,即便是平日里見著了,也只是冷漠地瞧自己一眼便走遠了去。他知道七弟是在怪他,怪他為什么沒有如他所期望的那般,去救他,去打跑那些欺辱他的人。直到過了好些年,七弟心里的怨恨才漸漸釋然,時常也能聽見他喚自己三哥,但眼里卻總是帶著戒備,就連笑里都帶著些防備,讓他看在眼里卻不知如何是好。
奕歌雖從小沒爹疼沒娘愛,但好在還有劉爺、何大娘和悟念師太照顧自己,雖有時吃不飽飯,睡不好覺,但每日里也是開開心心的。沒想到宋哥瞧著衣食無憂,背后竟然受過這般苦。奕歌感覺胸口的地方有些氣悶,便用手用力地揉了揉,直揉到微微有些疼了,才放開了手。
“你知道為何我七弟喜歡你么?”
喜歡?是什么意思?奕歌雖不明了,但覺著應(yīng)該是用來形容兩人關(guān)系好的,是說為何宋哥會與她一個小乞丐關(guān)系好么?那她倒是真不知道了。她以前也伺候過一些公子哥,可哪個都無不避而遠之,倒沒有誰像宋哥一樣,不嫌棄她。
“因為你心無城府,他不用害怕到頭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傷害。七弟他,終日里苦讀兵法,就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又被貶到了這荒野蠻郊之地,我和四弟還有娘又不能時時來看他,你既然陪在他身邊,便陪得久一些吧?!?p> “你不怪宋哥么?他方才還罵了你?!?p> 宋玉隸笑道,“你何時見過欠了別人十兩銀子的人,會因為被債主拿走了一兩銀子而生氣的?我方才不過是有些惱我背后的傷罷了?!?p> 見三爺毫不在乎地笑,奕歌倒又有些不那么心疼宋哥了,起碼還有三爺這么替宋哥著想,更何況就算三爺走了,這不是還有自己能陪著宋哥么,瞧著這府里吃穿用度都是用的上好的材料,她就算待一輩子,宋哥也是養(yǎng)得起的吧。余光瞥見奕歌像是在給自己肯定一般一直不停地點著頭,便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三爺你放心,只要宋哥養(yǎng)得起我一日,我便陪在宋哥身邊一日。”
平日里總是笑嘻嘻的奕歌,說出此番話來的時候,或許連自己都未曾意識到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與認真,倒叫宋玉隸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隔了好半晌才輕輕拍了拍奕歌的腦袋,“若是哪一日你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要走了,一定要記著同我七弟打聲招呼,他會放你走的。”
聽著三爺說這話有些沉重,奕歌心里便被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壓著喘不過氣來,用手揮了揮,“我不走,橋底下哪有府里的床舒服?!?p> 兩人又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大夫才拿著藥箱姍姍來遲,奕歌見大夫要給三爺換藥,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子家家的,在這兒看著不太方便,便悄悄退了出去,剛走出沒多遠便碰上了神色匆忙往這邊趕的宋哥。
宋玉珩一抬頭見到是奕歌,心里便有些過意不去,想著剛剛竟然對奕歌大吼大叫,此時心里不免也有些后悔,他忙完事便聽說三哥叫了大夫,想起他看到兩人時三哥躺在地上,該不會是受了傷?因此便急忙往這邊趕,哪想沒見著三哥,倒先碰上了奕歌。
“宋哥,你可是要去瞧三爺?”
可奕歌見著他卻好像先前之事全然未曾發(fā)生過一般,圓溜溜的眸子里滿是笑意,頓時便驅(qū)散走了他心里的陰霾,不自覺地便輕輕勾了勾嘴角,“三哥他可是傷著了?傷哪兒了?嚴重么?”
看來這兄弟二人的感情倒是好得很嘛,雖然剛吵了一架,可兩人都爭著搶著開始關(guān)心起對方來了,“三爺之前為了救我,自己摔在了石子路上,把背給磕出了好些傷痕,不過好在沒傷到骨頭,大夫這會兒正在上藥呢。”
宋玉珩這才知道先前是他誤會兩人了,自己實在是愚鈍,三哥何時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自己竟然這般魯莽,還未明白事情緣由便將兩人大罵一通,想著心里更是憂慮三哥,抬起腳便要往房里去。
見宋哥焦急的模樣,奕歌也便不攔他,卻待他走到房門前時,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輕聲說道,“宋哥,我答應(yīng)三爺了,我會在這府里陪你一輩子的?!?
燁洛
唔~痛苦的情感戲~寫得我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