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充容自縊身亡了……
宗人府傳來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是一年開春時節(jié)。
彼時眾公主還在上課,阮皇后派人過來通知的時候,晏非聆第一次看到素日里沉默寡言,宛如隱形人的七公主臉上的表情如此明顯。
一雙玲瓏的眼眸,瞪得大大的,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如雪,只是眨眼間,一滴滴滾圓的淚珠就從眼眶里滑落,止不住似的落下。
沒有告假,沒有廢話,沒有思考,七公主顧不得被打翻的筆架,滾落地上的毛筆,暈染裙角的墨汁,布滿震驚色彩的眾人,拎起裙擺,頭也不回的就往外沖。
夫子沒有叫住七公主,眾公主伴讀也沒有開口,書齋里只是一片沉默。
經(jīng)過韓充容的事,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除了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二公主。
熬到下學,回到漪瀾殿的晏非聆難得的偷了個懶,讓平喜搬了個搖椅,放在廊下。
懶懶的躺在搖椅上,晏非聆有些神游天外。
想來,七公主現(xiàn)在的心情,應該和當初的自己,差不多吧。
那種茫然無措,天塌了般的感覺。
孟昭儀啊……
那個眉目勝妖,桃花灼灼的女子啊……
“平喜,貝玉兒……現(xiàn)在在哪里?”
手指間纏繞的流蘇順滑的穿過,不在指縫間停留片刻,晏非聆垂眸詢問。
“當初恰逢年節(jié),不宜見血,陛下下令囚禁宗人府,貶為庶人,過了年節(jié),便得了一杯毒酒?!逼较惨恢标P(guān)注著貝玉兒,因為她知道,公主對貝玉兒的厭惡。
晏非聆沒有繼續(xù)問下去。
問也沒有用……
平喜也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貝玉兒毒酒一杯,死的倒還體面,然貝家上下抄家斬首,十二歲以下男丁流放三千里,十五歲以下女眷入教坊司。
“公主,七公主求見?!?p> 如意來到廊下通傳。
七公主求見?
晏非聆桃花眸一轉(zhuǎn),便猜到了些許,這可是一個麻煩事。
不過她還是開口說到,“快請!”
……
七公主想要見韓充容最后一面。
韓充容因為謀害皇嗣,被貶為庶人,關(guān)押宗人府,是戴罪之身,如非熙寧帝下旨,就連尸首,恐怕都沒有人敢收。
估摸著此刻,還在宗人府大牢里躺著。
能進宗人府大牢,能出皇宮的,除了熙寧帝,太后,就是阮皇后了。
七公主不敢直面阮皇后,阮皇后平日里,對公主們,端莊有余,親近不足。
雖然不說,但七公主對阮皇后還是有些莫名的恐懼。
阮皇后面對她們的時候,就像一尊菩薩,無悲無喜。
因此她打算圍魏救趙,從晏非聆這兒下手。
一進門,七公主就看見晏非聆,她的六皇姐,正歪在廊下的躺椅上,一搖一搖的,雙目閉合,呼吸綿長,就像入了眠。
七公主不知道如何說動晏非聆,可她還是想要試一試。
“六皇姐?六皇姐?”
躊躇一二,七公主還是上前,輕輕推了推晏非聆的肩膀。
晏非聆睜開眼睛,還有些迷蒙,這倒不是裝的,她原本沒有想要睡覺的,可躺在躺椅上,一搖一搖的,春日的暖風熏得人昏昏欲睡。
僅僅七公主進來的這么點時間,她差點都要睡著了。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嗯,是個睡覺的好時節(jié)。
剛剛睜眼的晏非聆如是想。
瞧見晏非聆醒來的七公主,干脆利落的就是雙膝一跪,雙手抓住晏非聆的衣擺。
接受宮人的跪拜,那倒還好,可同為公主,晏非聆并不覺得自己高貴到可以接受另一個公主的跪拜。
急急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扯走衣擺,側(cè)身避開七公主的跪拜。
一旁的平喜則連忙上前,雙手抓著七公主的手臂,用足了力氣就往上拉。
七公主這樣,會讓六公主很為難的。
只不過七公主就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理會平喜拉自己起來的動作,同樣用足了力氣跪著,還移了移方向再次對準晏非聆。
“七皇妹,我們有話好好說,你要是一直這樣的話,那我們沒什么好談的?!标谭邱鲆矐械枚懔耍餍蚤_口直言。
而聽了晏非聆話的七公主,垂頭沉默了一會兒,便依著平喜的力氣站了起來。
搬來座椅,七公主順從的坐了上去,舒了一口氣的晏非聆終于又躺回了躺椅上。
急的是七公主,剛剛坐下,就開了口,“六皇姐,求求你,幫幫我?!?p> 神色焦急,雙眼充滿希冀的瞧著晏非聆。
“七皇妹,你今年幾歲?”
“七歲多?!?p> “那我?guī)讱q?”
“八歲?!?p> “很好,我才八歲,能幫你什么?”
“六皇姐,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
只要幫忙跟阮皇后求個情,讓她去宗人府的大牢,看一眼她的母妃。
“辦不到?!?p> 晏非聆毫不猶豫的開口打斷了七公主。
說實話,她能理解七公主的心情,換成是她,她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去見自己母妃的最后一面。
可是,宗人府在皇宮之外!
且不論公主去大牢這事原本就不合禮數(shù),再說,光是出宮這一條,就是一大問題。
這一年來,晏非聆和阮皇后之間的相處愈發(fā)融洽,可……
垂眸撫袖,晏非聆眼中是難得的冰冷。
她……并不想考驗感情。
混跡市井,她見慣了賣兒賣女,身處深宮,她看遍了人情冷暖。
她珍惜和阮皇后的母女情誼,卻也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害怕這薄薄的情誼,如風中柳絮,鏡中水月,空中樓閣,一觸即破。
七公主顯然有些驚訝,面上的神情袒露無余。
她想過六皇姐會拒絕,畢竟她們兩人的關(guān)系并不親近,但……沒想過拒絕的如此干脆。
“六皇姐,我……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的!真的!和孟昭儀有關(guān)的事情!”七公主雙手死死揪住裙子,咬著下唇,目光如炬,緊盯著晏非聆。
和……孟昭儀有關(guān)?
晏非聆搖著躺椅的身子一頓,脊背微微挺直。
“六皇姐,真的!是我母妃告訴我的,就在幾個月前!”
七公主信誓旦旦的開口,一臉篤定。
看著七公主,晏非聆面上的事不關(guān)己瞬間一掃而空。
言笑晏晏,“七皇妹啊,即使辦不到,我們也得試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