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正如我所說,真的發(fā)生了史無前例的災(zāi)難。
由于神樹的死亡,動物們在永夜中無法聚集到七棵樹,也自然不受減緩饑餓的控制??缮焦戎?,所有的植物都處于凋零的狀態(tài),食草動物踏破鐵蹄也只能尋得枯草,靠著沒有汁水的干枯的植物熬日子。
這樣的枯草沒營養(yǎng),消化快,根本無法成為長久之計。大部分食草動物因搶奪不到食物而餓死,一部分則吃到了植物但因營養(yǎng)不良而病死,這兩個月里,死亡的食草動物太多了。
而食肉動物則暫時獲得了較大利益,它們可以無需捕食就能撿食到食物。但考慮到后顧之憂,食肉動物的生命也受到了威脅。因為食草動物大量死亡,它們的數(shù)量會越來越少,當(dāng)死亡的食草動物逐漸腐爛后,能夠通過捕食而填飽肚子的獵物則少之又少了。這個時候,又會有大量的食肉動物餓死。大自然的食物鏈就是這樣,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整條食物鏈都要遭殃。
想要恢復(fù)如初,怕不是要經(jīng)過大半年。而半年之后,動物們又要準(zhǔn)備進入永夜,而下一個永夜,依舊沒有光源,沒有食物。
山谷今后的惡性循環(huán)就這樣開始了。一切罪惡的源頭,就是人類。
雖然我即將離開山谷,但是我對這片山谷注入了真正的愛。我不可能說走就走,欣喜若狂地逃出了山谷,仿佛從未來過。我說過,如果可以,我會經(jīng)?;氐缴焦?,看看美麗的風(fēng)景,看看瀟灑的狼群,看看……可惜,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
美景毀于一旦,狼群也被趕盡殺絕。當(dāng)世外桃源被人發(fā)現(xiàn)以后,再美的景色都會被玷污吧。
這兩個月,我的心情復(fù)雜,每天都要看到成群的瘦骨梭棱的動物們餓昏在地,然后被不明所以的獵食者小心翼翼地拖走。我見過太多的災(zāi)難,遍地橫尸這種情景也曾有過,但是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這次是人類所為,是和我一樣的人類,是山谷每年都在尋找的人類,是神樹認(rèn)為是守護神的人類,親手毀了這里。
我坐在燒成焦炭一樣的神樹下,坐在一群被燒成灰木的尸體中間,我的神色不比這群人好到哪里去。
在我神情恍惚之間,我忽而感到視野的暗度輕了些。我抬起頭,看到漆黑的天空染上了一層普藍(lán)色。
我眨眨眼,疲憊之中帶著一絲驚喜。永夜終于要過去了。這也間接地說明,山谷的植物也全部脫胎換骨了。
我聽到坡下的人在尖叫,他們也一定看到了天亮。果然,不久后余前大步流星地沖了上來:“喂!天亮了!是不是我們可以走了?!”
我搖搖頭,疲勞地站起身:“不,我們在六月初六來到這里,今天是八月初八,而八月十五我們才可以出去。若如往常,這兩個月我們應(yīng)該在這里和所有的動物一同等待天亮,之后的五天大概是留給我們整理東西以及做準(zhǔn)備工作的,誰知這一年你們的出現(xiàn)打亂了一切秩序,就算我們提前收拾好了,也沒辦法出去?!?p> 余前的臉像死灰。
又過了五天,我們正式來到了逃出山谷的這一天。
余前他們早已經(jīng)沒有了剛進入山谷時的激動和興奮,滿臉都在寫著不安和焦躁。他們最開始的目的是探險、記錄和拍照,途中熱衷于木柴的砍伐、野物的獵殺和金錢的收刮,對山谷如視珍寶??涩F(xiàn)在,當(dāng)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也就開始厭惡這里了。
余前率人對直升機進行了最后的檢驗,然后全員上了車,在我的帶領(lǐng)下直奔奇幻森林而去。途徑風(fēng)景照以往大不相同了,因為植物在枯死之時仍被大量啃食,所以一眼望去并不是滿眼橙紅,而是斑斑點點的黑土地在裸露,再加上森林的毀壞,奇幻森林已經(jīng)一點沒有它的奇幻模樣了。
在奇幻森林的東邊,僅有的一片紅色林子中,一棵大樹屹立其中,只不過相比其它的枝繁葉茂,它顯得尤為荒涼。粗壯的樹干上分出幾近球狀的樹枝,卻沒有一片樹葉,因此在林子中也比較難尋。
余前下了車。我也跟著下了車。
“這就是你所說的什么……什么幻樹了吧?”他問。
“幻色樹?!蔽壹m正他。
“管它呢,我現(xiàn)在可不想什么換不換色,我只想快點出去?!庇嗲罢f罷,走向枯死的幻色樹,像個傻子一樣敲著樹干。我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它傾斜的方向,然后來到根拔起的一方。
“哦?在這邊啊……”余前看了看我,繞了半個圈子。
“和我三年前遇到的一模一樣,準(zhǔn)沒有錯,密室就在這下面?!蔽抑钢鴺涓路褐G光的洞口。
“是么,那就快點下去吧!”余前就要動手。
“喂,你答應(yīng)過我的,把那群狼放了?!蔽易ё∷募绨?,指了指拉車上的鐵籠。
余前不耐煩地?fù)荛_我的手:“等我下去……”
“現(xiàn)在?!蔽掖驍嗨?,并從兜里拿出一支羽毛,“鳳凰尾羽在我手里,想打開機關(guān)就先把狼放了?!?p> “你什么時候拿走的……算了,放就放?!庇嗲皼]辦法,拿出一串鑰匙,遞了過來。
同樣,我把羽毛遞了過去,交換了這串鑰匙。
拿到鑰匙的一瞬間,我轉(zhuǎn)身跑向卡車?;\子里的狼看見我,全部半站起來,爪子抓著鐵籠,四肢興奮地?fù)渲?。余前已?jīng)叫人去掘洞了,我趁此想要打開所有的籠門。
我率先打開了黑夜的籠子,黑夜感激地望著我,我搖搖頭,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頸毛。如果不是我,狼們才不會受罪,如果不是我這樣的人類,山谷也不會遭受人禍。
籠門開了,黑夜從車上跳下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趕快奔走,離人類越遠(yuǎn)越好,但隨后他又折了回來,因為他的同伴們還在人類的囚籠中。黑夜圍著我轉(zhuǎn)圈,鈴鐺、烏條和星辰在籠子中抓著卡車的車板鐵皮,我連忙說:行了行了。我理解它們的急切,可我的耳朵真是受不了這種刺響。
不對啊,為什么鑰匙插不進去?
我換了一個鑰匙,還是插不進去。我換了一個鎖,插進去了,可是轉(zhuǎn)不動。
這些鎖頭的鑰匙并不是通用的!
我被余前耍了!
我氣得一把將鑰匙串摔在地上,然后摸了摸鈴鐺的頭:“等我,我去找鑰匙救你們出來?!彪S后,我又揉了揉黑夜:“在這等著,看好它們?!?p> 黑夜看著我,嗅了嗅我的手。我轉(zhuǎn)過身,他還不放心地跟了幾步,想要隨我同去。我跑向余前:“喂!把鑰匙給我!”
余前一躍而下,進了密室。
我從后面跑過來。樹洞旁邊的土被掘開大塊兒,已經(jīng)容許兩三個人同時躍下,比起當(dāng)時只有我一人下去卻還劃傷了肩膀要強太多。
進了密室,幽暗的綠色顯得十分儒雅,在強光的刺激下,初到密室里昏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不過我能看清前方人頭攢動,因為中間的水潭散發(fā)著綠光。
“喂,余前,你給我的鑰匙根本打不開啊?!蔽页庳?zé)他。
“也許是我給錯了吧?”余前淡然地說,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水潭,“是不是把羽毛扔到這里面,水就會消失?然后我們才能觸碰到機關(guān)?”
我沒理他,因為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水潭后面的石碑上。第一次來這里,石碑上的文字我只字不識,現(xiàn)在破譯以后我倒是要看看其中的內(nèi)容。
“石魚會吸走一切。
請不要貿(mào)然觸碰水源。
只有鳳凰的尾羽能讓石魚吸走水?!?p> “你嘀咕什么呢?”余前問。
“石碑上的字?!蔽一卮?。
“我在問你話,你居然在看別的東西?”余前怒氣沖沖地大聲說。
“你的問題的答案,就在這石碑上了?!蔽姨翎吽?,“怎么,你聽不懂?”
余前眼里透著怒火,但是他忍住了。他把鳳凰尾羽握在手中,伸向了水潭。
我為了看清楚石魚的變化,好奇地湊上前去。只不過,余前手中的羽毛遲遲沒有落下,我便問:“你在干……”
忽然,有人用非常大的力氣踹在我的腰上。我萬萬沒想到余前會這樣做,毫無防備,整個人都撲了出去!
“?。。。 蔽野l(fā)出尖叫,想要扭過身子站穩(wěn)腳步,但是水潭壁太滑,我轉(zhuǎn)過身,揮舞幾下手臂,最后看了一眼余前丑惡的嘴臉。
“噗通!”緊接著,我一頭扎進了水潭中。粘稠的水瞬間將我包裹,微微蕩起的水花將我淹沒。我聽到余前在岸上猖狂地笑著:“就這?就他也配和我講條件?就他也配教育我?!這就是報應(yīng)??!”
我咧著嘴,想要呼吸,但是張不開嘴。我的后背沖著潭底,雙手還露在水外,但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身體在緩緩下沉。
“??!這什么!它瘋了!”我聽到有人尖叫,然后我透過水看到一個黑影沖了過來,然后我的袖子就被扯住了。
“黑夜……唔……”我只能半張開嘴,吃力地喊,“快松開我……快跑……唔……”
水灌進了我的嘴里,粘稠得禁錮了我的舌頭。
但黑夜四只爪子死死地抓著地,就是不肯松口,但盡管這樣,我還是在緩慢地下沉,黑夜也被漸漸拖向水潭。
“你倆都給我下去吧!”余前一腳踢向黑夜。我暗覺不妙,剎那間,黑夜轉(zhuǎn)頭咬住了余前的鞋。余前也意想不到,吃了一驚,倏地坐到了地上,同黑夜一起墜向水潭。余前身后的人簇?fù)磉^來,全部拽住余前,想要把他拽上岸去。冥冥中有人喊:“余總!脫鞋!”
余前聽聞,一腳蹬掉了皮鞋,黑夜失去重心,撲騰一下扎進水潭。
突然,我感覺到后背硌到了什么。
是石魚!
一束光從水潭底部嗖地四射而出,在光芒之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壓縮、被吞噬!
疼!劇烈的疼痛傳遍全身!
我要被壓扁了??!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