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錯錯錯

　　窗外飛雪連連，天色一直陰沉沉的。阿續(xù)看完書信，已經(jīng)是滿面淚水。蕭長卿病逝，于蕭家，又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待蕭明庭回來時，他滿面疲憊，連脊背都有些微微弓著。阿續(x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猶豫了許久，只默默地幫著他換掉衣服，擰了熱帕子擦臉。

　　蕭明庭立在窗邊，盯著外邊的景色沉默不言，許久才道：“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說了?！闭Z氣中是無限的悲傷與無奈。

　　阿續(xù)怔了一下，擰帕子的水聲一停。她勉強開口勸道：“二老爺戎馬一生，如今去了，也……也算是不枉此生?！?p>　　“世人要想不枉此生，該有多難。二叔前幾日便病的嚴重了，一直不肯告訴我們實情。如今人去了，才……一會我們便動身，回去辦喪事，若是日夜兼程，大約七八日就回去了?！笔捗魍ジ锌痪?，壓低了嗓子輕咳幾聲：“我命人帶了些藥來，一會熬好了你也一同喝，徐州城內(nèi)瘟疫厲害著呢！”

　　“嗯。只是不知道這瘟疫究竟是從哪里來的？這樣兇猛？”阿續(xù)詫異道：“這左右的城池皆沒這么嚴重啊？”

　　“這瘟疫來的蹊蹺呢，就像是有人故意為之一樣。”

　　“這？故意為之？”

　　“徐州地處關(guān)鍵位置，但愿是我想多了?！笔捗魍ト嗳嗝碱^道：“準備一下，我們要趕路了?！?p>　　當日，蕭明庭和蔣軼等人分別，提前踏上了歸途。

　　白荷病尚未好，又經(jīng)受了這些天的奔波，此時面色蒼白，無力地躺在馬車上。

　　“姨娘，這次回去，我再也不要出來了。我爹娘老子叫我嫁誰都好，總之是不要再出來了?！卑缀煽恐⒗m(xù)，有氣無力說道。

　　阿續(xù)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額頭：“你好好養(yǎng)病，回去嫁人，時，我定給你找個如意的郎君?！?p>　　白荷輕輕的笑了起來，臉上帶著一絲紅暈。早春的風(fēng)冰冷刺骨，穿過馬車的門縫鉆了進來，阿續(xù)猛地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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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熙二十一年，冬。

　　“白荷她沒能活下來。”柳阿婆垂眸輕聲道：“我們沒走了幾日，便遇上了流匪。那幾年世道亂的很，什么人都有。人窮了，大多都占山為寇，靠著搶奪為生。”

　　“真的想不到，太昌年間竟然亂成這般?！鄙蜥摳锌?。

　　“一個王朝，從平庸到昌盛難，往往要幾代帝王勵精圖治才能有太平盛世。但走下坡路卻很容易，用不了幾年，若是遇到天災(zāi)人禍，敗的就更快了。你想秦朝，不是一樣的道理嗎？”柳阿婆道：“就像徐州的那場瘟疫，便是人禍。當年北漠大亂之時，北漠王的長子措達木將軍僥幸存活，他臥薪嘗膽暗中招兵買培養(yǎng)勢力，又命人潛入大梁，趁亂制造瘟疫?！?p>　　“母親，您是說那瘟疫是人為的？”王驍驚訝：“竟然是……敵人故意的？”

　　“是。北漠與大梁一戰(zhàn)大敗后，大梁國泰民安軍事力量雄厚，一時間北漠不敢再犯，也無力再犯，故蕭家軍調(diào)回金陵，唯留當?shù)剀姺朗爻?。不想不到十年，兩國情況調(diào)轉(zhuǎn)，彼強我弱，這才有了后來的第二次戰(zhàn)役?！?p>　　沈釗點頭：“這些書上均有記載，大約是太昌四十二年左右，便有了第二次戰(zhàn)役的苗頭。”

　　“沈公子說的不錯。其實那幾年，先帝與朝臣也試圖力挽狂瀾，可惜收效甚微。待蕭家子弟守孝結(jié)束，便派他們?nèi)岽ㄦ?zhèn)守邊疆了。那幾年，倒也算太平。一同去的，還有嚴國忠將軍，胡巖將軍。那時他們都只是兵將，如今，若我沒猜錯，他們應(yīng)該都身居高位了?！绷⑵耪Z氣溫和，中氣十足的推測著。

　　“阿婆您說的不錯，嚴國忠將軍就是當今皇后娘娘的父親，胡巖將軍，是惠妃娘娘的兄長。”沈釗道。

　　“果然如此?！绷⑵乓桓蔽以缌系降哪?，輕輕笑了起來。

　　小小的沈家莊依舊是那樣平靜安寧，只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卻沒有那么平靜。

　　大獄內(nèi)，皇后的父親嚴國忠老將軍將手中的一團布塞給獄卒，上面有斑斑點點的血跡。他小聲懇切道：“把這個交到皇后手里，切記，轉(zhuǎn)告皇后不可著急，不必為我求情！就說，她父親死有余辜，讓她一定保重自己！”

　　獄卒點頭離開，唯剩下一片死寂。薄涼的月光透過小小的通風(fēng)口撒了進來，

　　嚴國忠大笑三聲，嘆道：“錯！錯！錯！一步錯，步步錯！高洵，你比蕭明庭，終究是比不上，老夫當年看走眼了，才扶持你這么個不是人的東西！老夫的報應(yīng)老夫認了！你的報應(yīng)也不遠了！”

　　外頭年輕的獄卒低聲咒罵:“這個老東西瘋了不成？還敢直呼皇上名諱！瞎說些什么東西！”

　　卻聽見砰的一聲，聲音巨大，獄卒過去看時，嚴國忠已經(jīng)趴在地上，墻上一灘血跡，正順著凹槽淌下。

　　“來人呀！嚴國忠自盡了！”獄卒慌張高聲叫了起來。

　　景元殿。

　　惠妃剛剛看過那血書，此時正坐在桌前，銅鏡里的人目光有些呆滯，她愣愣地坐了片刻，才嘆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握緊了手中的梳子，恨不得立馬去昭告天下：“蕭家不是叛徒，沒有賣國求榮！”可是她不能。

　　她幾次努力才平復(fù)了心情，最終還是顫抖著手道：“把東西帶給皇后吧?！?p>　　瑞珠點頭退了出去，才走了一小會，卻聽宮門外太監(jiān)高聲道：“皇上駕到！”

　　梁帝快步走進來，眉宇間全是喜悅，他高聲笑著，壓抑不住自己的得意道：“惠妃！嚴國忠那個老匹夫方才自盡了！”

　　惠妃猛地抬頭，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她努力勾起一抹笑，柔著聲音緩緩道：“如此，皇上就了了一番心事了！”

　　梁帝眉頭舒展道：“朕原本想讓他去邊疆苦寒之地待著，又怕他像當年的蕭家一樣舉兵造反，如今這樣倒好，省了許多事，朕只覺得心頭一輕?。　?p>　　惠妃打量著眼前這個中年人，表面依舊如往日一樣溫和，心里卻冷笑道：“連曾經(jīng)助他登基的人也不放過，那我的哥哥，又能安穩(wěn)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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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殿內(nèi)，得知父親在大牢里自盡的皇后，放聲痛哭起來。給父親做的棉衣依舊放在案前，可卻再也用不到了。

　　宮女琉璃快步進來，面色焦急：“娘娘，方才有個小公公，給咱們送了這個過來?！彼龔男渲谐槌鲅獣f給皇后：“娘娘，您看……”

　　皇后含淚接過，借著案前的燭光仔細讀著上面的字。越讀越覺得害怕，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二十多年前的舊事重提，原來……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她猛地坐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