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dāng)!
棺材蓋直接被拋了出去,砸在地上,發(fā)出重重的敲擊聲。
幾名開棺的仆從雖然沒有當(dāng)場大呼,卻也都是滿臉驚恐之色,連滾帶爬的遠(yuǎn)遠(yuǎn)退開,口中喃喃默念著“邪門”。
其中夏安更是尖叫不斷,雙手狂舞,整個人臉色煞白,轉(zhuǎn)身就想要瘋狂跑出這個院子。
但隨即便被門口一名中年漢子抓住后脖頸拎了回來。
“呸!”
漢子不屑的哼了一聲:
“夏安,夏家養(yǎng)你這么多年,一直照顧有加,沒想到最后卻養(yǎng)成了老鼠一般的膽小性格!”
他有句話不好說出口——
不就是具尸體嗎!
早在夏家老爺子死的那一天,作為家里的護(hù)衛(wèi),他就已經(jīng)受托粗略檢查過死因,自然也接觸過其遺體。
雖然夏家老爺子渾身冰涼僵硬,但是面色如熟睡之人般祥和,拋開疑神疑鬼的心理恐懼以外,幾乎一點(diǎn)都不嚇人。
這中年漢子名叫王江,原本是附近的一個江湖游俠,為人很講義氣。
幾年前王江曾受夏家大恩,所以等事了之后,便干脆改頭換面投奔過來,替夏府看家護(hù)院。
剛才他一直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院門口守衛(wèi),以防有下人悄悄過來看熱鬧嚼舌根,根本沒注意到底怎么了,只以為夏安膽小如鼠,連見個尸體都害怕,不小心掀飛了棺材蓋。
“王護(hù)衛(wèi),不......不是啊,是......是......”
夏安身材矮小,被拎著雙腳懸空,連忙憋紅了臉想要解釋。
但一時(shí)間又驚又懼,說話都不利索,只能抬起顫抖的手,不斷指向棺材方向。
“嗯?”
護(hù)院王江隨意的瞟一眼,終于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
其余幾名開棺的仆從,此時(shí)已經(jīng)全部爬起身,臉色蒼白的遠(yuǎn)遠(yuǎn)躲開,完全不敢靠近一步。
而且神色間都很不安。
連夏良卓、夏悠也只是站在原地,墊著腳往棺材里面看幾眼,隨即就猛的表情大變。
王江心中覺得奇怪,見院門外沒什么人,便干脆拎著夏安走回去,來到夏悠、夏良卓兩人身后。
也踮起腳尖往棺材內(nèi)一瞧。
下一秒,他的臉色變得煞白,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堆積冷汗。
“怎......怎么會?。?!”
那棺材之內(nèi),原本平整的尸體,居然變得鮮血淋漓!
從露在外面的臉頰、脖子、手腕可以看得出,其上無數(shù)傷痕密布,皮肉翻卷。
暗紅色的液體,直接浸染了那套漆黑壽衣,入目處一片血腥!
不止如此!
本是祥和如熟睡般的夏老爺子,此刻卻換了一副猙獰可怖的表情。
依稀能分辨出曾經(jīng)容貌的老臉,幾近扭曲,嘴巴齜起,兩排黃牙,死死咬著斷掉的半截舌頭。
那雙充塞著大量血絲的眼睛大睜著,如青蛙般鼓脹到眼眶外,眼神空洞,又仿佛帶了無窮無盡的怨恨。
更邪門的是,只要你與那眼睛對視,不論從任何角度,它都仿佛是在盯著你。
“轟!”
陰云密布天氣,憑空一個炸雷突然響起。
王江嚇得手一顫,把拎著的夏安丟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兩步。
那夏安一屁股摔在地上,身體瑟瑟發(fā)抖,又被剛才的雷聲一驚,只覺得肝膽俱裂,縮著身體,抱著頭語無倫次的喊道:
“尸變了!夏老爺子真的尸變——”
“啪!”
夏良卓回身狠狠給了他一個嘴巴:
“再敢妖言惑眾,直接拔了你的舌頭!”
等勉強(qiáng)穩(wěn)住人心以后,夏良卓連忙拉了拉夏悠,兩人一起對棺材跪下:
“良志兄......”
他哽咽了一會兒,大哭出聲:
“有妖人霍亂,又蔽之以詭術(shù),讓你幾乎死不瞑目,幸得經(jīng)一路過的道士提醒,我才......還請良志兄見諒,為了我夏家,今日也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話到這里,他聲音轉(zhuǎn)厲:
“但請良志兄放心,此次過后,夏家必定會全力追查兇手,以慰兄在天之靈!”
夏良卓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站起身,冷冷的吩咐道:
“蓋上棺材,架木堆,澆火油,趕緊連尸體一起燒掉!”
他本就是個果決之人,發(fā)現(xiàn)事情正朝著詭異的方向發(fā)展,為防有變,立即準(zhǔn)備按照疤臉老道的吩咐,先毀了尸體,甚至不愿拖到仵作上門再次檢驗(yàn)。
但是其他仆從此時(shí)卻都已經(jīng)被嚇得六神無主,根本無人敢靠近棺木。
這種事情實(shí)在太邪門了。
明明昨天還是好端端的一具尸體,壽終正寢。
結(jié)果才過了一天,再次打開棺木,夏家老爺子卻是一身密布的傷痕。仿佛臨死前飽受了幾天幾夜的殘忍折磨,死狀之凄慘,簡直無法描述。
猩紅的血液,甚至浸濕了身上的壽衣,流入棺材底。
夏悠這時(shí)候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袖中的幾道神秘符紙,感受指尖朱砂筆畫的些微凸起痕跡,勉強(qiáng)能尋得一絲心安。
不過見夏良卓發(fā)話后,周圍卻無一人行動,夏悠心頭又有些發(fā)緊。
趁著還沒尸變,如果不趕緊燒了尸體,只怕遲一秒就會多出一分危險(xiǎn)!
夏悠穿越過來才一天,現(xiàn)代人思維,班干部都沒當(dāng)過的普通大學(xué)狗,也沒習(xí)慣呼來喝去,拿下人當(dāng)牛做馬的富貴豪強(qiáng)生活。
便一咬牙,準(zhǔn)備仗著手持疤臉老道給的符箓護(hù)身,自己上前去蓋上棺木。
“不可!”
一旁的夏良卓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死死拉住他,目光威嚴(yán)的掃過周圍仆從,怒哼道:
“難道我夏家的話,已經(jīng)不好使了嗎?”
這番回護(hù),倒是讓夏悠心里一暖,生出一股歉疚。
之前自己還疑神疑鬼,懷疑便宜老爹的死跟這位族叔有關(guān)呢。
“我來!”
很快,王江便面色羞愧的應(yīng)了一聲。
又暗自在心里感慨,這位曾經(jīng)的夏家少爺,現(xiàn)在的新家主,果然人品端正,從不仗勢凌人,甚至對家里的私奴都很好。
他緩步走到掉落一旁的棺蓋邊,眼睛死死盯著棺中那具尸體,深吸了口氣,腳尖用力一挑。
王江本就是西陽城內(nèi)有名的游俠兒,這一腳力灌百斤,讓暗紅色的厚實(shí)棺蓋直接旋轉(zhuǎn)著飛起,穩(wěn)穩(wěn)落在棺材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其余仆從又等了一會兒,見棺材里沒傳出什么怪異聲響,終于強(qiáng)忍著恐懼靠近,手指顫抖的套上繩索和扁擔(dān)。
要知道他們屬于家奴,生死全由主人掌控。
如果犯了錯,被主人杖斃也沒人管的。
等到一切弄完,都沒鬼怪出現(xiàn),一眾人紛紛在心里松了口氣。
接下來雖然面色蒼白,但也手腳麻利的迅速在院子一角架起木柴火堆,最底層鋪了張鐵皮子收拾尸骨,又把棺木抬過去,倒了滿滿兩大桶火油,點(diǎn)上火折。
不一會兒,火焰熊熊燃起。
仿佛驅(qū)散了附近纏繞的涼氣般,讓周圍人四肢百骸驟然一暖。
..........
整場大火一直燒了兩個時(shí)辰。
也算是幸事,天空中烏云游蕩翻旋,卻始終沒有下雨。
直至天色將暗,夏悠和夏良卓才捧著一個黑木靈位走出院子。
夏老爺子的骨灰早已經(jīng)收斂好,裝進(jìn)玉盒,放在新購的黑棺材中,又重新抬回了靈堂內(nèi)。
外面偶爾能看到幾名竊竊私語的夏家族人。
燒尸火葬這種事情,動靜太大,根本隱瞞不了的。
夏良卓也沒想過隱瞞,只是輕哼一聲。
他雖然只有四十許歲,但在家族中一向積威甚重。
近年來,夏老爺子身體抱恙,大半時(shí)候,其實(shí)都是夏良卓在主持事物。
一聲冷哼,當(dāng)即就嚇得附近的族人不敢再說話,連忙彎腰行禮,口稱“族叔”。
“這件事別再議論了!”夏良卓皺眉吩咐道:
“叫所有人去中堂,我們馬上把老家主的靈牌請進(jìn)祖祠,然后新家主將會帶領(lǐng)整個夏家進(jìn)行第一次祭祖!”
......
眾人匆匆忙忙的集合,夏悠在夏良卓和祖祠一位廟祝的幫助下,磕磕絆絆完成了祭祖儀式,供奉上三牲頭顱,以及洗凈的瓜果等,放在托盤中,恭恭敬敬的擺在祠堂內(nèi)。
然后又念了一篇祈愿詞,求列祖列宗保佑。
接著,老廟祝才顫顫巍巍的伸手,親自接過夏悠懷里的靈位,把它放在最里邊一張雕花大紅香案上。
那張長約兩丈的香案,接近一人高,上面呈階梯型,密密麻麻的擺了幾十個靈位,都是夏家歷年來過世的家主以及一些重要族人——如若不出意外,當(dāng)夏悠死去后,他的靈位也會被擺在上面。
至于其余血緣比較淺的夏家族人,則被擺放在香案兩邊的長木桌上。
與香案上面供奉的前輩相比,便宜老爹輩分比較淺,靈位擺在下方右手最邊緣。
眾人又對所有靈位拜了拜,恭恭敬敬的退出門外。
經(jīng)過了之前的一檔子事,所有人都覺得,面對夏老爺子那面漆黑的靈位牌時(shí),心里懼意橫生,根本不愿久留。
鎖好門,眾人正準(zhǔn)備離開,天空中又一個炸雷響起。
淅瀝瀝的冰冷雨線,終于從徘徊的烏云里落下。
“入秋的天氣啊,果然是陰雨不斷......”
老廟祝從旁邊拿過一把紙傘,在兩名后生晚輩的攙扶下,慢慢走出院子,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夏悠和夏良卓目送著族人三三兩兩離開,便也撐起傘。
剛剛踏出屋檐,耳旁卻突然聽到后面?zhèn)鱽怼斑遣痢币宦暋?p> 仿佛有什么斷開了。
冷風(fēng)從后方吹過脖子領(lǐng),夏悠心中一震,迅速回頭看去。
但身后的祖祠門窗已經(jīng)被鎖上,又沒有點(diǎn)燈,透過小半寸寬的門縫往里瞧,幾乎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族叔!”
遲疑了片刻,他還是開口問道:
“你剛剛有聽到什么嗎?”
“怎么了?”
夏良卓一臉愕然,隨即又搖搖頭,輕拍著夏悠的肩膀:
“子遠(yuǎn)今天忙了一天,又悲傷過頭,許是累了困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無需多慮,接下來守靈的事情我會安排好?!?p> 兩人并肩慢慢走遠(yuǎn)。
而在他們后方,那座上了鎖的陰暗祖祠內(nèi)。
轟!
閃電貫穿天地。
炫目的白芒,透過門窗縫隙迅速映照進(jìn)去,讓整個祖祠一亮。
依稀可以看見——
剛剛才被擺放到香案上的某一塊黑檀木靈位,一道如蛇般蜿蜒的裂紋突兀出現(xiàn),幾乎橫跨了半尺長的牌匾。
把其上“夏良志”三個明黃楷體大字,切割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