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蛾娘一腳跺下,眼看就要將木魚和尚的腦袋踩爛。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佛號,木魚和尚突兀的自豆蛾娘腳下消失。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饒人一命,可造十四級浮屠!”離枝城京郊,國師府那座莊園中傳來一聲慈悲蒼老的聲音。
豆蛾娘冷笑一聲,說道:“哦,如果我殺了他,又待如何?”
“女施主活了多少歲月,看過了多少滄桑世事,何必與一個后輩計較!”那人說道。
“我非是與后輩計較,我只是看不慣佛門中,某些偽善之人。每個人都是爹娘生養(yǎng),沒有誰的命比別人更值錢,也沒有誰的命比別人低賤。既然佛門講眾生平等,又何必讓那歡喜禪大行其道,四處禍害良家女兒,玷污人家清白?”豆蛾娘冷聲說道。
“女施主,你著相了!佛說,一切存在的皆是合理的。既然歡喜禪能夠得到佛祖認可,那么它一定自有其道理。而且歡喜禪這一流派的祖師能夠證得佛果,成就大乘佛陀位,說明這條獨木橋,在通往大道的路上行得通?!?p> “大道之爭,如百舸爭流。歡喜禪不過是百舸中的一葉扁舟,雖然手段過于激烈,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行事,譬如魔修,為證大道,無所不為!”
“好一個無所不為!”豆蛾娘冷笑道:“我的大道,就是殺盡天下一切負心之人,一切欺辱我們女流之人!”
“女施主要為天下女人發(fā)聲?”那人說道。
“我們認識也不是一兩百年,甚至不是一兩千年的事了。你還不了解我的行事風格?”豆蛾娘譏笑道。
“千萬年來,女施主沽酒為生,行事如喝酒,率性而為。只是在動手之前,我有一問。如果女施主能答得上來,老衲自當離去,返回凈土佛國,永世不履人間!”
“別和我打機鋒,我行事只問本心,不問別人!”豆蛾娘說道。
“女施主既然要為天下所有女人發(fā)聲,那么渤海國那名專門吸取男人陽氣來修行的花姑娘,她一生中害死了多少男人?那些男人又何曾作孽作歹,卻都死于花姑娘裙下,你又該如何作答?”
豆蛾娘聞言一愣,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藏身國師府的凈土佛陀,這一招可謂絕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讓立志要為天下所有女人發(fā)聲的豆蛾娘,一時間道心不穩(wěn)。
這也是三教修士最難纏,最厲害之處。擅長以浩大精深的本教教義,來惑亂對手的道心。
就在豆蛾娘發(fā)愣之際,一個稚嫩聲音傳來。
“世間男女,生而平等。只是在先天的身理構造上,男人強于女人,這便造就了大多數情況下,女人在男人面前處于弱勢的現實。如果男人要想對女人為惡,簡單于女人對男人為惡。至于大師剛才所說的花姑娘,因為精于吸取男人陽氣來增加修為,所以很多男人死于她裙下?!?p> “那么,我也有一說,如果那些男人不見色起意,自當不會精(和諧)盡人亡?;ü媚锶粝氚酝跤采瞎?,便是真正的作惡!對于一切作惡之人,試問大師,身為佛門中人,你又該作何回答?”
豆蛾娘聞言,心神一動。她突然頓悟到,原來自己一直陷入了一個誤區(qū)。作為女人,她深知女人的難處和弱勢。所以,她一味追求女人和男人的平等權利。卻在不知不覺間,落了下乘。
須知女人和男人,本來就生而平等。并非哪個性別,甚至哪種生靈天生就比別人低賤或高貴。
就譬如自己所說,每個人都是爹娘生養(yǎng),沒有誰的命比他人低賤和高貴一樣。
有靈萬物,沒有貴賤之分,只有武力值的強弱之別!為善為惡,就在那一念之間!
自己所要追求的,不是簡單的男女身份的平等,而是生命的平等。
既然要追求生命的平等,那么,對于為惡之人,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只要為惡,道理都一樣!
剛才,凈土佛陀在不知不覺間偷換了概念,擊中此中要害,故意將她引入了一條歧途。
想明白其中道理,道心破開的一絲縫隙,靈光一閃間,不但完好如初,而且比以前更加堅固。
她回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那個細小強健的身影,正站在“凰居客?!弊约核》块g的窗戶上。
他點了點頭。
短暫的沉默之后,凈土佛陀喟然而嘆道:“那得看于大道有無裨益!”
陳子墨嗤笑一聲,說道:“我老爹曾言,這個世界需要規(guī)矩,我們應對它心懷愧疚,可以為它做得更好。剛開始的時候,我不明白老爹為何如此告誡我,甚至拿它作為遺言來約束我。后來我親身經歷過很多事,也親眼見證過很多事。所以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是何道理?”凈土佛陀問道。
“在回答大師的問題之前,我想問大師一個問題!”陳子墨說道。
“小施主請講!”
“大師口口聲聲都在說大道之爭,那么我想問大師,世間一切修士,為何要修道,修的又是什么道?”陳子墨問道。
“修道,自然是為了看到更高處的風景,觸摸到世界的本源!”凈土佛陀回答道。
陳子墨緊接著問道:“看到了更高處的風景,找到了世界的本源又如何?”
凈土佛陀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當然是為世間一切有靈眾生,謀取福祉!”
陳子墨哈哈笑道:“那么大師現在可曾明白我從老爹的遺言中,悟出了什么道理?”
凈土佛陀長嘆一聲,說道:“老衲明白了!”
陳子墨轉過頭朝豆蛾娘說道:“豆蛾姨,世間一切為惡之人當如何?”
豆蛾娘笑道:“當殺!”
陳子墨哈哈一笑。
豆蛾娘一伸手,大聲喝道:“刀在何處?”
國師府所在莊園,東南角的一座閣樓中。
長相奇丑無比的野狗道長,正壓在一名俏嬌娘身上,兩人在床上赤膊大戰(zhàn)正酣,卻不知那把從陳子墨身上奪來,此刻正置于床頭的妖魔刀已經驟然消失。
妖魔刀撞破閣樓的窗戶,朝離枝城方向一路北去。沿途中,砍斷了湖泊中那株數丈高的蓮花,撞破了大報恩寺的大門,在迎面阻攔的布衣大師腹部留下一個巨大的窟窿之后,妖魔刀繼續(xù)北上,緊接著撞飛了一名慈眉善目的佛陀。
豆蛾娘在喊出‘刀在何處’的剎那,人就已經化作一道青光,飛速奔向離枝城京郊方向。
她那嬌弱的身軀,在大司馬府的墻上留下一個人形窟窿,而后橫穿了半座城,來到城墻腳下,而后又直接穿墻而過。
豆蛾娘穿透數十丈的城墻后,出現在護城河彼岸。此時,妖魔刀帶著呼呼風聲,才堪堪到來。
她在飛奔途中,伸手接住帶著巨大威勢,洶洶而來的妖魔刀。
繼續(xù)前行,目標大報恩寺。
豆蛾娘抽刀出鞘,而后一刀劈向京郊國師府。
數千丈長的刀芒撕裂夜空,將整座離枝城照得一片雪亮。
國師府,大報恩寺中,一聲浩蕩的佛號響起。
而后一個巨大的佛陀金身法相升起,足有千丈高大!
法相雙手合十,金色的萬道佛光,濃烈得讓人睜不開眼。
陳子墨遠遠看到,那道數千丈的刀芒,結結實實的砍在雙手合十的金身法相上。一聲清脆的鋼鐵破裂聲響起,法相緊緊合攏的雙手,隨之微微張開一寸。
佛陀金身,竟被豆蛾娘一刀砍破!
巨大的沖擊波擴散開來,哪怕有凈土佛陀庇護,國師府也在這一刀之下,摧毀了大半。
豆蛾娘舉刀,又一刀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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