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已經(jīng)愣住,楊氏不等他開口,就繼續(xù)說:“你打小就懂事,知道體諒我,我也知道,就算我今日說要你與瑛若從此再不相見,你也一定會答應??晌乙仓?,我若是這么說了,你定會痛苦萬分,所以我不會說?!?p> “做娘的總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哪里舍得看你因為我放棄自己的心上人,珩兒,娘會與老爺合離,如此,便再也沒什么可以阻擋你了,你做什么都可以,沒有得到也不要緊,因為娘不希望看到你連嘗試都不敢,便放棄了。”
“母親何苦為了我這樣?”崔珩跪下,紅著眼眶問:“是我害你生病的,是我心生魔障,全都是我的錯,最后卻害你替我承擔,我要如何面對老爺?如何面對母親你?”
話說到最后,眼淚已經(jīng)順著兩頰滑下來,楊氏把他摟到懷里,撫著背像兒時那樣安慰他:“這是我的決定,你又何必自責,總歸是我這個當娘的不忍心看到自己孩子痛苦,哪怕只是盡一份力,也總想保住你的愛情?!?p> 崔珩沒說話,他揪住楊氏的衣服,像是抓著救命的稻草,他把頭埋在她懷里,看不到臉,只有哭泣時的嗚咽聲傳出。
楊氏摸摸崔珩的發(fā)頂,像平常那樣和他說話:“瑛若是個好孩子,雖然脾性嬌縱了些,但卻十分討人喜歡,你日后若真娶了她,可要好好待她?!?p> “她又那么疼珝兒,也是我的福氣,兩個兒子竟都得了她的喜歡?!?p> “過了年你就十七了,你看,這日子一轉眼就過去了?!?p> “日后定要好好讀書,你爹還在時便時常念叨,人學始知道,不學非自然。說來也怪,他念過那么多句詩,偏我就只記住這一句?!?p> “還有老爺,我虧欠他太多,可惜怕是沒法還了,只好盼著你日后好好孝敬他。雖說你從不叫他爹,可他卻是真把你視如己出,你不可對他不敬?!?p> “還有……”
楊氏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到二老爺在外面轉悠一圈又回來,進來見崔珩跪著,驚訝道:“怎么跪在這兒啊?”
說完看看楊氏,無聲詢問。
崔珩早在他進來時就急忙擦干凈了眼淚,聽到這話忙站起來了,搖頭說:“是我一時失態(tài),叫老爺見笑了?!?p> 剛哭過的聲音還帶著沙啞,二老爺聽出來了,知道他是擔心楊氏的病,心里也跟著泛酸,卻還是寬慰道:“你娘沒事,太醫(yī)都說了,等過了年,病就好了?!?p> 崔珩哪里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沒點破,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只得放棄:“老爺、娘,我先回去了?!?p> 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最好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而此刻唯一的去處也就只有他的臥房了。
“去吧!看看珝兒,他整日都盼著你回來。”
“嗯?!?p> 出了門,外面的寒風猛地灌衣領,刺得脖頸發(fā)疼,崔珩受虐一般站在風口吹了半天,直到霜雪喊他:“珩少爺怎么站在風口?仔細凍著。”
崔珩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太傻,和霜雪說了一聲便走了。
屋里炭盆燒得暖和,二老爺呆了一會兒便覺得身上發(fā)熱,索性脫了外面大氅,邊和楊氏說:“看天色,明兒估計還有場雪,可惜你病了,不然就能帶你去園里看新開的紅梅?!?p> “今年才種上的新品,我前兒去看了……”
“官人,我有話和你說?!睏钍贤蝗婚_口,打斷了他的話。
“什么話?”二老爺在床邊坐下,伸手將楊氏攬入懷中。
多年的夫妻,這樣的溫存幾乎已經(jīng)是習慣,靠在二老爺肩頭,楊氏不由抬眼去看他,入目的是二老爺下巴上的胡須,比當年她初見他時長了許多,她心口疼得厲害,又像是站在懸崖邊上,馬上就要掉下去,恐慌,懼怕,卻沒有人能拉她一把。
不由得,楊氏想伸手去摸摸她看了很多年的胡子,可手指才動她就回過了神,下意識攥住被子,像是玩笑,又像是真心發(fā)問:“無論我說什么,官人都會答應我嗎?”
“什么事兒還非要我答應?”這話不像是楊氏能說出口的,二老爺正覺得奇怪,楊氏卻做了件更讓他詫異的事。
她忽地起身跪在床鋪上,不敢去看二老爺,只靜靜俯下身說:“求老爺與我合離?!?p> “你說什么?”二老爺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起身退開了一步。
崔珩剛進院里就聽到堂屋傳出一連串的笑聲,聽起來熟悉極了,銀鈴一般清脆,是他的姑娘。
一瞬間崔珩幾乎以為自己是思念太過,出現(xiàn)幻聽,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站在堂屋外面的走廊,抬手卻又不敢挑開門上掛得簾子,直到喬瑛若的聲音再次傳出來,他才猛地掀簾進去。
喬瑛若正和崔珝玩翻花繩,聽到聲兒扭頭,看他呆愣愣站在門口,立刻嗔怪道:“你怎么才回來呀?真是叫我好等?!?p> 按照她的想法,說完這話崔珩便該給她賠不是了,然后她也可順勢說下去,可話落卻見崔珩卻一言不發(fā),一雙黑黢黢的眼睛反倒如饑似渴地盯著她。
喬瑛若被他盯得心里發(fā)毛,但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便咳了幾下,把花繩給了崔珝,哄他道:“阿珝乖,你先自己玩兒,我和你哥哥有話要說。”
崔珝還沒玩兒夠,仰臉說:“那瑛若姐姐要快點說完?!?p> “好,去書房玩兒去。”喬瑛若摸摸他的頭,把人抱下椅子。
等崔珝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喬瑛若這才又轉臉看向崔珩,正想著怎么起個頭兒把話說明白了,崔珩卻猛地抓住她手腕,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硬將她拉到了內(nèi)室。
“哎,你做什么?”喬瑛若驚呼,他步子邁得大,走得又急又快,喬瑛若跟不上,險些沒被裙子絆倒,好容易崔珩停下了,她立刻在他肩上錘了一下報仇,一抬頭卻看崔珩一言不發(fā)盯著自己。喬瑛若還以為是把他惹惱了,立刻辯道:“你把我腕子都抓疼了,我打你一下不過是禮尚往來,你可不許生氣。”
崔珩沒說話,那眼神活似要把她吞了。
“你……你看著我做什么?”喬瑛若摸摸鬢發(fā),不自在地走到一旁。
崔珩不說話,她就繼續(xù)說:“咳,你可聽清楚了,我今兒來找你確實有事。就是上回,你夜里說得那話,我仔細想了想,我也有錯。”
喬瑛若想起那夜心里還是有些生氣,便憤憤道:“不過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都快把我氣死了,說出那樣孟浪輕浮的話,居然敢丟下我自個兒走了,你也要向我道歉,不然,日后別想我再見你?!?p> 見她這般生氣,崔珩不由神色黯淡:“抱歉,姑娘若是……”厭惡我……
那夜本就是心懷目的,喬瑛若恨他也是應該,崔珩心底早已不敢抱有希望,他只是想到自己當時分明已那樣唐突,卻又做出拋下她獨自離開的絕情事,就悔恨不已,便是他的姑娘從此厭棄了他,也是他活該。
“這還差不多?!眴嚏敉簧弦蛔е掳驼f:“我來是告訴你……”
說到這兒喬瑛若突然不好意思了,轉過臉緩和了一下情緒,卻不知在崔珩眼里,就成了喬瑛若厭惡他,他猛地咬緊了牙關,不敢再呆下去,轉身就要出去。
但喬瑛若的聲音及時響起:“你既然說愛慕我,以后可都要聽我的?!?p> 崔珩身形一震,再也邁不動步子。
“以后你可不許再惹我生氣,像那天就不成,若不是本姑娘大度,早就與你一刀兩斷了,所以你可記住了,從今往后,我說什么就是什么,不許反駁我的話,也不許一聲不響就丟下我,更不許不理我,不管什么事兒都要先護著我,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都不許管,我犯了什么錯你要乖乖替我擋著,像是抄書什么的,以后你要幫我全抄完,不許只幫我寫幾遍?!?p> “還有,你若是想娶我,記得等明年就叫二嬸子找人提親,若是晚了……反正我還是會嫁你了,就是我娘那兒有些麻煩,她不一定會同意,所以你要用功讀書,明年春闈真考上了……”
剩下的話都被崔珩吞進了肚子里,他不知怎么就逼到了跟前,捧著喬瑛若的臉頰,彎下腰。
他親了許久,喬瑛若都喘不過氣掙扎著去推他了,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卻只是稍稍離了幾寸,彎著腰,臉仍挨得很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你……你……”喬瑛若嚇得說不出來話,驚慌失措地往炕上躲。
崔珩順勢逼近,兩條胳膊撐在她身體兩側,半壓在她身上,居高臨下看著她。
“你欺負我?!眴嚏艚K于說出來一句,話落,又委委屈屈地淌起了眼淚。
看她哭,崔珩低頭又在她嘴巴上親了一口,喬瑛若頓時愣住了,怎么也沒想到崔珩竟然這么大膽,還敢再輕薄她,越想越委屈,眼淚水更止不住,同時心里還在想,她都哭成這樣了,崔珩怎么還不哄她。
崔珩想他大概是病了,看喬瑛若哭,他就高興,不僅高興,還冷眼看著,然后又低頭親她。
這下喬瑛若終于反應過來,打著哭嗝,伸手要推開他。
崔珩低頭又親了她一下,問:“還哭嗎?”
喬瑛若嚇得直搖頭:“不哭了,我不哭了,你起開,我不要理你了。”
崔珩沒動,他眼眶泛紅,一字一句向她發(fā)誓:“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喬瑛若一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哭了,不過這下心里倒不怕了,伸手給他抹掉眼淚,反過來笑話他:“怎么我不哭了,你倒是哭起來?”
崔珩搖搖頭,朝她笑,可眼眶帶淚,最后就變成了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