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瑛若回去時(shí)天都已經(jīng)黑透了,再晚點(diǎn)瑪瑙就要親自提著燈籠去找她了,好在在她出門前喬瑛若先回來了。借著檐下掛的燈籠,瑪瑙看她臉上帶笑,和出門前簡直一個(gè)天一個(gè)地,心里不由納悶,姑娘怎么高興成這樣?
便猜測道:“姑娘這是跟珩少爺和好了?”
喬瑛若看她一眼,蹦蹦跳跳地往屋里去,邊說道:“這是自然?!?p> 而且還不僅如此,喬瑛若心里早被蜜糖給淹沒了嘴里都泛著甜,守著她和崔珩兩個(gè)人的秘密,雖不能叫別人知道,可又忍不住想要讓別人知道那么一丁點(diǎn),便多嘴又說了幾句:“不僅如此,他還說了,日后絕不再氣我,若是再這樣,任我打罵?!?p> “珩少爺真這么說?”瑪瑙都懷疑是不是她們姑娘威逼崔珩了,不然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以她們姑娘的脾性,日后可不得蹬鼻子上臉。當(dāng)然,這話瑪瑙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她們姑娘還是頂好的。
“還能有假不成?”喬瑛若炫耀似的說。
看出她們姑娘心情是真不錯,瑪瑙也跟著高興,卻不想喬瑛若的好心情持續(xù)到了晚飯后,還做了件往日絕無可能做的事,她居然主動走進(jìn)書房,在書案后坐下,吩咐瑪瑙研墨,說她要寫字。
碧璽本來在鋪床,聽到聲兒走進(jìn)來說:“哎呦,這可是個(gè)稀奇事兒?!?p> 喬瑛若啐她:“要你多嘴,我今兒心情好,不跟你計(jì)較,還不快去鋪床?!?p> 碧璽噗嗤笑了,在喬瑛若訓(xùn)斥她前趕緊走了。
瑪瑙挽起袖子過去,往筆洗一看,空蕩蕩的半點(diǎn)清水也無,當(dāng)即失笑道:“姑娘素日連書房都少進(jìn),若不是每日灑掃,怕是這筆洗里都要落灰了?!?p> 喬瑛若也沒在意,取出宣紙鋪好,一面吩咐她:“快去弄水來。”
瑪瑙應(yīng)聲出去,喬瑛若一時(shí)無事,不知不覺便托著下巴發(fā)起呆,然后止不住去想崔珩,邊想邊忍不住笑,可沒沒高興一會兒,她又皺起了眉毛,她原本還想多和崔珩說說話,誰料天就黑了,害得她話沒說完就要走。
不由得便開始期待明日。
瑪瑙進(jìn)來時(shí)喬瑛若正想到明日要崔珩給她寫詞,臉上全是傻笑,瑪瑙都走到跟前了她才回過神。
“姑娘想什么呢?這么高興?!?p> “沒想什么?!眴嚏艏泵Ψ裾J(rèn),見瑪瑙一臉不信,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太過放肆,高興成這樣,不引人懷疑才怪了,便趕緊擺出嚴(yán)肅的模樣,不再說話。
寫了兩篇大字喬瑛若便停筆了,裝出瞌睡的模樣,洗漱后便迫不及待上了床。
床帳子放下來后,喬瑛若才敢躲在被窩里笑,但不知是不是高興過了頭,她極晚才睡,到第二日便有些起不來。
穿衣時(shí)都半閉著眼睛,不過等她出了門,被外頭的冷風(fēng)一吹,人立馬便精神了,再仔細(xì)一看,才知昨夜竟下了一夜的雪,屋檐下一排的冰溜子,連院里種的花樹枝椏都凍成了冰條子。
路倒是被掃出來了,可屋頂還積著厚厚一層雪,喬瑛若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手里捧著一個(gè)紫銅暖手爐,一路上也不敢走太快,到了老太太那兒,她屋里暖和,喬瑛若才敢脫掉斗篷。
“一大早就來了,外面冷,可別凍著了。”老太太憐惜孫女,趕緊摸摸手涼不涼,一面把人摟進(jìn)懷里暖。
喬瑛若隨手將手爐遞給釧兒,邊和老太太說:“穿得暖和,路上風(fēng)雖大卻也不冷。”
她今兒穿得厚,外面是羽緞面銀鼠毛里的斗篷,雪青色緞面繡雜寶云紋夾棉短襖,藕荷色洋縐撒花皮裙,脖子上還圍了一圈狐貍毛的領(lǐng)子,渾身都熱乎乎的,只除了臉被風(fēng)吹得涼。
“沒凍著就好,今兒雪大,我看待會兒還要下,索性你們也別去上學(xué)了,真凍著了可怎么好?!崩咸f完,轉(zhuǎn)頭又對釧兒吩咐:“快去把我那碗熱牛乳端來給姑娘,多加些糖,這丫頭愛吃甜口的?!?p> 才說完,喬瑛薔也來了,看到喬瑛若已經(jīng)到了,笑盈盈道:“哎呀,我這是來遲了不成?”
“哪里遲了,還不快過來,再告訴你件事兒,祖母憐惜咱們,方才已經(jīng)說了,今兒不用去上學(xué)?!眴嚏舭阉^來坐,倆人一左一右倚在老太太身邊。
因她來,釧兒便多端來一碗牛乳,喬瑛若愛吃,況且熱騰騰一碗的下肚,胃里也舒服。
老太太喜歡熱鬧,等人來全了,把姐妹幾個(gè)留下吃了早飯,又說了會子話,這才放人走。
此時(shí)已經(jīng)到了巳時(shí),喬瑛若早等不及要去找崔珩,做了個(gè)由頭把跟在身邊的山竹打發(fā)回去,便立刻往崔珩住的院子去。
只是到了那兒才知道,因楊氏一直病著沒好,崔珩一大早便去了母親跟前侍奉,還把崔珝也帶去了。
見不到人,喬瑛若才不會罷休,況且楊氏生病,她做晚輩的也本該去看看,便轉(zhuǎn)了道兒,往楊氏那兒去。
院里掃雪的丫鬟婆子見喬瑛若來,紛紛問好,許是聲音大了,叫里面的人聽到,喬瑛若才上臺階,抬臉便見崔珩從屋里出來,四目相對,崔珩抿嘴朝她笑,喬瑛若則是滿臉藏不住的喜色。
她現(xiàn)在總算是明白何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明明只隔了一個(gè)晚上,她卻仿佛許久未見到他,只有見到了人,一直懸著放不下的那顆心才落回原處,才知道自己想他想得這么厲害。
崔珩朝她走了一步,笑著問:“姑娘怎么來了?”
“我來找你,你都不知道來找我?!痹捓锇牒?,也不知是真的怪罪還是撒嬌,說完喬瑛若才意識到院里還有別人,忙補(bǔ)救似的加了一句:“也來看看二嬸子?!?p> 說著提起裙子往屋里去,離得近了,身上的梅花香撲進(jìn)崔珩的鼻子,他一下子便回想起昨日自己膽大包天,對她的輕薄之舉,臉頰悄悄紅了,怕被看見,忙半轉(zhuǎn)過身掩飾住失態(tài),一面幫她掀起門上掛的軟簾。
喬瑛若越過他進(jìn)去,邊問道:“二嬸子呢?”
崔珩道:“娘睡了?!?p> 喬瑛若往里間去,探頭床上看了看,見楊氏確實(shí)在睡著,芹兒則在一旁看著,不敢打擾,轉(zhuǎn)身回來問:“怎么沒見二叔?還有阿珝?!?p> “老爺出門了,阿珝今兒還要上學(xué),剛走?!碧梦堇餂]別人在,崔珩順勢抓住她的手拉她去另一邊的書房,里面沒人。
“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喬瑛若問,書房里頭沒燒炭盆,怪冷的。
“堂屋說話會吵到娘,這兒說話傳不到里面?!贝掮癜霌ё嚏?,聞著她身上的香氣,心就慢慢靜下來了。
“你好放肆?!痹掚m這么說,喬瑛若卻主動往他懷里鉆。
倆人誰也沒說話,只安靜抱著,過了片刻,崔珩忽然叫她:“瑛若?!?p> “嗯?”
“我很害怕?!贝掮癜杨^埋在她肩上,悶悶地說。
喬瑛若拍了拍他的背,寬慰道:“是在擔(dān)心二嬸子的病嗎?沒事兒,二嬸子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二叔不是都請了太醫(yī)來看,雖說這回病的重些,可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著,說不定年前就能好。你若真是怕,就和我說,我聽著?!?p> 天知道喬瑛若從來沒這么寬慰過人,一番話說出來不僅沒起到效果,反倒惹得崔珩懷疑她是不是病了,還伸手摸摸額頭,看是不是發(fā)了熱。
一番動作下來,喬瑛若便是再蠢笨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氣得把人一推,掐著腰兇道:“你今兒別想挨我一指頭?!?p> 崔珩最喜歡她這樣鮮活的模樣,聞言反倒笑了,喬瑛若不樂意了,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不看他。
崔珩忙賠禮道歉,好歹把人哄好了,倆人在書房又說了會子話,眼看著都快午時(shí)了,喬瑛若還要去劉氏那兒吃午飯,拖不得,再不情愿也要和崔珩告別。
卻不想她這一走,再見到崔珩已是另一番情境。
晌午又下起了雪,剛吃過飯,喬瑛若鬧著要去雪地里玩兒,被劉氏訓(xùn)斥了幾句才作罷,但也沒收心,站在廊下接雪,不一會兒,卻見青雨傘也沒撐,頂著雪急匆匆跑回來,進(jìn)到屋里就和劉氏說:“不好了,太太快去老太太那兒,二老爺要跟二太太合離,把老太太氣暈過去了?!?p> “什么?”喬瑛若在外頭都聽到了,還以為是自個(gè)兒聽錯了。
劉氏本來正坐在炕上挑選做鞋的花樣子,一聽這話,什么也顧不得了,忙叫青竹把自己御寒的斗篷拿來穿上,帶子都沒系上便急忙出門往老太太那兒趕,見狀喬瑛若也連忙追上去說:“娘,我也去?!?p> “你小孩子家家去做什么?”劉氏嚴(yán)厲道。
“我就去?!眴嚏趑[道,鐵了心的模樣。
劉氏拿她沒轍,無奈道:“去了可不許胡說?!?p> “我曉得?!眴嚏裘ΡWC。
她們到的時(shí)候老太太已經(jīng)醒了,二老爺跪在床前,三老爺和三太太幾乎是與劉氏一前一后到的,只大老爺在外辦差還沒回來。
老太太被氣得狠了,水珠端來茶她不喝,抓起杯子往二老爺身上擲,好在沒砸到,不然那一杯滾燙的茶水保管把皮都燙紅。
“你這是要反了天,她病成那樣,你要與她合離,這分明是要逼她去死,府里還差那點(diǎn)兒治病的銀子不成?喬灃啊喬灃,你出息了,連這樣沒良心的事兒也敢做?!?p> 二老爺把頭磕在地上,顫聲道:“娘,一切錯在我,但喬灃已經(jīng)與楊氏合離,事情早成定局,娘生氣盡管打我罵我,只求莫?dú)鈮牧松碜印!?p> “你這是要?dú)馑牢已?!”老太太拍腿大哭起來?p> 屋里一時(shí)亂起來,劉氏和三太太忙過去扶住老太太,邊給她順氣劉氏邊勸道:“這事兒是二叔糊涂,可老太太身子重要,若真氣出個(gè)好歹,我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懇請老太太千萬保重身子,別為了這事兒傷了身體?!?p> “家門不幸??!”老太太仍在哭,被扶著坐下了,但一時(shí)也勸不好。
三老爺左右看看,大哥不在,只能他頂上,便和二老爺說:“還不快給娘磕頭,你說你好好的合離做什么?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說出來也比如今這樣好,把娘氣成這樣兒,看大哥回來不訓(xùn)斥你?!?p> 二老爺垂頭跪著沒動,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
三老爺還在說他,喬瑛若不經(jīng)意看到,有淚水順著二老爺眼角往下流,一直落進(jìn)了胡子里。
她心里不知為何,竟有些發(fā)酸。忽然想起那一年除夕夜里,她遇見二叔在回去的路上等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