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舉報(bào)你！

　　之后幾天，花九重幾乎每晚都會跑來青燕子這邊溜達(dá)，不是泡澡就是泡腳，不是泡腳就是洗臉。他要是肯出錢呢，青燕子就樂呵呵地伺候著，他要是一毛不拔想吃白食，青燕子就說忙著看書，也懶得理他，他有時(shí)也不久留，坐坐便走了。只是這晚，不知怎地，他奪過青燕子的書，隨便翻了翻，以“矯情”二字點(diǎn)評完后，便一臉嫌棄地將書甩桌子上。

　　青燕子甚是惱火，跳起來剛要拍桌質(zhì)問，憑什么扔她的書，一對爪爪毫無征兆地圈住她的肩，將她壓了回去，使得青燕子心底油然生出一種鬼附身的錯(cuò)覺，雞皮疙瘩蹭蹭往上冒，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你怎么這么奇怪？”青燕子滿懷戒備地盯著他，生怕他意圖不軌！

　　果不其然，這家伙轉(zhuǎn)而拉住她的手往床的方向瞥了一眼，意味深長地對她說：

　　“夜深了，該歇息了---”

　　歇——歇息！好家伙！果然不懷好意！青燕子連忙拍打他的爪爪，跳起來連退好幾步，道：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由顏如玉——這書太好看了——實(shí)在抱歉吶，本小姐今晚通宵---這看不完睡不踏實(shí)啊——”

　　發(fā)現(xiàn)自己遺漏最重要的配角，連忙小跑過去抓了書本繼續(xù)往后退。沒想到一向清高自傲的花九重竟繞開桌子欺過來，將她逼到角落里也就罷了，還想伸手抱她！

　　青燕子自是見招拆招，見手就打，見胸躺就推，他要是敢抬腿絕對死命踢！

　　“你覺得你躲得了一時(shí)，躲得了一世嗎？”花九重盯著被她拍紅了的手，說，“我若是偏要你從了我，你又能如何？”

　　“天吶，難以置信！”青燕子猛地提高音調(diào)，道，“你怎么墮落到這種地步啊，花九重！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你偏要這么委屈自己么？”

　　“甜不甜只有嘗了才知道，又或許我天生就喜歡吃苦呢？”他又欺了上來，又被她手腳并用推開了。

　　“別自欺欺人了！你從小吃慣了苦頭，更應(yīng)該吃甜的才是！你好好看看我，就我這長相，哪里值得你自甘墮落到要用強(qiáng)喲！你冷靜冷靜，舉著燈籠往大街上隨便走一遭，絕對能找到比我更般配的！”

　　可不管她怎么說，他還是老樣子，一副“今晚我就不走了”的無賴樣。當(dāng)然，他更像是在試探，如果真的用強(qiáng)，武力懸殊的青燕子肯定擋不住。一來二去，察覺到自己的曉之以理看起來比較像調(diào)情后，青燕子也不委婉了，非常嚴(yán)肅認(rèn)真地告訴花九重，道：

　　“我發(fā)誓，我對你真的沒有半點(diǎn)非分之想。相反，我本人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地討厭你——”

　　——

　　嫁給花九重之前青燕子還挺同情花九重的，他和他的三哥花三英一起迎娶嬌妻，結(jié)果，本該屬于他的新娘子林俏妃半夜偷了阿楚的衣裳，潛入三英館爬上花三英的床。好好的雙喜臨門，竟變成了華三英一個(gè)人的雙喜臨門，而花九重這邊注定就是一樁悲劇和笑話。他不想因?yàn)閶善薜某鲕?，成為花家的笑話，便揪住?dāng)時(shí)正在摸夜路逃走的青燕子，說：

　　“嫁給我，不然，我向京師衙門舉報(bào)你——京師衙門最擅長什么？屈、打、成、招！”

　　她以為他是怕丟臉，怕別人嘲笑他，所以想找她充數(shù)，添堵悠悠之口，所以也就沒多想。

　　反正被他威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從此以后，那點(diǎn)可憐的同情心也消耗殆盡了。

　　——

　　得知青燕子非常討厭自己后，花九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青燕子也不好打斷他“自我反省”，便跟螃蟹似地貼著墻往外挪。

　　還沒挪出去呢，便被他冷不丁地一把扯了過去，攔腰抱起后大步走向她的床。

　　“你放我下來！花九重，你再這樣我要罵你了！我罵人可難聽了！你別逼我恨你——啊——哎喲——”被扔床上的她連忙抓起枕頭下邊的匕首指著他，“你冷靜點(diǎn)！退后，別逼我——逼急了——我就和你同歸于盡！”

　　結(jié)果狠話剛說完，便被他偷襲點(diǎn)了大穴動不了了！其實(shí)也算不上偷襲，就是出手比較快而已。

　　青燕子的表情此刻格外地生動，頭也很靈活，見他靠過來就用頭砸，痛到都開始流淚了。

　　“別這樣--我知道你不想這樣，你只是太自卑了---你聽我說，丑不要緊，有錢就行---不信你捧兩坨金子往街上一杵，別說女人了，就是女鬼見了，也會倒貼以身相許的——”

　　“廢話真多！”估計(jì)是被青燕子的反抗壞了興致，他起身挪到床邊，冷哼道，“當(dāng)初在小軒城，你不是挺熱情的嗎？如今竟是連碰都碰不得了～”

　　“哈?”

　　她何時(shí)熱情過？

　　——

　　哦，小軒城??！

　　花九重當(dāng)時(shí)非常吝嗇，準(zhǔn)確來講從來就沒大方過，向來投宿客棧只要一間房，全然不顧男女有別。那晚在小軒城，青燕子受夠了那些天殺的蚊子，便吵著要睡床，不愿意打地鋪，可他竟躺在床上裝死人，霸占著床不放，兩人因此起了爭執(zhí)。

　　拉扯之際，他忽然使力拽倒她，如狗似地一陣亂啃。青燕子逃到桌子邊，他還不死心，追了上來。情急之下青燕子撿起茶壺直接砸過去，而后看他倒在自己腳邊，還使勁兒踢了幾下，心情倍兒爽！

　　長久以來她一直盼望著他不得好死，如今他終于倒下了，她可得抓住時(shí)機(jī)：

　　逃！

　　青燕子拿了他的匕首和劍去當(dāng)鋪換成白花花的銀子，沒跑多遠(yuǎn)，看見一個(gè)江湖游醫(yī)扛著旗子路過，旗子上邊赫然寫著‘濟(jì)世救人’四個(gè)字。不知為何，她竟想起那該死的花九重，她走的時(shí)候他全身冒煙，不知道是惡事做多了遭報(bào)應(yīng)了還是咋地，好像從內(nèi)而外沸騰了。

　　他雖然罪大惡極，但還罪不至死，青燕子心生不忍，擔(dān)心花九重出意外，便將那江湖游醫(yī)帶回客棧替花九重把脈。

　　見多識廣的江湖游醫(yī)說：

　　“他這是火毒發(fā)作?；鸲竞投U香子素有百毒之王的威名，世間無藥可解。他中了火毒，還能活到今日，肯定是用了至寒之物壓制了火毒?！?p>　　而那至寒之物便是前不久被青燕子一巴掌拍死的冰蟾！那晚他倆夜宿樹林，青燕子半夜被蚊子咬醒，發(fā)現(xiàn)一只銀色癩蛤蟆趴花九重手腕上吸血，估計(jì)是拍蚊子拍習(xí)慣了，青燕子條件反射一巴掌拍下去，而后撥掉冰蟾尸體，沖著被驚醒的花九重說:

　　“不用謝！”

　　結(jié)果花九重非但不感謝她，還要掐死她為冰蟾報(bào)仇。

　　“沒有至寒之物，那便只能找人幫他泄火了?！?p>　　這下青燕子明白了，原來他發(fā)狂啃她，是為了泄火??！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趕緊救人吧——”

　　“呸！別說七級浮屠，十級浮屠也不行。再說了，你是大夫，救死扶傷是你的本分，你怎么不上？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見死不救，把我往火坑里推，是何居心？”

　　“你這女子，口無遮攔，不知羞恥---”

　　游醫(yī)罵完這幾句后便詞窮了，扛著旗子便跑。

　　“你別跑，你給我回來，你還沒幫他泄火呢——見死不救！你算什么大夫——你回來——”

　　青燕子追了一路，最后還是追丟了。

　　大夫撂挑子跑了，她也想跑！反正見死不救又不止她一人！可花九重咋辦呢？他本來就面目猙獰，要是死后化作厲鬼，豈不更猙獰？

　　內(nèi)心掙扎了許久，青燕子還是沒法棄他而去，只好硬著頭皮去附近的風(fēng)月館，花了四兩銀子，將能泄火的‘藥’帶了回來。

　　得知真相花九重完全炸了，雙手掐住青燕子的脖子，僅露的半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隨便找個(gè)老女人，毀我清白！”

　　“一點(diǎn)都不隨便好吧，我足足挑了半個(gè)時(shí)辰---”

　　要不是怕他熬不住，她還想貨比三家呢！

　　“她是年紀(jì)大了點(diǎn)，可人家經(jīng)驗(yàn)足，活兒好啊---用來泄火，效果最好了---我真不是為了省錢---我也仔細(xì)瞧過幾只雛兒，太青澀了，萬一受不住鬧出人命，那多不好啊，是不是？我——擔(dān)心那姑娘身子有病，傳染給你——她還特意讓老鴇親自檢查，拿著老鴇簽字畫押后的保證書才離開的！真的很用心了，一點(diǎn)也不隨便！”

　　花九重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手，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最后重重砸門而去。青燕子卻開心了，心想，走吧走吧，走得越遠(yuǎn)越好。

　　他越是生氣，青燕子就越高興，期待著有一天他忍無可忍休了她，這樣她就能名正言順地離開花家，去黃、陵縣搭救她的阿梅。

　　她在床上開心地滾來滾去，思量著如何讓他更生氣。結(jié)果一不小心栽下床，把手肘給磕破了。

　　夜?jié)u深，青燕子抱著受傷的胳膊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那是異常古怪而曲折的夢，青燕子夢見自己被花九重毀了清白，便乘他睡著之際，偷了他的銀票，去茶館買兇復(fù)仇。出來和青燕子對接的，是個(gè)留著花白胡子的老頭子。

　　他盯著青燕子的銀票，不停地咽喉嚨。

　　“敢作踐我，我也要他嘗盡被強(qiáng)上的滋味！給我找十個(gè)殺手，練家子的，身強(qiáng)力壯的---誰有本事上了花家九公子，這一百五十兩，便歸誰---”

　　老頭子剛喝下去的茶水全部吐了出來，道：

　　“我們天衣閣，只賣命不賣身的喲---”

　　于是青燕子只好去找本地最出名的菁華樓碰運(yùn)氣。

　　“哎喲喂，姑娘呀，我們菁華樓只賣身不賣命的喲---得罪了花家九公子，只怕活不長久哩?！?p>　　無法報(bào)仇雪恨的青燕子在街上游蕩，走著走著，便瞧見花九重那廝遠(yuǎn)遠(yuǎn)朝她走來。他全身是血，僅剩的半張臉半張臉也毀了，比鬼還恐怖。青燕子想跑，可是兩條腿不受控制，只得看著他越來越近，最后跪在她面前，氣息奄奄地說：

　　“花某人一生罪孽深重，如今落得如此下場，是我咎由自取。這是和離書---從今往后，你我再無瓜葛，你自由了---”

　　忽然間妖風(fēng)大作，電閃雷鳴造勢，青燕子接過和離書，含淚展開，上邊寫著幾個(gè)無情的大字：

　　敢和離，舉報(bào)你！

　　——

　　青燕子驚醒后怒砸枕頭泄憤，咒罵道：

　　“好你個(gè)花九重，睡覺也不讓我安生！簡直豈有此理！”

　　對著鏡子一瞅，兩個(gè)大大的黑眼圈，均拜他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