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不記名投票
此時的林念蒔雖然面色平靜,可語調(diào)卻是鮮有的冷肅而沉重,整個會議室的氣壓霎時有些低。
下屬們都感到了些許的不對勁,互相對望一眼之后便閉了嘴,不敢再和她嬉皮笑臉。
“今天,就在剛才,Rêve的沈副總向董事會提交了一個營銷方案,說是要做線上限時快閃店?!?p> “限時快閃店?”公關(guān)部的經(jīng)理蘇秦皺了眉反問,“這不是我們的創(chuàng)意嗎?”
林念蒔霎時笑了,可是笑意卻未達眼底:“是啊,我也想問呢,這不是我們的創(chuàng)意么?!?p>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幾個經(jīng)理都一臉忿忿,員工們也交頭接耳起來,林念蒔輕輕叩了叩桌面叫停,臉上的笑容愈發(fā)陰沉:“你們說,這會是巧合嗎?”
當然沒有人敢回答,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實在顯而易見。
且不說Rêve到底有沒有可能心血來潮要做個新的營銷企劃,就算真要做,也不會正好將“線上”“限時”“快閃店”三個關(guān)鍵詞都同時滿足。
那么既然不是巧合,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他們之中出了內(nèi)奸。
思及此,大家的表情更加黯淡了幾分,一個個都斂容屏氣、正襟危坐。
三位部門經(jīng)理相互對望了一會,資歷最老的蘇秦帶頭發(fā)了話定軍心:“林總,這件事情我們會進行自查,一定會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p> 林念蒔卻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不用了。”
她這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讓大家覺得仿若霧里看花,會議室內(nèi)開始有一陣小范圍的騷動。
難道林念蒔已經(jīng)揪出了這個叛徒?
每個人都小心地打量著身邊的同事,想從彼此的神情中探出些究竟。
林念蒔對嘉懿微微點了點頭,嘉懿拿出一疊紙條,給會議室內(nèi)的每一位員工都發(fā)了一張。
“我們現(xiàn)在來進行一次不記名投票?!?p> “不記名投票?”底下的人表情都有些懵圈。
“泄密這種事可大可小,雖然Rêve和我們是一個集團的,談不上什么出賣,但我不查一下也對不住大家那么些天的辛苦構(gòu)思,你們說是不是?所以咱們就做個樣子,你們覺得是誰透露了消息,就把那個人的名字寫在紙條上交給我?!?p> 林念蒔云淡風輕的口吻反而讓大家心中更加忐忑,不知道她這又玩得是哪出,但誰都不敢反對這個提議,省得槍打出頭鳥,被當作叛徒給匿名舉報了。
各位只好攥住筆,對著面前的白紙苦思冥想起來,小心翼翼的沉默蔓延在整個會議室之內(nèi)。
這時,市場部的駱洛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
“怎么了?”林念蒔溫柔地問。
“林總,我真不知道是誰啊,那怎么寫……”
林念蒔嫣然一笑:“交白卷也行啊,說了只是做個樣子的?!?p>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好似如蒙大赦一般,明顯松了口氣,過了一會便陸陸續(xù)續(xù)地將手中的紙條疊好,交給了嘉懿。
嘉懿拿著這些紙條坐在一角統(tǒng)計票數(shù),底下的員工們心中七上八下,而林念蒔卻毫不急躁,氣定神閑地坐在主位上喝著咖啡。
沒多久,唱票結(jié)果便出來了。
嘉懿在記事本上寫了些什么,然后將本子遞給了林念蒔,林念蒔接過一看,忽地就蹙起了眉頭。
大家的好奇心瞬時爆棚,此刻都恨不得自己能有透視的能力。
林念蒔的眉頭越皺越緊,正當眾人以為一場狂風暴雨將要降臨的時候,她卻是一聲低低的嘆息,揉了揉額角宣布:“散會。”
這時候叫停實在太吊人胃口,可林念蒔已然發(fā)了話,大家也只能不甘不愿地站起身陸續(xù)離開。
忽然間,他們又聽到林念蒔疲憊地開了口:“Janice,你留下來,唉……”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Janice的身上。
只見Janice尷尬地僵立在原地,咬著嘴唇一臉憤恨——這已然是心虛的表現(xiàn)。
再結(jié)合林念蒔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眾人心中都有了譜。
最后,會議室里只剩下Janice和林念蒔、嘉懿三人。
林念蒔靜靜地望著Janice,指指面前的椅子,平靜地說:“坐吧……還敢坐嗎?”
這話一說,饒是她想坐也不能坐了。
“林總,我什么也沒做,也許大家對我有什么誤會……”
林念蒔抬起眼冷冷地看著她,淡淡勾唇:“其實,所有人交上來的紙條都是空白的。”
Janice啞然,正想反駁,卻即刻明白了林念蒔設的局。
她這一招實在太狡猾。
如果把話擺到明面上來講,當眾指責Janice就是那個叛徒,那她還有拉攏人心、喊冤裝可憐的可能。但這么一輪投票下來,雖然沒有明確給她定罪,卻把她塑造成了一個整個部門都心照不宣的內(nèi)奸。
林念蒔利用了不記名投票的匿名性大玩心理戰(zhàn),蒙不吭聲地就讓Janice變成了眾矢之的。
而大家卻只會醍醐灌頂——原來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是知情者啊。
即便那些同事之中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一個人承認自己投了Janice,也不會有誰相信這番說辭。
反觀林念蒔,不僅賣了個體貼下屬、寬容仁善的好人設,也以剛才的舉動和神情表明了自己已經(jīng)接受投票結(jié)果,為Janice的叛變蓋棺定論。
于是,同事們集體指認她,老板也不信她,Janice的內(nèi)奸身份可算是確鑿無疑。
可她已經(jīng)失去了辯駁的契機。
Janice咬著下嘴唇不說話,仍舊不亂陣腳,在心中迅速編撰著借口。
林念蒔看著她眼珠骨碌碌地轉(zhuǎn),不怒反笑,輕撫著咖啡杯沒說話。
“林總,我和沈副總根本不認識,這件事情跟我沒關(guān)系,真不是我干的?!盝anice語氣堅定切誠懇。
林念蒔笑容可掬:“是么?沈澤亞難道不是你大學師姐?上個季度拍TVC的那間廣告公司難道不是沈澤亞介紹給你的?Janice,回扣拿了不少吧?!?p> Janice怔住了:“我……”
“你以為沈澤亞能做你的靠山?你怎么這么單純?!绷帜钌P向后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說,“也對,你要是有這個悟性,我怎么還會提拔小貝來做經(jīng)理呢?!?p> 被揭了老底的Janice猛然抬頭。
她的心事完全被林念蒔說中了,這幾個市場部專員里就屬她的資格最老,照理說林念蒔升職之后就應該由她接任,可林念蒔卻指定了小貝,這小屁孩剛進公司不過兩年就爬到自己頭上,這讓她怎么能甘心。
“你有沒有想過,快閃店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方案而已,我無所謂,可對你而言那就是攸關(guān)飯碗的大事了?!?p> 臉皮已經(jīng)撕破,Janice索性不再假裝恭順:“既然這樣,那我無話可說了,林總隨便處置吧?!?p> 林念蒔面上的笑容倒是愈加燦爛:“怎么,想卷鋪蓋走人?想去找后路?想要沈澤亞保你?好去Rêve飛黃騰達?”
Janice沒吭聲,板著臉別過眼去,權(quán)當是默認了。
“我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留下了你,就等于宣布了你就是內(nèi)奸,沈澤亞一旦敢出面幫你,那就是做實了她剽竊我方案的罪名。你覺得她會傻到繼續(xù)再跟你有牽扯嗎?”
Janice臉色驟然一變。
林念蒔的這番話字字扎心,卻有理有據(jù),她此時才真正開始慌亂起來,手心中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Janice,你倒是告訴我,等你頂著泄密者的名聲被林氏掃地出門之后,還會有哪家公司肯收你呢?”
Janice已然開始腿軟,緊緊地握住了雙拳。
“所以,你沒有別處可以去,只能留在這里?!?p> “林總……”
忽然的峰回路轉(zhuǎn),Janice迷茫地抬起頭,有些不太明白林念蒔的意圖。
“Janice,我不會開除你,”林念蒔乍然收起了笑容,面上冷若冰霜,“我會讓你一直呆在我的手下,現(xiàn)在全部門的人都是我的眼線,他們都會替我監(jiān)視著你?!?p> 林念蒔眼神銳利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要讓你親眼見證,你,站錯隊了?!?p> 翌日,林念蒔再次召開了例會。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公布沈澤亞的臥底究竟是誰,可根本無需她總結(jié),Janice在部門里已經(jīng)是眾叛親離,大家生怕被她牽連,甚至連開會的時候都沒有人愿意坐在她的身邊。
林念蒔若有似無地瞥了Janice一眼,不茍言笑地說:“快閃店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都不要再提。但是,下不為例,如果再發(fā)生一次,不論是誰我都絕不會輕饒。明白了嗎?”
底下的員工點頭如搗蒜,望向Janice的眼神更帶著幾分輕蔑。
剽竊風波過去之后,林念蒔雖然表面上風輕云淡,私底下還是不免郁悶了許久。盡管那天當著沈澤亞和Janice的面前都信誓旦旦撂了狠話,可她卻接連好幾天都沒有工作的心思。
林念蒔深知自己需要一個比快閃店更好的方案來打敗沈澤亞,可是要再想一個新的提案又談何容易。
絕地反攻,需要的不止是時間,更是一個機遇。
這天,林念蒔照舊回了林家大宅一趟。
她工作之后便搬到了母親送給她的公寓中居住,只是每個月都會回大宅子里參加例行的家族晚餐,除了林家的人,沈瑞、沈澤城和沈澤亞也都會列席。
林念蒔進門的時候沈澤亞已經(jīng)到了,正規(guī)矩地坐在沙發(fā)上陪幾個長輩說話,看到她進門,微微勾了唇角嘲諷地笑。
林念蒔也不予理睬,將包交給了迎上前的傭人,兀自去和父親叔伯打招呼。
一頓飯吃得毫無波瀾,林念蒔埋頭安靜地用餐,只是偶爾在長輩問話的時候微微一笑禮貌回答,和林喬松共同維持著父慈女孝的溫馨場面。
飯后,幾個長輩們談論起了Rêve開線上快閃店的進程,林念蒔覺得胸悶,便偷偷跑到后花園里去躲清靜。
林家大宅的后花園不如前花園大,也沒有園丁精心修剪的常青樹,卻是林念蒔從小到大最喜歡呆著的地方。
此時正是夏天,天光暗得晚,現(xiàn)在仍有些夕陽的余光從西面透出來,一花一木都帶了些黯然的光色,偶爾的鳥鳴和翅膀扇動的聲響反而襯得這黃昏更佳靜謐。
林念蒔舒服地瞇起雙眼,坐在秋千上悠悠地晃蕩著。
“嗬,我在里頭辛辛苦苦地做匯報,你倒是清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