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文化是好事，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反過來一想，文化有時候也制約前進(jìn)的步伐。”聽聲音這個是第三個人，說起話來文縐縐的，頗有一番見解，看來要大發(fā)議論了，我且靜靜地聽著，反正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干。
“我們這個縣是文化大縣，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改革的步子就很慢，有些東西人們不認(rèn)識不接受，就耽誤了發(fā)展。遠(yuǎn)的不說，就說人去世了要過的喪事吧，兩三天過了也是過，可我們這里非要過上七八天。時間持續(xù)這么長，在過去是可以理解的。那時候交通不便利、物資很缺乏，要準(zhǔn)備東西，要埋人，時間短了有些事情干不成，于是就這么七八天的耗著?，F(xiàn)在何苦呢？現(xiàn)在一切都方便了，還這么慢騰騰地過著，實在是勞民傷財?shù)?。?p> “不過，現(xiàn)在流傳下來的這些事情都是有歷史淵源的，都是文化的象征。先說最這宴席吧，就很精細(xì)，老席有九魁、十三花席等，聽說這些講究的做法是從漢魏的宮廷中傳出來的，每樣菜都精致，都有固定的做法和佐料，即便端到飯桌上，如何擺放也一點都不能錯，可以說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范疇了。還有這孝子、孝孫后背上的背符，別看那么短短的四句話，后面的兩句來自《詩經(jīng)》，可謂是歷史悠久源遠(yuǎn)流長了。還有，我們這里人把埋人所說成‘發(fā)引’，不理解的人以為是我們這里的土話方言，可實際上在《紅樓夢》里也一直這樣說。當(dāng)然，家祭的時候，要做的的祭文，都是一種文化的傳承，在別的地方都是沒有的。”
還有幾個問互相問著，討論著，他們滔滔不絕地說著，我昏昏欲睡地聽著。最后得知有兩位是外縣來的張西陽的同學(xué)，自然不懂得這些規(guī)矩，具體介紹說的頭頭是道的那位是縣上一個單位的干部，對鄉(xiāng)土文化和本縣的歷史很有研究，難怪他說的那么清楚那里詳細(xì)。
主人葫蘆大叔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早晨入土為安了。嗩吶聲如泣如訴，悲痛不已，穿越了山間的溝壑梁峁，流過了大叔平日里耕種的田地和精心侍弄的菜園。鞭炮聲不時刺耳地傳進(jìn)耳孔，一群人，一群懷著不同感情的人在山路上疾走著，走向大叔的人生目的地。參與埋葬的人群中，或者悲傷，或者表示出悲傷的神情，或者干脆當(dāng)做一項任務(wù)來完成，表情木然毫不在乎。
氣氛是傷感的，人類的弱點就是過于注重生死這么一回事情，將這件事情搞得隆重而又凄婉。在嗩吶聲中，在人們的慌亂中，在一聲聲的哭泣聲中，讓人感到緬懷與追憶的沉重與無奈。
大叔的葬禮轟轟烈烈地進(jìn)行了好多天。這個嚴(yán)重違背了大叔最初的想法，但人已經(jīng)死去，又能知道什么呢？活著的人與其說是盡心盡力盡到了為老人送終的義務(wù)，不如說是為了給自己的顏面而不得不完成一些程序性的議程。村里的好多人家都這樣，明顯的一點是這樣的喪葬之事是越來越奢侈，越來越大氣，花費多少不知道，但最為典型的是弟兄幾個在剛剛埋葬了自己的親人之后就因為分?jǐn)傎M用問題而怒目相視甚至反目為仇。舉債是常事，一次喪葬事情欠下的外債需要至少兩三年的償還，這樣的風(fēng)氣就這樣延續(xù)著，愈演愈烈無人阻住，落得個自討苦吃的結(jié)果。
一切都將要結(jié)束了，院落因為沒有了葫蘆大叔的身影而顯得空虛和冷落。張西陽始終對我這只傷痛的狗充滿感激之情，似乎對我的關(guān)心就是延續(xù)對他父親的敬意。樂樂是孩子，對我本來就是關(guān)愛有加，這次更是情深義重，懂事的孩子給我按時送吃送喝，我充滿感激的同時也預(yù)感到自己的前景大事不妙。果然在他們將要痛苦和傷感地離家前往縣城的時候，我的事情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大白咋辦呢？”張西陽看著我，用痛苦的和無助的眼神看著我，很是猶豫地說。
“不就是一只狗嗎？送人吧！沒有人要就讓其自生自滅?！睆埼麝柕钠拮邮冀K以無情和討厭的眼神看我，在這個我看著也極不順眼的女人心中，我就是一個品種低劣的農(nóng)家狗，就是看護庭院的狗，根本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寵物狗，她對我的體型龐大和食量不俗始終感到不滿，言語中始終流露出對我的兇狠和厭惡。
“不能這樣對待大白，它是爺爺?shù)暮门笥?，爺爺最后幾年都和大白一塊相處，我們要好好地對待大白，我想帶它進(jìn)城，讓它和我一塊生活?！睒窐返脑捯鹆艘环瑺幾h。
張西陽很為難，他的妻子擺出一副據(jù)理力爭和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蠻橫態(tài)度，看著就惡心。在這樣的爭斗中，我知趣的離開了。我不想因此而顯得更為傷心。葫蘆大叔剛剛?cè)胪翞榘?，我就成了多余的，因為如何處理而為難。我已經(jīng)對這個家沒有感情了，我只想著躲避到一個清靜的地方靜一靜，讓煩心的事情盡快消散而去。
我經(jīng)過葫蘆大叔的墳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留下了幾滴淚水就靜靜地走了，凡事他老人家生前喜歡待的地方我都要靜靜地站一會兒，想起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可惜一切都成為過去，成為不會再來的過去。最終我來到了一個溝邊，那是我在很小的被葫蘆大叔經(jīng)常帶去閑著打發(fā)時間的地方，聽他說，他在那個地方放過羊砍過柴，還因為過去日子過得窮，在溝邊的危險荒地里開荒種過土豆。過去的日子里，他總蹲在溝邊的地埂上抽旱煙默默地回味，有時候就給我說起過去的事情。一個大溝的對面是另外的一個村子，我從來沒有去過，看到那里的人偶然走動著，忙碌著，還有狗偶爾也叫幾聲，充滿了人間的生活氣息，我就很向往，想象著他們那里的村里人還很多，地還沒有過多地長草，生活肯定不是一般的愜意和美好。
我趴著那個熟悉的地方，靜靜地看著遠(yuǎn)方，想著自己今后的現(xiàn)實生活。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那么作為一只狗，要活著，就不得不想想以后的事情，以后怎么辦呢？估計是沒有什么辦法了，我只能隨便的生活著，在日子還能繼續(xù)的時間內(nèi)，努力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