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團團三歲,夏維傾和陸沛白帶著她去BJ玩。
夏維安很少回家,特別是這些年,父母總是催她結(jié)婚,親戚朋友更是如此。每次回去,總是問“BJ工作好嗎”“什么時候交男朋友啊”“你年紀不小了,別再浪費感情”……
夏維安覺得他們根本不懂她,或者說是不懂她們這代人,她聽累了,也聽膩了。
親戚嘮叨完了,父母再接著嘮叨,夏維安知道父母也只是擔心她,可她還是厭煩了。后來加上工作忙的原因,她也就很少回家了。
小姑娘難得見小姨,見了就不想分開,連睡覺都要和小姨睡。
那幾天,夏維傾和陸沛白倒是樂得把團團交給夏維安領(lǐng)著,兩個人自己去游玩了。
晚上,夏維安在客廳看電視,看到掩上門出來的夏維傾,她向旁邊挪了挪位置,夏維傾坐下,她才笑著說到:“睡著了?”
夏維傾點點頭。
姐妹兩個這么多年,第一次坐在一起安靜的看著肥皂劇。
很久很久。
“你后悔嗎?”夏維傾突然出聲問到。
夏維傾沒有說太多,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夏維安卻懂了。
她問的是,這么多年,她還在為誰等待,可那個“誰”明明已經(jīng)回不來了。
這幾年,夏維安不怎么回家,父母知道為什么,夏維傾也知道,不過是不想找另一個人。
所以夏維傾問她,后悔嗎?這么多年的等待?明明這些等待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
夏維安也是一愣,然后她側(cè)頭看著夏維傾的眼睛,反問道:“姐,那你后悔嗎?等了那么多年?!?p> 夏維安說的是,夏維傾年少時候的一段感情。她也曾經(jīng)很用心很認真的愛過。
后來夏維傾和那個男生分手了。就是那次她還給夏維安打電話,說那個男生是渣男,明明就知道兩人沒有結(jié)果,還一直不和她說,一直在騙她。
那段感情之后,夏維傾便很長時間不輕易相信別人。
很長時間是多長?
是她22歲到28歲的青春,那么長的一段時間。
塵世間的情愛大多如此,愛而不得。最后獨自在回憶里傷心悔恨,一蹶不振。
夏維傾沒有多想,很快說到:“沒有后悔過?!?p> 夏維安的腦海中閃現(xiàn)了大學(xué)時代和祁鄰域的所有過往,像是放電影一般,所有畫面匆匆而過,夏維安的眼淚就毫無預(yù)兆的落了下來。
她說:“姐,我也沒有后悔過。我的青春遇到他,和他談了一場戀愛?!?p> 她真的不曾后悔過,即使是后來不能和他相守,和他天南海北,各自一方;即使是后來看著他牽著別人的手進了婚姻的殿堂,她也從來沒有后悔過遇到他,愛上他。
他是她年少的一道光,那么溫暖,那么明亮,溫暖過她,也照亮過她。
如果沒有他,她或許還是那個自卑敏感的女生,如何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在偌大的暖城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也買了車子。
其實很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說分手就不是沒理由的,那個理由既現(xiàn)實又可笑。他是天之驕子,家世、容貌、能力哪個不是頂尖的,在一群人中間也是很棒的。而她……
夏維安苦笑,“阿姐,我怕我忘不了他。”
夏維傾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安安,沒有什么忘不了的,你看看我,當初不也是愛得死去活來,如今和你姐夫不也甜甜蜜蜜,羨煞旁人?!?p> 夏維傾說得沒有錯,當年她是同輩里年紀最大卻又一直沒有安定下來的,夏父夏母擔心,親戚朋友更是以此來炫耀自家孩子如何優(yōu)秀。后來她和陸沛白結(jié)婚,陸家家世清白,是百年書香門第,陸沛白對她也是真的好,他們這份遲緩的愛情不知道羨煞多少人,當年炫耀的叔叔伯伯哪個不羨慕她,可是不是誰都有這個運氣的。
夏維安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么,這么多真摯單純的感情,不管原因如何,好像最后都是分開,她和他的感情,阿姐和那個他的感情都是一樣的,可好像又不一樣。
夏維安搖頭。
到底如何她也分不清了,不過她很清楚,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她沒有放下他,往后要放下他,要花又不知道多少年的時間。
那一年,夏維安接受了公司里一個男同事的追求,兩人開始嘗試著在一起。
男生是一個很幽默風趣的人,長得瘦高瘦高的,對夏維安是真的好,不過,他比夏維安還小了五歲。
那一年,兩人見了兩家的父母,沒有訂婚,直接就是結(jié)婚。
她沒有給高琛和祁鄰域發(fā)過請柬,她的婚禮不需要他們。
說白一點到底這么多年她還是沒有放下,多么可笑啊,她要結(jié)婚了,可心里的人不是新郎。
高琛是從班群里得知這個消息的,他只覺晴天霹靂。他連夜從安城趕來,到暖城的那天暖城天氣陰蒙蒙的。
高琛約了夏維安見面,夏維安倒是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夏維安帶著高琛去了很高檔的一家餐廳吃飯,上了菜,兩個人都沒有動筷子。
那天是夏維安結(jié)婚的前一天。
高琛看著夏維安,終于問到:“你愛他嗎?”
聽到這句話,夏維安覺得五臟六腑都疼了,怎么可能愛呢,她抬手掩面,試圖遮蓋落下的淚。
看著前面的她,高琛也是疼痛不已,他知道,問出這句話,對她是一種致命的傷害,可他還是不得不問,他也想要一個機會。
他也喜歡她很多年了。連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可能是那么多個她在她肩膀上沒有形象的大哭的時候;可能是她掛斷他電話,狡黠的笑著跳上他背上的時候;又或許還更早。
聽到這句話,她疼,可看著她疼,他比她更疼。
她沒有說話,可兩人都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
“那為什么不可以是我?”高琛終于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話。
“安安,你和那個人根本沒有感情,你誰結(jié)婚都是一樣的,那就選我,我了解你,能更好的照顧你……”他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夏維安把手從他手里掙扎出來,平靜的說到:“高琛,你知道的,我尊敬你,大學(xué)四年,畢業(yè)了這六年,你一直和一個哥哥一樣在幫我?!?p> 她什么都知道,知道那一年她最失落絕望的時候幫她,陪她的人是高琛,還有在學(xué)校的那么多次給她肩膀的人都是他。可愛與不愛那么簡單,就赤裸裸的擺在那里。
當年他們初認識的時候,他還是阿域身邊瘦高瘦高的,被她稱好看的男生。這幾年,他去了部隊,鍛煉了多少,如今看著他,一身的正氣,哪有當初的痞氣啊。
不過,他還是她心里的哥哥,可以依靠,可以撒嬌的那種哥哥,而不是,喜歡的人。
他聽到她說:“高琛,你有沒有好好想過,我們之間太多年了,以至于好多感情連你也分不清楚了,你對我或許就只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p> 高琛想說,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真的……
喜歡你。
明明只是三個字,他卻埋藏在心底那么多年,不敢輕易說出口。
可他聽到了她最后那句話:“我想得很清楚,我對你,始終只是妹妹對哥哥的感情,那種妹妹對哥哥可以任性可以依賴可以撒嬌的感情?!?p> 高琛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那是他第一次落淚,也是第一次當著夏維安的面落淚。他想,他陪了這么多年的小姑娘終于長大了,也要離開他了。
想他高琛,一輩子順風順水,過得肆意張揚,后來當了兵,更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竟會當著他喜歡的人的面哭。
其實高琛說的對,反正都是不愛,和一個才認識了幾年的人結(jié)婚,為什么不和陪她了這么多年的人在一起。至少,高琛,他是真的懂她,這輩子,即使她不愛他,他也會心甘情愿一輩子都寵著她,就像大學(xué)的時候,由她欺負,由她使喚。
這些夏維安都知道,可她不愿意,不愿意讓這么好的一個人,陪著自己浪費了大好的年華。
他是那么好的一個人,值得找一個比自己脾氣更好,工作更強,更漂亮更溫柔的人。
可夏維安不知道,有些人,他的那顆心,真的就只裝得下一個人,像她,像李言,像祁鄰域,也像高琛。
他們都太傻,愛得太深,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一個不可能的人身上。
夏維安的婚禮是中式的,她穿的是傳統(tǒng)的鳳冠霞帔,不是買的,只是租的。
她想一生就只辦一次婚禮,穿一次嫁衣,留著也沒有什么用,不用買了??蛇@只是她欺騙自己的。
生活很殘忍,一個人一輩子遇到一個真的喜歡自己,把你寵成小孩的人,和他有過記憶,這還需要你足夠幸運。
男生說這種衣服只穿一次,買了就虧了。
看,兩個人的想法如此不謀而合,生活不會有太大太多的碰撞,這就是他們兩人選擇和對方結(jié)婚的原因。
婚禮很熱鬧,有兩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有兩個人以前的同學(xué),也有兩個人公司里的人,還有兩個人在社會這么多年,遇到的很多人,鄰居,知音,朋友,工作伙伴,等等。
那天,夏維安沒有看到祁鄰域,她想,他沒來,很好,以后就這樣了。
其實那天她太忙了,忙著招呼那么多客人,那有什么多余的時間去在人群中找尋祁鄰域的身影呢。
祁鄰域站在人群里看著一身紅色的小姑娘紅了眼睛,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迷糊了視線。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本來了應(yīng)該是他的妻啊。安安,安安。多少個深夜喊出來的名字,他心底永遠的痛,他怎么就把她弄丟了呢?
那天,夏母一雙渾濁蒼老的眼睛里滿是淚水,她那雙粗糙的老手撫摸在夏維安臉上,夏維安心里扎疼。
她想,她終于做對了一次,讓父母高興了一回。
兩家庭差不多,兩個人都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現(xiàn)在兩個人也不過是公司的小職員,沒有什么錢,可那場婚禮,男生卻給她辦的很盛大。
對了,那個男生,比夏維安愛他更愛夏維安。
如同夏維安說過的,她找了個比自己愛他更愛自己的人。
同年,夏維安收到了高琛的請柬,不過她還是沒有去成,只讓以前的同學(xué)幫忙帶了禮去。
那時候她已經(jīng)有九個月的身孕,兩家的父母都高興壞了,都趕著來家里照顧夏維安,這也不讓她做,那也不讓她做,而夏維安那個瘦高瘦高的丈夫,也是每天早早就要回來陪著她,給她和孩子讀童話書。
那一年,夏維安31歲,她的丈夫2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