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為啥山上光棍多
55為啥山上光棍多
梅跟孫泉源是一條溝里的，同屬于一個生產(chǎn)隊。梅覺得自己的事情不順，溝里人都知道，害怕有人看笑話，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住到君子家之后，她壓根就沒跟溝里人見過面，自然也沒跟溝里人說過一句話。如今結(jié)了婚，婚禮辦過了。事情鬧明了，她不再躲避溝里人。知道孫泉源是君子的好朋友，孫泉源又是溝里的，也是稱呼他姐姐，她對孫泉源也是像親人一樣看待，至少說，都是溝里的，她也想把心里話跟孫泉源這個溝里弟弟說說。
其實當(dāng)時的孫泉源還是個孩子，對世事兒知之不多。辨別能力不強，好賴事情不分，不可能給梅些什么安慰。但梅的不幸，確實是能讓他這個城市知青，以自己的眼光，以自己那個年齡角度去理解，去分析，去思想這個問題。
梅說：閨女結(jié)婚前是娘家的成員，是娘家的人。這是真的。這也是事實。誰又能說家生的閨女不是家里人呢？梅說：可也有例外。她在她娘家這個家里就有不是家里人的感覺。不是從吃穿這些方面說，主要還是得從在家里的地位和對家里貢獻為家擔(dān)責(zé)這些方面說。好像家里的閨女就應(yīng)該為家里的男丁犧牲一樣。她做出這樣的犧牲太大了。她嫁給了一個有病的男人。男人死了。她肚里的孩子也死了。再好些的條件她不可能尋了。尋個君子這樣的，了卻一生，一生也就這么打發(fā)了。
孫泉源問她為啥有這感覺。她說：她家就她姊妹三個。姐出門早，還算縈記家。姐家也是窮得叮當(dāng)響，縈記也沒用處吧。眼看著弟弟就到該說媳婦的年齡了。她作為二姐，也為弟弟著急。見有人介紹這個城里有工作，年齡各方面都差不多的小伙，哪個鄉(xiāng)下姑娘還能不動心呢？起初她是樂意接觸的。接觸以后，她發(fā)現(xiàn)問題了。她看出那男的有病。她提出斷了。男方家開出相當(dāng)優(yōu)厚的條件：給她弟弟找個正式工作。她爹也是勸她：這事兒成了，她弟弟就有工作。只要有這工作，她弟兒以后的事情就好辦了。她心里痛，她知道她是為啥嫁給那有病男人的。
那家人說話也算話，可以說那也是好人家吧：她還沒跟人家孩子結(jié)婚，人家就給她弟兒找了工作，而且還是正式的。不能說這家人家不好，這家人家真好?？墒沁@家人家的孩子有病，這家人家并不是不知道。明知道自家孩子有病，還要找媳婦，還要結(jié)婚，這不是坑人么？真的，這家人家真是很好。這家孩子死了。梅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這家人沒有絲毫埋怨，更沒有對梅有什么不滿，只是跟梅說，想留在家里，就留在家里；想改嫁，他家當(dāng)閨女一樣，再給一份嫁妝，當(dāng)閨女打發(fā)。這家說到，做到了?？擅返男睦锬强墒且恢痹诘窝健＿@雙方大人知道嗎？
梅覺得在這成婚以前就已經(jīng)看出貓膩來了。父親威逼，那家利誘，自己心里那根護家、愛家、保護家人的弦子，繃得緊緊的，一撥也是噔噔響。待到結(jié)過婚，才知道這一生也就毀到這個有病的男人身上了。
她告訴孫泉源：世上沒有真愛。世上只有利益。利益還都是為了自己。她還說：像君子這樣的傻子不多，能一如既往對她好，這讓她感動了。讓君子去縣城把她接回來，這信兒是桃讓好嬸兒去跟君子他媽說的。君子心里有梅，自然樂意去把她接回來。梅很斯文，很傳統(tǒng)，她跟孫泉源說，她給君子的不是囫圇人。孫泉源不懂。她說以后你就懂了。
孫泉源覺得，下鄉(xiāng)以來，身邊發(fā)生的事情也就是吃喝拉撒，娶妻嫁女，生老病死，平平的，沒有什么大是大非問題需要有志青年去解決。貧下中農(nóng)也沒有什么要教給知識青年的。老百姓之間說的最多的也就是苦，怎么怎么苦，好像都是生長在苦水里，泡在苦水里，這一肚子的苦水再也倒不盡了。
可是到了山上石頭窩子里，風(fēng)薅日曬那么苦，整天跟釬子、大錘、鐵锨、杠子、鏈子打交道，那個真叫苦，苦也竟沒人說了。只知道起石頭，人好像是到了天外世界。這斗爭，那主義，在山上石頭窩子里，沒人知道那是啥東西。用他們的土話說就是：山上起石頭人只知道熱飯燒嘴，冷飯冰心。他們很務(wù)實，從不說瞎話。大天白日想女人，他們臉不變色氣不發(fā)喘，張口就會說出來了。他們不怕有人會說他們是流氓，他們也不怕有人會說他們不要臉。他們說得清楚：他們只是這么想，他們并沒有去遭女人?？伤麄冋娴氖亲焐险f說，他們是真的沒有碰過女人。
有女人的人下山了。像君子，買盒煙到石頭窩子上散著：“不來了。不來了。以后也不到山上來了。哪舍得丟下老婆一個人睡冷被窩呢。”
君子這話是讓人很眼饞，心很熱的。他能點燃單身老男人心中的欲火。三爺說：“說說，說說，跟你家媳婦說說：想著三爺，給三爺介紹一個，帶孩子也行，我給養(yǎng)活。”
這時候的君子就會做出很高傲的樣子：“好好，三爺，這事兒包在孫媳婦身上了。回去我就跟她說，讓她想法給三爺說一個?！逼鋵嵥麄冊谝黄鹗菦]有多少正經(jīng)話的。這話說完，接著就是：“三爺，你這樣的，真給你說個媳婦，你結(jié)婚那當(dāng)天，要是弄不了，你就不要說媳婦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女人們到這把年紀(jì)那可是厲害得很呢。若是不行，小心人家性起來，一腳把你踹到床下頭。摔個筋斷骨頭折的還不如不尋這作伴人呢?！?p> 爺輩和孫輩是不開玩笑的。別看這些人都是犟頭貨，在這輩分上，他們都還很認(rèn)真，絕不會壞了鄉(xiāng)間輩分規(guī)矩說話的。聽得君子這么說，三爺也是笑笑：“你只管讓你媳婦幫忙給我找就是了。這事兒我不說，還用著你操心了。你三爺這一輩子沒見過腥葷，碰一下就出火。你也太小看你三爺了?！?p> 兩人在一塊兒干活的時候，君子把這話跟孫泉源說了。孫泉源說：“焦山也是瞎說，你媳婦又能去哪兒給他尋媳婦呢。你媳婦認(rèn)識的也都是方圓左近的人，若有這茬口，只怕早就有人上門說了?！?p> 君子說：“我何嘗不知道是這樣呢?？晌耶?dāng)時不能一口回絕了。回絕心也就太狠了。人心到了那兒，那是期盼。我當(dāng)時也期盼過，誰想到梅都嫁人了，心里還能想著我。我抱住了金娃娃，我不能太過高傲吧。我得謙虛一點，我得給他們留點面子吧。我有這體會，其實想媳婦那感覺是很痛苦的。三爺說得對呀，一個大男人，活這一輩子，沒粘過腥葷，那確實是太可憐了。不憨不傻，身體強壯，為啥就遭不住桃花運呢？”
孫泉源從君子這話里好像悟出些什么：“這是人品好。若是人品不好，豈不要出事兒？那豈不成社會問題了？”
君子說；“就是嘛，誰說不是呢。像三爺那樣急得嗷嗷叫，弄不好真成強奸犯了?！?p> 孫泉源聽著哈哈笑，罵道：“放狗屁，你還沒成強奸犯，人家焦山哪可成強奸犯了。你得成三回強奸犯，他才能成一回?！?p> 這話倒把君子逗笑了。他不解孫泉源這話是啥意思，擰著脖子問：“咋著我得成三回強奸犯，他才能成一回？”
孫泉源沒想到君子這么實在，哈哈也笑了。說：“讓你說，真朝那地方走，他是不是跟你比著差一頭？”
君子聽完也是哈哈笑：“這跟那強奸犯是兩碼事，有些人一回都放不了，還是強奸犯呢。這是人品問題，跟這能力沒一點關(guān)系。”
這些事兒孫泉源解釋不了，可他看見了，滿頭的霧水，這是怎么了？城市咋沒聽說有這事情呢？只聽說誰家成分高，孩子尋不下媳婦，去鄉(xiāng)里找一個結(jié)婚了。只是那有煩人的地方，孩子戶口解決不了。變成一頭沉，過得都不好。不過，不好也比尋不下媳婦強多了。為啥會這樣呢？孫泉源覺得這是個社會問題，他解釋不了，就把這種現(xiàn)象跟張永東、李大明他們說了。年輕人都能發(fā)表高論。都說焦山要是在城里，尋個鄉(xiāng)下媳婦也就行了。孫泉源說：“咱現(xiàn)在說的是焦山他不是城里人嘛。他是城里人可以很輕松找一個鄉(xiāng)下媳婦，他是鄉(xiāng)下人，他為啥就不能很輕松找一個城市媳婦？都說公平，就這一個事情，公平又在哪里？”
這話題自然很不好說得清。他們那個年齡世上的好多事情還想不通。李大明說：“這是生的不是地方?！?p> 張永東說：“生得不是地方的人多了，人家都找著媳婦了，為啥只有他們找不著呢？還是他們個人的問題。他個人沒問題，他就遇不住這個問題?！?p> 孫泉源說：“你這是勝者王侯，敗者賊了。真要是都找下媳婦了，就沒這問題。這不是他們沒找下媳婦嘛。一個大隊就有這么多，你想吧，全國又該有多少？”
他們正說著汪幸運來了。說是十七中的學(xué)生約著去鄭州玩，問誰去。張永東說：“單身這事兒還沒說清楚呢，哪還有心出去玩兒？你先把這事兒給說清楚，別說去鄭州，就是去西安，去BJ，去南京，你看有幾個人不敢去?！?p> 只聽汪幸運呵呵笑，只說一句，扭頭就走。又撂一句：“明天愿去鄭州的早些到我那里去，坐車是沒有問題的。”
看汪幸運走出門，他們都頻頻點頭同意。他們都說：“還是汪幸運，一錘敲到點子上，一下道出了事情真諦。”
究竟汪幸運這一句話是什么，有人沒聽清楚。有人說，那就攆上他，讓他再說一遍給解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