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愣了一分鐘,我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許遠霖他不對勁。
“你,你怎么了?”我稍微抽出了點空隙,仰頭望著他。只見他臉上一層薄汗,五官委屈地微擰在一起,略顯干燥的嘴唇張了張,卻沒發(fā)出聲音。
“我……難受……”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fā)現(xiàn)竟燙得嚇人。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又被他手上的溫度給凍住了。
怎么回事?
“你……你發(fā)燒了?”
我不敢怠慢,連忙扶著他在床上躺下,然后去行李箱里翻隨身攜帶的藥品。
由于酒店的水壺我不太放心,所以專門打了客服電話,讓他們?nèi)∫粔責崴^來。
這期間許遠霖就這么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隨著我的走動轉來轉去,時不時嘴里還在念叨什么。
“你……兔子……”他突然開口,念了一句。
“你說什么?”我沒聽懂,連忙湊近了,聽他要說什么。
“叩叩叩”
“您好,您需要的熱水送到了?!?p> “來了!”
我拋下許遠霖,去門口接過熱水,先倒在杯子里晾著,然后又翻箱倒柜地去取藥。
“兔子……”
“你說什么?”我回頭看了許遠霖一眼,但他又不吱聲了。我取了另一只杯子,把水在兩只杯子之間倒來倒去。
“你等一會啊,馬上就好,水很快就涼了?!?p> 許遠霖不念叨了,卻開始輕輕地笑起來。
我把水和藥端到了床頭柜上,疑惑地看著這人:“你笑什么?”
“你……你是兔子變的嗎?”他溫柔地笑著,饒有興趣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驚呆了。
這人該不會是高燒燒傻了吧?
頓了頓,他指了指我的頭發(fā):“你的頭上有兩只兔耳朵耶!”完了他又補充一句:“真可愛?!?p> 我當場石化。
可愛?我??兔耳朵???
我伸手在頭上摸了一圈,什么也沒有。
他卻伸出雙手,捂在我腦袋的兩側,然后把我拉近了。
我本來就坐在床邊上,被他這么一拉,我直接就被拉到了他的眼前,跟他面對面對視著。
我在他溫柔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瞪大的雙眼。
許遠霖天生一對嫵媚的鳳眼,平時看不太仔細,但一笑起來,就尤為明顯。是的,嫵媚。也許平時沒有人會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因為許遠霖雖然生得白凈,面部線條卻清朗剛毅,鼻梁英挺,嘴唇偏薄,加上一身清冷的氣質和少言的性格,給人感覺雖好溝通卻不好接近,就是“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p>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還長了一雙如此嫵媚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眼尾跟小鉤子似的微微上挑,一雙黑巧克力色的眸子亮盈盈,能融化所有靠近他的人。
我眨了眨眼睛,掙扎了一下。
許遠霖卻是毫無覺察似的,自顧自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
不,準確來說,他是在撫摸我的……側臉?
他的大手在側方從頭頂一路向下,擦過我的耳朵,摸到下頜,然后又回到頭頂,再來一次。
我已經(jīng)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開始疑惑,想知道這人究竟想干嘛。
許遠霖的大手一攏,似是在我耳側抓住了什么。我微微轉頭瞟了一眼,他手里什么也沒有。
“你怎么長了雙這么可愛的兔耳朵呀?”他笑著望著我,眼里盡是溫柔和好奇:“你是兔子仙子變的嗎?”
兔子???
這人從進門就一直在念叨兔子,原來……他竟是在喊我?
我回頭朝梳妝臺前的鏡子望了一眼,哪有什么兔耳朵?
糟了。
我一拍大腿,猛然醒悟。
是幻覺。
這家伙,怕不是中毒了吧?!
高燒,發(fā)冷,幻覺……
是菌子?。。⊥砩蟿偝缘木樱。?!
在昆明生活了4年,雖然也有聽說每年春天吃菌子中毒的人數(shù)不少,但是畢竟還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吃菌中毒,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所幸,昆明的120來得飛快。我一邊跟著救護擔架床奔跑,一邊給俞婧然他們打電話,連打了三遍,都打不通。
完了完了,他們不會也中毒了吧?
才第一回來云南吃菌,難道就要這么幸運地中招了嗎?
我一邊跑前跑后給許遠霖辦手續(xù),一邊換了唐可的電話繼續(xù)打。
還是沒人接。
我開始慌了。
趕緊又給盧向晗打過去,心里默念:拜托拜托,可千萬不要全軍覆沒呀!
也許是老天也不忍我背上毒殺全組同事的心理枷鎖,手機嗡的一聲,接通了。
盧向晗他們似乎還在鬧市上,電話那頭一片嘈雜,表演的歌舞聲穿過聽筒震著我的耳膜。盧向晗扯著嗓子朝我喊:“喂!能聽見嗎!喂??!”
我果斷地掛掉了電話,發(fā)了條信息:云南大學附屬醫(yī)院,速來!
還好,還好。要是他們當中有人中毒了的話,此時應該就不能心安理得地看表演了。
雖然心里懸著的一半放下了,可另一半還懸在半空中,惴惴不安。
是啊,才來第一天,就把領去吃飯的上司給毒倒了,你說我以后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我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希望許遠霖能念一下我們高中同學的舊情誼……
不,這個念頭一出,馬上就被我給摁住了。
他別覺得我是追求不成,因愛生恨,下手把他毒倒就不錯了……
雖然這個念頭只是一句調(diào)侃,但它從腦子里蹦出來之后,就一點也不好笑了。
“哧啦”一聲,急救室的門打開了,許遠霖被推了出來。他雙目緊閉,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手上正在打著點滴。
醫(yī)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你是家屬是吧?”
“???我……”
“病人沒有大礙,你說你們是一起吃的菌子,但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中了毒,我估計就是一盤菌子里面摻雜了一兩棵有毒的菌子,沒有分辨出來,所以他碰巧吃到了,就中毒了?!?p> “原來是這樣……”
“沒事,正常的?!贬t(yī)生說,“因為有一些種類的菌子,實在是長得很相像,如果不是特別熟練的采菌人一般看不出來,而店家也沒有仔細篩選,所以很容易不小心就混入了有毒的菌子。不過很幸運,這一兩棵菌子不致命,中毒程度沒有很深?!?p> “那,醫(yī)生,他什么時候能好呀?”
“今晚留在這里輸液,明天還要輸兩瓶,看看情況如果沒有再出現(xiàn)什么問題的話,后天或者大后天應該就能出院了?!?p> “好的好的,謝謝醫(yī)生?!?p> 許遠霖剛轉入普通病房,俞婧然他們就趕到了。
“怎么了怎么了??!”三個人都有點氣喘吁吁的,看來是一收到信息就馬上趕過來了。
“噓”我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安靜:“你們?nèi)齻€沒有什么問題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什么叫不該看到的東西?”盧向晗一臉狐疑地望著我:“我可什么都沒有看到?!?p> “嗯?”俞婧然撇過頭:“你這話說得,怎么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呢?”
“什么???是你想多了好吧?”
“好啦好啦,”我連忙打斷他們倆:“是這樣,許遠霖他……吃菌中毒了?!?p> “???中毒?!”三個人異口同聲。
“對?!币粫r之間,我竟感覺背后冷汗涔涔:“醫(yī)生說我們吃的某盤菌子里面可能摻雜了幾株有毒的菌子,碰巧被他給吃了,所以……”
“我的天哪!”俞婧然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肯定沒問題的嗎?”
我難以啟齒地抓了抓頭發(fā):“一般來說……是這樣的。我在昆明生活了4年了,都沒有遇見過中毒的情況,也沒有見過中毒的人。嗯……醫(yī)生說可能是那盤菌子里面摻雜了幾棵長得很像的毒菌,采菌子的人沒有分辨出來,店家也沒有篩選出來,所以才碰巧混到一起讓我們吃了?!?p> “噢……這也難怪,有些毒菌和菌子確實是長得很像……”俞婧然斟酌了一下:“所以,這就是個意外啊,意外?!?p> 唐可點點頭,不過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完了,我還覺得晚上的菌子挺好吃的呢,這下……”盧向晗朝病房里望了一眼:“就這概率都被許總一個人給踩中了,許總這是得買彩票啊?!?p> 俞婧然伸手就要去捂他的嘴:“你可閉嘴吧你?!?p> 折騰了一晚上,我們決定留盧向晗下來守夜,畢竟男同事之間比較方便。而我將會在明天一早過來送早餐,順便換班。
回去的路上,俞婧然和唐可嘰嘰喳喳地走在前頭,討論著吃菌中毒這事兒。從社會新聞說到了熟人見聞,最后說到了吃菌中毒會引起的幻覺。
“我聽說啊,那個人中毒了之后看到了滿天的小人在眼前飄來飄去,哇,我一聽都要嚇死了。還有,聽說每個人吃菌中毒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是跟自己的所思所想和生活經(jīng)歷有關的?!碧瓶深D了頓,似是發(fā)現(xiàn)了在后面默默無言的我,連忙拉我加入話題:“那個……許總中毒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我想起了他把我拉到身前,輕輕撫摸著我的頭時的那個眼神。
兔子。
他看到我長出了兔耳朵。
我搖搖頭:“他吃得太少了,沒有引起幻覺,我只見他在發(fā)燒,手腳發(fā)冷?!?p> “啊?!碧瓶捎樣樀赝A讼聛?。
俞婧然:“幻覺這事不是每個人都會碰到的。中毒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嚴重的真的可能會丟掉性命的?!?p> 唐可點點頭。
俞婧然又轉向我:“你也別難過了,這事不是你的錯。菌子摻了雜菌這事誰能預料得到呢?這就是個意外?!?p> 唐可點點頭:“是啊,而且你也是一番好意帶我們?nèi)コ跃?,我們幾個也沒有中毒啊,許總可能是運氣有點兒……”
“是啊,一桌人吃飯,倒霉的偏偏是老板,許遠霖怕不是以為我們要起義了,哈哈?!蔽掖蛉さ?。
俞婧然噎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接下來要夾起尾巴做人了?!?p> 三個人笑著走了一會兒。
唐可:“誒,我突然發(fā)現(xiàn),舒琂叫許總都是直接叫名字的耶?!彼D過頭:“你跟許總很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