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去換班的時候,許遠霖已經(jīng)醒了。他身上僅剩了一個輸液瓶,見我來了,跟我笑著點了點頭,看起來狀態(tài)還不錯。
醫(yī)生表示他沒有什么大問題,下午沒事的話就可以出院了。
我們連忙道謝。盧向晗跟許遠霖一起吃過早飯,就回去了。我給許遠霖取了藥,準備資料辦出院手續(xù)。
等我回到病房,里面已經(jīng)只剩許遠霖一個人了。
我們倆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一時間有點尷尬。
我開始給自己找事做,一會兒去打開水,一會兒收拾包袱。許遠霖盯著我來來去去的背影,一直沒有說話。我則是在思考該怎么開口,是不是應(yīng)該道個歉,畢竟是我把人家?guī)У侥莻€小飯館里面去的。
最終我倒了杯熱水,端到許遠霖面前,問:“要不要喝點熱水?”
許遠霖瞄了一眼杯子:“喝了你就愿意跟我說話了嗎?”
我大窘:“我沒有不愿意跟你說話???”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接過了杯子,但沒法下嘴。我又把杯子放回了床頭柜,把床搖起來,再把杯子遞給他。
許遠霖小抿了一口。
我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其實這次的事情,我應(yīng)該跟你說聲抱歉,因為如果不是我給大家點了這個菌子,你也不會中毒?!?p> 許遠霖搖了搖頭:“大家都吃了,但只有我中了毒,這就說明是我運氣不好,菜里面夾的幾個有毒的菌子,碰巧讓我給撞上罷了,不能怪你。就算要怪,也該怪飯店不仔細。”
“俞婧然已經(jīng)去找他們維權(quán)了,”我頓了頓:“你沒事就好。感謝領(lǐng)導(dǎo)大人有大量?!?p> 許遠霖噗嗤一聲笑了:“昨天晚上還是你把我送過來的吧,我應(yīng)該感謝舒琂同學的救命之恩才對?!?p> 昨天晚上……我的臉不受控制地別扭了一下,中毒的人還能記得中毒的時候發(fā)生的事情?。?p> 不是說都會失去意識的嗎?
我拿不準許遠霖到底記得多少,為了避免尷尬,我準備打個哈哈敷衍過去:“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畢竟我也有一小部分的責任嘛。”
許遠霖卻好像并沒打算放過我:“沒想到吃菌中毒是這種感覺,我也算是體會過了。前天剛來的時候,向晗還說在云南吃菌沒中過毒的人,人生是不完整的。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中毒之后,還能看到這么可愛的……兔子。”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我看到你頭上長了兩只很可愛的兔耳朵,行為有點失控了,在這里跟你說聲抱歉?!?p> 我僵在原地,尷尬地搖了搖頭。
“舒琂,謝謝你不計前嫌照顧我。既然話說到這,那我就直說了??赡芪乙郧白隽撕芏嗖磺‘?shù)氖?,在這里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清晰明了的語言,循序漸進的表達。這種直截了當?shù)娘L格,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如果不是用來道歉的話。
不恰當?shù)氖隆S遠霖……有做什么不恰當?shù)氖聠幔繌念^到尾,不恰當?shù)膽?yīng)該是我本人吧?
即使是為自己做事的方式道歉,許遠霖……像是會為這種事情道歉的人嗎?
雖然我的腦子里仍然諸多謎團,但是說辭已經(jīng)順道地溜了出來:“沒事,嗯,你說的什么……我都不記得了?!?p> 尷尬的笑。
雖然不知道這個回答有沒有令他滿意,但許遠霖還是點了點頭,笑著說:“那就好。我們……來日方長?!?p> 怪異。
那股怪異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給許遠霖辦完了出院,趁著周末,下午我約了柳思南,來商量童謠的事情。
多日不見,柳思南憔悴的狀態(tài)已經(jīng)有所恢復(fù),但還是一副低落的樣子。我們剛在小茶館坐下,我就迫不及待地問她,是什么時候見到童謠的。
“4月10號,那天我回學??次冶淼?,在校史館見到了她?!绷寄险f得篤定,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了當時的情景。
4月10號?
那就是我見到童謠的第二天了?
鬼魂還真的可以不受空間限制自由移動啊?
“實話跟你說吧,我也見到她了,就在9號,你見到她的前一天?!蔽颐蛄丝诓?。
柳思南點點頭,臉上還是顯示出害怕的樣子:“我聽張妤說了,可是,為什么會這樣?她現(xiàn)在……真的是鬼?”
我猶豫了一下:“現(xiàn)在我們還不能下結(jié)論,畢竟我們誰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張妤把她叫做幽靈,我覺得還蠻合適的。這樣,我們先對一下她出現(xiàn)的時間地點這些情況吧,這樣也好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見到她的時候,嗯……她還穿著最后走的時候的病號服,沒有穿鞋,然后……在校史館西館的門口看櫥窗里的歷史資料?!绷寄舷肓艘幌?,仔細回憶道。
“校史館?西館?”
“沒錯?!彼c點頭。
時間久遠,我已經(jīng)記不得校史館還有什么西館了。于是我們打車回到了云大,到原來的校史館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還是原來的校史館,只不過隔開了東廳和西廳。西廳用來存放的都是些紙質(zhì)的和圖片類的文史資料。東廳則擺放了一些大型的歷史文物,主要是想給大家還原當時的教學場景。
“你是在什么位置看到她的?”
“在這兒?!绷寄险镜搅宋鲝d里大門正對的那面墻邊,示意我過來看。
我走近了發(fā)現(xiàn),下方正方形的玻璃展示臺里是一本攤開的師生名冊,而墻上的黑白照片展示的是當時的師生合影。
師生名冊是用繁體字打豎寫的,年代久遠,紙質(zhì)泛黃,又距離較遠,字跡不易辨認。墻上的黑白照片更是模糊,可能是因為印刷材料的問題,只能大概看出一個個人,他們的五官卻不能分辨仔細了。
我來來回回掃了幾遍照片和名冊,一時之間分析不出什么來。
我又看了下旁邊的介紹,講的是上世紀40年代西南聯(lián)大時期的經(jīng)歷。墻上的照片展示的也是當時其中的某個班級。
童謠一個鬼魂,大老遠的來這兒看這個干嘛呢?
我轉(zhuǎn)頭問柳思南:“你是進來這兒參觀的時候遇見她的?她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沒有。”柳思南搖了搖頭:“我是在大門口那等人,然后透過墻上的鏡子,看見了她?!?p> “鏡子??”
“就是東廳大門外墻上那面銅鏡。”柳思南往廳門外一指,剛好看到東廳門旁的墻上有一面校友捐贈的銅鏡,金光閃閃,正對著我們,清晰度雖不及平常的玻璃鏡,但照人足矣。
校史館本身是個只有一層的圓型展廳,前后兩扇大門通透,如果關(guān)閉了展廳,那就相當于一個過道。東西展廳分立過道兩邊,大門相對,各自獨立,開放時間不定,反正我是沒摸清過它到底什么時候開放。
我們走到東廳外的鏡子前,回望了一下西廳,看到的剛好是我們剛才站的照片的位置。
“所以你是站在靠近大門口這邊,透過鏡子看到了西廳里的她?”
“對。”
我看了看柳思南,又看了看西廳展柜的位置:“你眼神可以啊,這都看得清?!?p> “又不是很遠,加上她那身病號服也太顯眼了,想不注意到都難。我剛開始只是打量了一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個人怎么那么像童謠,她剛好側(cè)了一下頭,我一下子驚了,喊了一聲童謠,她也聽見了,回過頭來也在鏡子里看見了我。但是我沖進去西廳的時候,人卻不見了。”柳思南說著說著聲音都開始抖了,顯然是后怕起來。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所以你們并沒有真的見面,也沒有說上話啊。那你是怎么斷定她是鬼的呢?說不定她只是躲起來了?”
柳思南搖了搖頭,臉蛋激動得通紅,眼淚也即將要奪眶而出:“西廳就這么大,我看了一圈沒有她,就回頭往鏡子看去,就看到……就看到……她在鏡子里沖我擺了擺手,然后就走出了大門到外面去了??墒?,剛剛鏡子面前的空地上,明明空無一人?。?!”
柳思南哭著蹲了下來,渾身都在顫抖,顯然是嚇的。來往的幾個路人,都好奇地盯著我們看。我只好抱著她,小聲安慰:“好了好了,沒事啦,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也知道你的害怕。但童謠畢竟沒有傷害你對不對,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問題才變成這樣的。有問題我們一起搞清楚,一起解決它,好不好?”
思南哭累了,我連忙把她扶起來,躲到外面的小花園里坐。柳思南打了個哭嗝,漸漸平靜下來:“你知道嗎,舒琂,這段時間我一直做惡夢,夢見童謠變成了鬼,要來抓我……我好多次,都是嚇醒的。我看了幾個心理醫(yī)生,可是沒人相信我說的話,都懷疑我是產(chǎn)生了幻覺,得了癔癥之類的。嗚嗚……只有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畢竟我也看見了嘛,我不僅看見了,還跟她講話了呢!總不能我們個個都是癔癥吧?”
“???她跟你說什么了?”
“嗯……也沒什么,主要是來展示一下,她那只筆的神奇功效。”
“什么筆?”
我把毛筆的事情和跟童謠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希望思南了解了緣由,能減少一點恐懼。
“這么說來,童謠她是借筆復(fù)活了?”
“復(fù)活了一半吧,感覺不是很成功?!蔽尹c點頭:“而且,我們不知道她這種復(fù)活失敗了的情況應(yīng)該怎么辦,也不知道她復(fù)活到底想干嘛?!?p> “怎么能這么問呢?能活著的話,誰都想活著呀!求生是本能嘛。”思南已徹底平靜了下來,開始思考問題了。
我搖了搖頭,這感覺沒那么簡單啊。
“所以說,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鏡子可以反映她,手機能拍到她,但人眼卻看不見她,除了我?”
思南跟我面面相覷。
這是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