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狗舌草
杰羅心情郁悶的回到大廳。
這一次的意識連接被貪靈主動切斷了，隨著胸前鑒定水晶的光芒熄滅，杰羅心中的陰郁也愈加濃厚。
——讓我把那些吸收掉？開什么玩笑，一個都讓我寢食難安了，多弄幾個還得了？
杰羅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它，并表示自己的身體自己說了算。盡管有些擔(dān)心貪靈會不會一個不高興就破胸而出了，還好對方只是生著悶氣單方面斷開了連接。
說不定這貪靈挺好說話？杰羅剛這樣想著，胸口就滲出一陣撕裂的疼痛。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惡作劇的捉弄。
惡作劇的確是惡作劇，但這個痛楚就不是捉弄能比的，姑且當(dāng)成貪靈的警告吧。
這小小的警告，再次提醒了他現(xiàn)在的處境，也成了他憂郁的來源。
這個時候，卡羅爾給他帶了個奇怪的口信。
口信的內(nèi)容很普通，杰羅的朋友想見他，時間、地點，卡羅爾已經(jīng)幫他約好，而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杰羅沒有朋友。
聽到這個消息時，杰羅第一時間在腦中浮現(xiàn)出幼時玩伴的面容，隨即便被他抹去，安娜和卡門已經(jīng)很久沒和他有過聯(lián)系，更不可能找到這個地方。
認(rèn)識杰羅，并且有能力將他和卡羅爾聯(lián)系起來的人，杰羅推測對方的目的可能并不單純。
總結(jié)前兩次的經(jīng)驗，杰羅決定今后每次出門都要做足充分的準(zhǔn)備。
然而在杰羅向卡羅爾更詳盡的打聽了對方的情況后，這些都被他拋到九霄云外。
無論是水藍(lán)色的長發(fā)，還是令人憐惜的柔弱外貌，杰羅只能想到一個人。從那個人的身影在意識浮現(xiàn)時，他便無法將其趕出腦海，心臟在胸膛猛烈跳動，就像要先貪靈一步破體而出。
杰羅的胸膛有個聲音在高呼——那個他用了許多時間偷偷聽來，卻在瞬間銘記，被他當(dāng)作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明的名字——奧里莉安·瓦倫丁，她來找我了。
還是以朋友的名義......
杰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出“風(fēng)暴之眼”的，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打開們后，看到的是一個市集。
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停在一個飾品攤前。攤主是一個異族的老婦人，身上掛著風(fēng)格奇異的裝飾，在她搭的小攤上，掛著不少手工制作的小飾品。
杰羅的眼睛被一條銀白色的項鏈吸引住，項鏈的下端掛著一個小鳥形狀的吊墜，在光線的變換下，吊墜表面流動出金色的光芒，沐浴光芒的小鳥仿佛有了生命，充滿靈性，栩栩如生。
杰羅想到了愛麗莎，項鏈在她的金發(fā)下一定能發(fā)出更美麗的色彩。在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去見一直憧憬的“天使”，居然什么準(zhǔn)備都沒有。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會兒，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來得及吧？杰羅看著手上剩的金幣——從阿爾薇拉那里討來的辛苦費本來就不多，頭一天便花得差不多了，老管家補(bǔ)償?shù)囊仓皇呛苌僖徊糠帧磥砟茏龅倪x擇不多。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杰羅已經(jīng)在墓園等著了。
如果可以，他更想約在其他地方，將墓園當(dāng)作再會的場所，也只有“溫泉之友”的幾位才想得出來吧。
不過，單從墓園來看，南鎮(zhèn)的基礎(chǔ)建設(shè)還挺不錯的。墓園整體規(guī)劃干凈整潔，綠化用的植被也只是低矮灌木，陽光均勻的灑在墓園之中，顯出一派安靜祥和的氣息。
杰羅很滿意自己挑選的這套整體偏白色的服裝，配合這樣的環(huán)境，再適合不過了。雖然有些貴，還是值得。
杰羅再次檢查了自己的著裝，又整理了衣角，擺弄了一下發(fā)型，繼續(xù)朝墓園的入口望去。
他在一塊靠近入口的空地上，沒有在入口等待是為了不顯得自己著急，也能讓對方有準(zhǔn)備的余地。他同樣沒有遠(yuǎn)離入口，他不想有一秒，讓對方因為沒立馬見到他而感到不悅。
他本打算先思考一下對方可能會提到的話題，好讓自己從容以對，但隨著時間的臨近，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法思考——甚至只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對方?jīng)]有讓他久等，杰羅看到入口緩緩走來的淡藍(lán)色身影，心臟差點從胸口跳出來。
對方越走越近，記憶中的影像逐漸被眼前的真實取代，當(dāng)腦中想念的“天使”和現(xiàn)實的少女重合時，杰羅聽到了一聲親切的呼喚。
“杰羅先生，”少女抿著嘴，輕輕笑道，“還記得我嗎？”
杰羅的呼吸停止了，他再也無法區(qū)分現(xiàn)實和虛幻。
*
“你又要出門？”
杰拉特在門口叫住了她。奧里莉安停下腳步，慢慢的回過頭。
“散散心?！?p> “特意換了件禮服？才買的？”
“外出紀(jì)念，”她提著淡藍(lán)色的裙擺，在金發(fā)男子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好看嗎？”
“是去約會嗎？”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滿，奧里莉安露出戲謔的笑容。
“吃醋了？”
“我只是希望你別忘了這次外出的目的，”杰拉特認(rèn)真的盯著她，“我感覺你有事瞞著我?！?p> “我瞞著你的事可不止一兩件~”奧里莉安笑得更加燦爛。
杰拉特一時語塞，從很久以前，兩人的關(guān)系便是這樣，不遠(yuǎn)不近，即便他們在旁人看來多么親密，他也從沒知曉她的真實想法。
杰拉特沒有堅持，他知道不管自己說什么，奧里莉安只會按她自己的想法行動。
他移開了視線，心中泛起細(xì)微的痛楚。
“不要忘了返程的時間，我們會在旅館等你?！?p> 奧里莉安輕輕點頭：“我會回來的?！?p> 杰拉特嘴動了動，沒有再說什么，最后，才輕聲說道：
“禮服，很適合你，很好看。”
在對方走后，杰拉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窗，藍(lán)發(fā)少女纖細(xì)的背影順著街道遠(yuǎn)去。
他將魔法劍掛在腰間，取下一旁的斗篷，靈敏的跳出窗外。
奧里莉安的表現(xiàn)和平常一樣，還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但他察覺到隱藏在她平靜下的急躁。這不是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她身上的情緒，她一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情況，而她現(xiàn)在想要去解決它。
這是只有從小一直關(guān)注她的杰拉特才能感覺到的。
正因如此，他也是唯一能幫到她的人。
*
——真是愚蠢。
奧里莉安看著青年失魂般的嘴臉，心里的不愉快已快要滿溢。
她有把握能在一息之間用十多種方法殺掉他，但她并不著急，她很清楚如何將心中的不快變成愉悅。
“奧里莉安·瓦倫丁小姐，我相信訓(xùn)練營里不會有人不知道你名字?！?p> 青年刻意放慢了語速，好讓自己顯得不那么緊張，他不知道他拽緊衣角的左手和臉上繃緊的肌肉已經(jīng)出賣了他。
“那還真是榮幸?！?p> 奧里莉安微微揚(yáng)起嘴角，她能確定自己笑意中的譏諷不會被青年察覺。
青年只顧著尋找應(yīng)對的言語，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她不想讓無趣的局面繼續(xù)，抬頭望了眼天空，向?qū)Ψ教嶙h道：
“我們?nèi)ツ睦镒咦甙??！?p> 說完，她抬腳向墓園深處走去。
青年沒有猶豫，快步跟上。
時值初春，妝點墓園的灌木不少開出鮮艷花朵，輕撫耳邊的風(fēng)也帶著暖陽的和煦，散步于安靜的墓園，有種別樣的愜意。
奧里莉安沒有說話，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似乎仍在糾結(jié)該如何開口。
在一個墓碑旁，奧里莉安停下了腳步。
灰色的墓碑前擺放著一捧金黃色的花，突出的花蕊在圓形花瓣的簇?fù)硐嘛@出一副廉價感，綠色的草莖上還連著小小的葉子雜亂無章的伸展著。
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僅僅是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奧里莉安駐足了。
“這是菊花嗎？”
她在腦中回想著。
杰羅從他身后走了上前。
“一種野生菊花?！?p> “菊花不是秋天才開花嗎？”
“這種菊花一年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會開花，”杰羅露出回憶的表情，“名字好像是......狗舌草？”
“聽上去一點都不可愛?！?p> “畢竟是野花嘛，經(jīng)常一不小心就看見。好像是有泥土的地方，它都能生長?！?p> 聽到杰羅的話，奧里莉安輕輕笑了起來。
“就和男孩子一樣。”
杰羅半響沒說話，奧里莉安能感覺對方正傻乎乎的盯著自己，接著又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青年慌忙的將視線移回野花上。
“應(yīng)該是個小男孩兒采來送給母親的吧，”青年的眼神柔和了下來，聲音也沒有了一開始的緊張。
奧里莉安微微瞇眼。
“真好呢，我也想死后能有人來為我獻(xiàn)花。”
她盯著杰羅說著，對方又因為她的視線慌亂了起來。
“說什么呢，想要給奧里莉安小姐送花的大有人在！”
“那你呢，杰羅先生？”在對方不知所措的視線中，奧里莉安將身體向他靠近，“你會送花給我嗎？”
杰羅的臉如缺氧般通紅，眼神四下亂竄，隱約還有汗珠從額頭滲出。
微笑在奧里莉安的臉上綻開，她更靠近了一些。
“你喜歡我嗎，杰羅？”
奧里莉安已將身體湊到了杰羅面前，相互的呼吸仿佛已能觸到彼此鼻尖。
她感覺對方的體溫在明顯上升，而在她的注視中，青年認(rèn)命般閉上了眼。
重新睜開時，已經(jīng)是做好覺悟的眼神。
“喜歡。”
杰羅的聲音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緊張和怯懦，而是一種毫不躲閃不加修飾的真誠。
“我喜歡你，奧里莉安小姐，從見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歡上你了，你是我心中的光明，在訓(xùn)練營的時候，你就一直是我精神的寄托。”
青年說完后，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言辭太過肉麻，又露出了羞赧的神色。
奧里莉安嘴角揚(yáng)起，湊到他的耳邊，向其中吐出濕熱的氣息。
“那你有沒有幻想我的樣子，偷偷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青年身子猛的后退，無比驚慌的看著她。
沒有等他否認(rèn)，奧里莉安掩著嘴竊竊的笑了起來。
“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的，”她邊笑著，邊用手在自己袖口探尋什么，“我只是想確認(rèn)一件事。”
“人們都說，喜歡一個人，即是新生也是毀滅，”一支銀白色的短刺被她緩緩抽出，陽光在刺尖凝聚成寒芒，奧里莉安微笑著看著杰羅，“真正的愛令人至死不渝?！?p> “所以，杰羅，我想知道......”
杰羅盯著她手中的短刺，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不，即便是理解了也不知該如何行動吧，奧里莉安輕輕將尖刺抵在杰羅胸口，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你能為我去死嗎？”
尖刺沒入胸口，從身體的背部刺出，白色的衣服慢慢被紅色侵染，鮮紅的血液順著短刺流到少女的手背。
杰羅沒有發(fā)出聲音，奧里莉安早已用魔法禁錮了他的身體。
手中傳來的心跳逐漸減弱，奧里莉安將短刺從對方身體抽出。
解開禁錮，杰羅的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
微風(fēng)陣陣吹來，遠(yuǎn)處傳來一兩聲鳥兒的鳴叫，狗舌草的花瓣在陽光中投下顫抖的陰影。
血順著短刺滴下，看著地上的青年，奧里莉安撇了撇嘴。
“惡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