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隨后過來的蔣宜深,方宴及時停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實在是這事太匪夷所思了,從剛才樂峻和輕輕離開到現(xiàn)在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里,這一窩七只雞,輪流地就開始下蛋,一個接一個,好像沒完似的。
他就守在這兒拿雞蛋了,如果被外人知道,還不知會傳出什么話,方宴猜想這事和輕輕有關(guān),此時便站起身,主人一般招呼了蔣宜深:“來客人了,這邊臟亂”,說著看向樂峻:“阿峻,請客人前面坐吧?!痹捳Z里略帶口音。
樂峻的目光在雞圈旁一堆茅草上的青皮白皮雞蛋上頓了頓,繼而震驚地看了眼雞圈,忙轉(zhuǎn)身說道:“真是失禮,蔣少爺,請前面坐吧?!?p> 蔣宜深看了眼雞圈,沒說什么。
“輕輕,你在這兒看著,我去拿個筐子來”,方宴撿起這說話間一只母雞和山雞又下的兩只蛋,擱在那一堆雞蛋旁。
“嗯”,樂輕悠應(yīng)著,看著雞圈里另外幾只蹲在茅草上的山雞,驚訝地看看方宴又看看母雞們,“那些都是它們下的。”
“是啊”,方宴牽住樂輕悠的小手握了握,“輕輕有沒有喂它們吃東西?”
樂輕悠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喂了,我給它們切了很多草葉子。”
這里的雞都這么能下蛋嗎?
方宴暗道果然如此,輕輕身上有他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的特別之處,動物們在她身邊似乎特別活躍,“這些,輕輕不要再告訴別人,知道嗎?”
方宴不會覺得這些雞下這么多蛋是因為她喂的吧?轉(zhuǎn)而想起山雞們對她的依賴,樂輕悠想方宴的這個猜測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當(dāng)下便點點頭,又補充:“我還要告訴哥哥的?!?p> 方宴聞言好笑道:“除了你哥哥,再不能告訴別人了?!?p> 見小丫頭鄭重地點頭答應(yīng),他才起身去前院拿竹筐子。
這邊,蔣管家正帶著下人卸車上的米面,心里正感嘆樂老二的遺孤過得苦,方宴就走了過來,直往棚子廚屋下而去。
蔣管家心里微驚,剛才沒注意到,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家還有個不像農(nóng)家少年的少年。雖然方宴穿的還是他那件破破爛爛的衣衫,身上的那種長期浸染而出的高貴氣度卻是不能遮掩的。
蔣管家難免好奇,怎么一個農(nóng)家里會有這樣的少年?第一時間他就想到了前幾天已在瀘州湖州府城傳遍的消息,光燁侯攜妻子去朗州山莊避暑,回程途中在仙泉縣歇腳時,光燁侯世子失蹤,據(jù)查是被人販子拐走了。今上算是光燁侯世子的表舅,聞知震怒,當(dāng)即就傳諭湖州府上下衙門全力追查世子下落。
至于光燁侯夫婦,圣上連下兩道奏折訓(xùn)斥他們,并且直接下了旨意,若是找不到小侯爺,光燁侯這個世襲罔替的爵位就要被降。
所以到現(xiàn)在,光燁侯夫婦還在仙泉縣縣衙住著呢,昨兒個,自家老爺還從瀘州過來拜見,并調(diào)撥五十人過來幫忙尋找,為防人販子已逃竄到瀘州府,老爺在自己治下也展開了搜查。
蔣管家一直關(guān)注著這件事,此時見到周身氣度完全不似農(nóng)家孩子的方宴,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失蹤的光燁侯世子。
當(dāng)下,蔣管家走到那敞開式廚屋旁,看著里面拿起竹筐抖落其內(nèi)菜葉子的少年,笑問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和樂家是什么關(guān)系?”
方宴扭頭,平靜的目光下含著警惕,片刻后低下頭,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俺叫方宴,沒爹沒娘,要飯到這兒,阿峻和輕輕就收留了我?!?p> “原來是這樣”,蔣管家覺得自己剛才看錯了,這就是一個土里長大的農(nóng)家少年,而且這孩子有很嚴(yán)重的地方口音,想那光燁侯世子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會一口土音?
蔣管家笑了笑,暗道自己多想,擺擺手讓那因為自己發(fā)問而低著頭不敢離開的少年離開。說起來,這孩子倒是和光燁侯世子一樣,都姓方,也算一巧吧。
想著,蔣管家再次打量了這個破敗的茅草院子,心底的那點疑惑完全消散。
如果真是光燁侯世子從人販子手里逃出來了,一個金尊玉貴的人怎么可能會到這地方來?
“方宴,那管家叫住你有什么事?”樂峻招待蔣宜深在屋里坐下,端了杯白開水進來,轉(zhuǎn)頭就看見外面方宴被蔣管家叫住的一幕,不放心,便出來問問。
方宴搖搖頭,說話時還是帶著幾分口音:“沒事,就是問我和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你招待客人,我和輕輕去撿雞蛋?!?p> “那雞蛋”,樂峻的注意力立即被轉(zhuǎn)移,壓低聲音:“都是那幾只母雞…”
方宴點點頭,聲音也低幾分:“人走了再說?!?p> 說著邁步走了,片刻后,他一手端著一竹筐雞蛋一手牽著樂輕悠過來了。
中午招待客人的飯菜中,就有一盤炒雞蛋,都是樂峻做的,樂輕悠倒想慢慢地展現(xiàn)一下自己的動手能力,只是還沒擼起袖子說也要炒個菜呢,不止她哥哥,連方宴和作為客人的蔣宜深都開口制止她。
見她有些不服氣的樣子,蔣宜深好笑道:“你還是個小女娃呢,不能上灶臺?!?p> 心里卻是感慨,這么小的女孩子,就是他們家下人的孩子,也都是不舍得讓做半點活兒的,他屋里的兩個小丫頭,都十二歲了,還只是做些提提茶壺跑跑腿的小事。
而這個乖巧的小女娃,才六歲出頭,住的是茅草吃的是野菜,卻還能這樣懂事。
蔣宜深心底那個抱走小女孩的想法又冒了起來,他轉(zhuǎn)身吩咐管家拿一包蜜餞過來,打開紙包,招手讓樂輕悠過來吃。
“這是哥哥家的廚娘做的”,看著小女孩拿出三個晶瑩的蜜餞,遞給她兩個哥哥然后才自己吃,蔣宜深笑得更加溫柔,“好吃嗎?輕輕想不想每天都吃?”
樂輕悠忍著翻白眼的沖動,看著蔣宜深,認(rèn)真道:“蔣少爺,你笑得好像騙小孩子的大灰狼?!?p> 蔣宜深:…
臉上的笑凍了凍,蔣宜深摸了摸唇角,對樂輕悠道:“我可沒騙你,哥哥家有很多人,她們都會做好吃的蜜餞。想不想去哥哥家?”
正站在灶臺前翻炒臘肉的樂峻立即警惕地回頭看過來,另一邊洗菜的方宴也扭了頭。
樂輕悠搖搖頭,拿起一根樹枝添到灶眼里,提醒哥哥繼續(xù)炒菜,才對蔣宜深道:“我是個大女孩,不想吃蜜餞。而且,我們家也有很多好吃的……現(xiàn)在不多,以后你如果再來我家,就能請你吃了?!?p> 蔣宜深不由撫額低笑,這小丫頭年紀(jì)雖小,倒是挺能聽懂話,他還想抱回家就當(dāng)自家?guī)鸵咽诺臉防隙B(yǎng)女兒了,當(dāng)然樂老二的兒子他們也會出錢資助。
現(xiàn)在看來,小姑娘對她哥哥對她家的感情,卻是很深。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勉強,別好事沒做成倒成了拆散人家兄妹的惡人。
樂峻抽空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細(xì)茸茸的頭發(fā)讓他心疼不已,他聽出了剛才蔣少爺?shù)囊馑迹仓涝谑Y家那樣的人家,妹妹肯定能長得更好,但是他就是舍不得。
“以后,哥哥也會讓輕輕每天有各種蜜餞吃”,他在心里暗暗發(fā)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