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炒好了四個菜又蒸上米飯,樂峻和方宴把飯桌安置在了院中的樹蔭下,請了蔣宜深和蔣管家上坐。
樂輕悠端著一大瓷碗洗好的葡萄過來,暗想就當(dāng)飲料了。
蔣宜深忙起身接了過來,并抱起小姑娘坐在自己腿上,樂峻見了,擔(dān)心這位蔣少爺還打著抱走他妹妹的主意,忙過去抱走了自家妹妹:“蔣少爺是客人,不勞煩您?!?p> 他還得去拿碗,說完就把妹妹塞給方宴讓他抱著。
方宴接住樂輕悠就緊緊抱著,他其實看得出來,這位蔣少爺有抱走輕輕的想法也是好心,絕不會強搶,但是那又能怎么樣,抱著軟乎乎的小丫頭很舒服,他還是緊緊抱著吧。
而且他現(xiàn)在是個農(nóng)家土小子,就得局促點。
樂峻和方宴的表現(xiàn)讓蔣宜深好笑不已,再三審明,他們蔣家是講理的人家,又是來謝恩人的,絕不會搶恩人家的小孩。
正說著,樂老太太提著一個蓋著干凈麻布的籃子走了過來,樂輕玲跟在她身后,走近時,還有些膽怯討好地看了蔣宜深一眼。
“奶奶”,樂峻放好碗筷,給樂老太太打招呼,“您怎么來了?一起吃吧?!?p> 樂老太太笑瞇瞇的,她又是個穿著愛干凈的人,因此看起來十分慈祥,“不用,奶奶就是擔(dān)心你們兩個小孩子不會做菜,在蔣少爺跟前失禮。這不,早早地就跟你大伯娘做了兩個菜。”
說著,將籃子中的四碗菜端了上來,一碗魚一碗燉雞一碗燒豆腐還有一碗豆角炒肉絲,菜色也不錯,比起樂峻做的那四個菜,看起來十分的豐盛。
“我就說你們小孩子不會待客”,樂老太太邊把菜碗往桌上放邊說樂峻,“看看,哪有給客人做炒雞蛋的?有奶奶拿來的這些,這個炒雞蛋,還有這個炒豆餅都拿下去吧?!?p> 樂峻不想跟奶奶分辨,哦了聲就要端走,蔣宜深站起身,笑著道:“不用了,老夫人多慮,我覺得這兩盤菜挺不錯的?!?p> 樂老太太就有些尷尬,明白是蔣少爺已經(jīng)知道以往送來的東西他們沒分多少給兩個小的,這是惱了,便轉(zhuǎn)移了話題,指了指抱著樂輕悠坐在桌邊的方宴,問樂峻:“小峻,這個是誰家的孩子?咋還聽玲玲說,你們帶家來一只野狗?”
“這是我在鎮(zhèn)上認(rèn)識的朋友”,樂峻不慌不忙說道,“那只狗并不是野狗,我找來看家的?!?p> “三哥,半路撿來的大狗不安全的”,樂輕玲從樂老太太身后探出頭,小心翼翼地提醒。
這時方宴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明。
樂老太太說道:“玲玲說的對,想養(yǎng)狗,找一個小狗慢慢養(yǎng)大,這個還是趕走吧。”
似乎看出樂老太太不喜歡自己,旁邊一直很安靜的大黑這時低低嗷嗚出聲。
樂老太太的臉色變了變,“你看看,不知道什么時候這狗就能咬自家人一口,輕輕還小,放這么大個狗在家可不行?!?p> 樂輕悠聞言,招手讓大黑過來,摸了摸它的下頷,大黑立即享受地瞇起眼睛,安靜了下來。
樂老太太瞪了眼,責(zé)備道:“你這孩子,大人不讓做的事怎么非要做呢?!?p> 樂輕玲也道:“輕輕,你快放開它,咬住你就壞了。”
“大黑很乖的,不咬人”,樂輕悠又摸了摸大黑的腦袋。
樂老太太還想說什么,蔣宜深笑道:“勞煩老夫人送菜來,小侄餓了一大上午,是不是能用飯了?”
這是趕樂老太太離開,雖然蔣宜深只是一個客人,但眼下他說這話也沒什么不合適的。
樂老太太強笑了下,囑咐樂峻招待蔣少爺吃好,就轉(zhuǎn)身要走,隨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頓住腳步,拉著樂輕玲往前推了推:“玲玲很是親近蔣少爺,讓她在這兒陪你們一起吃吧”,想了想又補充:“我們農(nóng)家不講究什么男女大防,況且玲玲還小,蔣少爺別介意?!?p> 蔣宜深:“老夫人說的是”,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一個客人還能攆這半個主人?
因為樂輕玲一直有意無意地和蔣宜深拉關(guān)系,蔣宜深十分不耐,吃過午飯,沒有多留便告辭了。
樂峻提了幾串葡萄和干菇作為蔣家特意來看他們兄妹的謝禮,蔣宜深不嫌棄地讓管家收了,又對樂輕悠道:“輕輕,你收的那些雞蛋,愚兄吃著不錯,可否送一些讓愚兄帶回去?!?p> 蔣宜深是真覺得樂家的炒雞蛋美味,樂輕玲卻覺得他這是擔(dān)心樂峻兄妹面上不好看才說的,畢竟誰家回禮會回那么點兒土味。
樂輕悠點點頭,看來自家的那些雞蛋不只是她自己吃著好,看蔣宜深這表現(xiàn),以后應(yīng)該會很好賣。
這樣想著,樂輕悠心情不錯,就把那剩余的二十八個雞蛋分了一半給蔣宜深。
蔣宜深親手接了裝雞蛋的籃子,揉揉小丫頭的腦袋,笑道:“以后哥哥有空了,再來看你和你哥哥們。”
說罷,向樂峻和方宴拱拱拳,轉(zhuǎn)身就走了,竟似完全忘了樂輕玲這個人。
樂輕玲看了得到蔣宜深全部關(guān)注的樂輕悠一眼,快步跟著出去了:“大哥哥,玲玲送你?!?p> 追著過去的樂輕玲沒有看到,聽到她喊出大哥哥的那一瞬間,蔣宜深臉上露出了極為厭惡的表情。
馬車剛一駛離樂家村,蔣宜深就冷嚇臉來,好似之前和樂峻兄妹告別時的笑容是旁人的幻覺,無疑今天上午的事,是他此生做過的最丟人的事,然而卻又沒有什么途徑可供他宣泄的。
因為那只是他自己蠢,竟然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給忽悠的滴溜溜轉(zhuǎn)。
本來蔣宜深還要在仙泉縣本家待一夜,明天再回瀘州府的,但是現(xiàn)在,他只想早點回去。
馬車行駛到縣里,蔣宜深派蔣管家去蔣家說一聲,自己則是直接去了縣里的碼頭,登舟先行往瀘州府去了。
仙泉縣有直通瀘州府的內(nèi)河,航運極其發(fā)達,不過是一夜時間,蔣宜深已到瀘州府,此時,知府衙門后院的蔣家主人們都還沒起床,只有一些低等下人在灑掃庭院。
看見孫少爺進門,下人們忙蹲身見禮。
蔣宜深擺擺手,吩咐蒼山蒼鷹二人回去休息,就回他的院子去了,進房換身衣裳洗漱了洗漱,外面就有婆子來傳,說是老太太有請。
蔣老夫人年紀(jì)大了,睡眠少,蔣宜深回來時她就已經(jīng)醒了,聽丫鬟稟告孫兒回來了,她便讓大丫鬟幫著洗漱。
蔣宜深進門來時,就見奶奶精神奕奕地在主位上坐著,忙上前兩步半跪見禮,笑說:“奶奶,您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奶奶這不是想我的大孫子嗎?”蔣老夫人笑著打趣,打量著孫兒神色不錯,才伸手扶他起來,“旁邊坐著去,跟奶奶說說,這次去仙泉,可見到崔老夫子了?奶奶交代你的事情,可辦得好?”
“見到了”,蔣宜深點頭,“崔老夫子已給孫兒寫了薦書,孫兒想明天就去白鶴書院拜師。至于奶奶交代的事情,孫兒,幸不辱命?!?p> 蔣老夫人聽了,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伸手點了點蔣宜深:“你這孩子啊,什么幸不辱命,樂老二那兩個遺孤,過得怎么樣?有什么難處,奶奶再派人去幫著解決?!?p> 大孫子此次去仙泉,主要的就是向早已致仕的大賢崔老夫子求薦書,白鶴書院大周一頂一的書院,因此入學(xué)要求也就極為嚴(yán)格,每個想要入白鶴求學(xué)的學(xué)子,必須手持三位當(dāng)世大賢的薦書。兒子雖然是瀘州的知府,但白鶴書院連皇室貴胄都不看在眼里,更別說他們了,大孫子已經(jīng)考上了秀才,接下來他父親是不打算讓他繼續(xù)考的,想的是讓他去白鶴再進學(xué)三年,瀘州府的大賢踅摸來去也就那兩個,這才有了孫子往仙泉的這一趟。
相比較起來,瀘州府這兩位大賢加起來的分量,恐怕也沒有一個崔老夫子中,那位老夫子可是三任帝師,曾教過的學(xué)生,那就沒有落第的。
也不知道孫兒這趟去,有沒有被為難,想到這兒,蔣夫人就又問:“那崔老夫子可好說話?!?p> 蔣宜深笑笑,“奶奶,您有問題也一個一個問啊。孫兒先說說那樂家吧,樂二叔的兩個遺孤過得一般,孫兒看他們的祖母似乎完全不管他們的樣子,恐怕以往送去的東西全都被那些長輩霸占了。這次的,孫兒親自給他們送去了家中。見他們家只有兩間茅草屋,孫兒還偷偷給他們留了兩錠銀子,夠他們起兩間新房子住了。多的孫兒也沒給,擔(dān)心遭人眼紅?!?p> “我家宜深真是長大了”,蔣老夫人聽得連連點頭,“仙泉縣的人都知道樂老二救助過我,咱們又每年都送禮過去,想是沒人敢欺負(fù)那幾個小孩,至于樂家長輩不慈,以后送過去的禮減一減就是了。”
蔣宜深本意是以后都不給樂家長輩送的,不過轉(zhuǎn)念想著長輩到底是長輩,而他家也不差那點東西,給就給吧。
至于樂老四擔(dān)心的,蔣家會給他兒子下絆子,那完全是把自己看得太重想多了。
連樂家那群長輩怎么不慈,蔣宜深都沒多跟祖母提,想起樂家的那個小丫頭,他倒是萬分遺憾道:“奶奶,孫兒差點給你抱來一個雪團子一般的小丫頭?!?p> “怎么”,蔣老夫人驚訝地睜大眼睛,“你看中了哪個鄉(xiāng)下丫頭?”
“您想到哪兒去了”,蔣宜深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孫兒說的,是樂二叔家的女兒,您是沒見,比我那些妹妹疊一塊兒都讓人喜歡?!?p> “真有那么好?”蔣老夫人不相信,“年節(jié)時奶奶派人去把那兩個孩子都帶過來看看?!?p> 說起來,她早就想讓人帶那兩個孩子來蔣家住一住了,只是礙于孩子們長輩還在就沒提過罷了。蔣老夫人突然嘆了口氣:“樂老二那兩口子都是好心腸的淳樸人,沒想到前后腳的說沒就沒了。或許,這就是命吧?!?p> 隨著奶奶的嘆氣,蔣宜深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那破爛的小茅屋和可愛的小丫頭,也忍不住輕輕嘆出一口氣。
這倒讓感傷中的蔣老夫人好笑不已,“你年紀(jì)輕輕的,也跟著嘆什么氣。”
蔣宜深:“奶奶還不讓孫兒有感而發(fā)一下”,說著又不由地?fù)u了搖頭。
蔣老夫人笑道:“好了,別跟奶奶這兒貧了,這個時間,你爹也該起來處理公務(wù)了,你剛才說明天就想去白鶴求學(xué)?”
蔣宜深點頭。
蔣老夫人擺手道:“去去,跟你爹說去?!?p> 把孫兒哄走后,蔣老夫人看著門口對身旁的大丫鬟道:“芳洲,你說,你看著孫少爺是不是有些不高興?”
“沒有啊”,芳洲拿了個絨毯給蔣老夫人搭在腿上,“奴婢瞧著大少爺挺高興的,尤其是說到樂家的小丫頭,笑都深了幾分呢?!?p> “是嗎?”蔣老夫人笑看了眼這個大丫鬟,“老身沒記錯的話,那小丫頭才是個六七歲的毛丫頭吧。”
芳洲立即有些不安地垂下頭應(yīng)聲是。
蔣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芳洲啊,守好你的本分,在我跟前還想搬弄口舌,到別處可不得上天?”說著站起身來,留下一句話:“回你房里去,把家法好好抄上三十遍?!?p> 芳洲連忙跪下,卻不敢求饒,她心里發(fā)顫,自己只是不著痕跡地提了那么一句,沒想到老夫人會這么生氣。
西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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