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我安排囑咐了村長，做了事誼安排。讓他通知大家回自己屋，不要擅自出來。
我知道無塵的顧慮，事情突變，多了一個身份未知的神秘人。我武功弱，放在平時做前鋒，可現(xiàn)下這情形，子兮危在旦夕，我只是個拖后腿的。
乖乖坐在房中幫子兮擦拭污漬。
忽而襲來一陣寒風，從窗子里滲進。我感應到一股氣怪的力場正在靠近，混沌而復雜，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但絕對是生命體。
我很訝異，這股特殊強大的力場……似乎在哪遇見過。
近了……近了……
我尋覓著方位，猛地一回頭，那個黑衣斗篷的神秘人正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我。
仿佛能看到斗篷下滲透出詭譎瘆人的笑。
我差點驚呼出聲，起身去抓桌上的月影刀，再一看，身影已消失，那股奇怪的力場聚集在我身后。
我只覺后脊發(fā)涼，冷汗爆出，吞了口唾沫，緩緩轉過身。
神秘人果然站在那，幽然看著我。似是知道實力懸殊，他僅僅慵懶地一揚手，數支黑霧繚繞的冰晶向我襲來。
我揮刀去擋，手卻被生生劃破，傷及手筋，令我一時無力松開了武器。
眼見冰晶就要將我扎成蜂窩，我緊閉雙眼，等待這酷刑般的“凌遲”，疼痛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怔怔然睜開眼，冰晶停在半空，神秘人伸手做了收的姿勢，是他停止了攻擊。
他的聲音極冷，瘆得我發(fā)寒：“姑娘，和我走一趟吧。”
他威脅著我往無塵和“莫大仙”的方向走去，故意和我保持距離。我倒是很想窺探他的秘密，但每次特意接近的小心機均被他識破。
“你想拿我威脅無塵？別白費力氣了。你是不是和降妖師有仇？還有，我從沒親手屠過妖，只是個小角色，殺了我你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一路上，我一直在勸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他壓根不理，只說了一句便讓我住了嘴：“你要是再慢走一步、多說一句，我就在你身上多鉆一個窟窿?！?p> 我立刻疾步加小跑，乖乖地不說話。
見到無塵時，他已經將一只妖砍得遍體鱗傷。那妖顯然不是對手，卻抵死反抗，拖延了這許久時間。
那妖的妖力力竭退去，被無塵一擊重掌擊退于地，化成人形，儼然就是畫像中的俊郎男子——“莫大仙”。
無塵扣住扇子回轉一圈，合上收在腰間，一揚指，身側懸浮的流光薄劍飛了過去，即將刺穿妖的身子。
“慢著！”
神秘人的聲音一出，劍在半空停滯。無塵扭頭看我們，我亦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抿嘴無奈微笑。
可是這次，無塵的表情很奇怪，似是不敢置信，眼神穿過我，落在身后的神秘人身上。
無塵認識他？
“莫大仙”見到神秘人并不驚訝，而是爬起身退到我身后，讓我做了徹徹底底的“擋箭牌”。
“放了她?！?p> “當然可以。”神秘人笑著，語氣漫不經心。
感覺到身周的冰晶消失，我總算松了一口氣。卻在剛往前踏出一步時，募地，一道寒光閃過，腹部一陣劇痛。
我猛地噴吐出一口血，驚愕地低頭看著刺穿身子的那柄重劍，鮮血汩汩直流，染滿一地。
身子如栓了千重秤砣，我撐不住，向地上墜去。
“小魚兒——！”
記憶的最后前段，我迷迷蒙蒙地看到無塵驚愕無比的表情，聽到他那熟悉的聲音。
或許，這是聽到他最后一次叫我“小魚兒”。
人在將死之時會出現(xiàn)魂離，魂離出的魂魄會附帶出生時看不見的東西。
——
我再次做了那個夢。
一樣猩紅的場景，一樣頹然落魄的傾城女子，一樣見我時喊出“玲瓏”二字。
不同的是，我向她問話了。
“你是誰？為什么被栓在這？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她的淚依舊一滴又一滴地滴落，眼神無比哀傷：“玲瓏，你不該來這……”
話僅至此，她的周身瞬間被一塊紅色晶石凍住，她微張著嘴，儼然還是方才說話的模樣。從晶石反射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亦然一身紅衣，卻是少女身形，約莫十三四歲，可惜看不清臉。
這是誰？
我低頭看自己的裝扮，紅裙過膝，赤著腳，身上系著形狀古怪的銀飾。我摸了摸臉，和現(xiàn)實中長得并不一樣。我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夢中的自己是另一個人。
夢境再次崩塌，顯現(xiàn)出一塊汩汩沸騰的血池，這是一間昏暗的屋子。忽然前方傳來一陣男人的哀嚎，我尋著聲源向前走，看見眼前一幕，霎時摒住呼吸。
兩個青年壯漢被反綁著跪在地上，一只妖正按住他們的頭強吸精氣。妖的模樣俊美，卻透著是陰冷森然，青色的瞳孔猶如林間碧水，閃爍著鱗光。
那妖正是“莫大仙”。
他感覺到我的存在，猛地一扭頭看我，神情仿佛要將我吞噬干凈。
我驚醒過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軟塌上，身處在一個陌生的屋子，神秘人正待在床邊，像個瘟神一樣瞪著我。
我嚇得想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身子疼得厲害，腰上系著繃帶。
我很絕望，幽幽然問：“我已經死了？怎么死了還能看到你？”
斗篷下，我看到他的下半張臉，薄唇上挑，彎出好看的弧度。
“你還沒死，我及時渡修為救了你?！?p> “救我？”我氣不打一處來，“你在我身上捅這么大一窟窿，又救我？我是不是欠你錢??？你早說，補上欠條我還你就是。啊……”
說著我捂著患處，呼吸一下都很疼。
“我只是想確認一樣東西，所幸你是我要找的人，否則我會再補一個窟窿。”
“你找我做什么？”
“時機未到，屆時我自會告訴你。所以在此之前，我不會殺你?！?p> “當真不會殺我？”
“當真?！?p> “我不信，你發(fā)誓。”
“你……”他捏緊拳頭，似是掙扎了一會，咬牙忍住，“好，我發(fā)誓。你還有價值，將來還要聽命于我，所以我暫不會殺你。”
聽到這點我便放心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沖他一個微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他的手。
終于碰著他了，在身體接觸的一瞬間，數不盡的畫面“噌噌”冒出，天哪，他到底有多少灰色記憶。時間緊迫，我挑選了最初的一段。
在一片無垠的荒野里，一對母子無助地徒步前行，衣衫襤褸，落魄凄涼。
婦人的目光無神空洞，卻一直含著淚，消瘦的臉上寫滿絕望。
“娘親，娘親……我好餓，好餓啊……”孩子只有五歲般大，他拽著母親的衣角在撒嬌，只是翕動的嘴里能辨析出鋒利的獠牙。
婦人木愣地低下頭，看著孩子，噙著的淚開始落下。
“為什么……為什么……”婦人開始喃喃自語，不斷重復這三個字，越說越激動，身體開始不受控，竟一下子將孩子撲倒在地上。
“娘親？……”
孩子瞪大著眼睛，看著母親正用骨瘦如柴的雙手扼住他的脖子，眼中分明積攢著無限恨意。
“為什么？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來？你該死！你是怪物，你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婦人幾近癲狂，眼底淚水依舊不止，“娘親……娘親馬上讓你解脫，你便不用再受苦了。要怪……就怪你的命數吧！”
孩子拼命掙扎，翻出白眼，緊抓母親的手漸漸松開。
婦人才緩緩放開手，看著靜躺的小身子，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又喜又怒，儼然已經精神失常。
募地，孩子瞪大的眼睛填滿青綠色，獠牙指甲瘋長，他一個翻身跳起來，蹲在地上像極一只猛獸。
婦人尖叫一聲，拔腿就要逃，卻被孩子一躍而起，騎在身上，一口咬住了脖子。
他大口大口地在吸食精元，婦人的身子很快被吸食干凈，成了一具駭人的干尸。
瞳色褪去，方才的怪物已然恢復成惹人憐愛的孩子，他趴在尸體上，豆大的淚珠溢出，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干尸身上。
“為什么？……”他抱起尸體嚎啕大哭，“娘親，我這么愛你，為什么連你也不要我了？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
一聲凄厲的嘶吼在荒野里蕩開，猶如一把利爪，狠狠地撕破天際，撕開這無盡的悲涼。
虎毒焉不食子，是怎樣的絕望逼得母親做到這個份上。這一幕母子相殘令我瞠目結舌，仿佛被人掀倒五味瓶，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