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一定是妖作祟!”一時的沉靜被杜阿婆打破,她變得激動起來,捶著桌子,“妖物禍亂,妖物作孽?。 ?p> “杜阿婆,你見過妖?”
她驟然緊縮瞳孔,詭異的神色躍然臉上,似是生怕我不信她,她死死地盯著我,目光如炬。
“那個人一定是妖!一定是!當初我一眼就看穿了他!”
“誰?”
她嘆了口氣,目光緩緩移開,望向窗外,零碎的回憶從塵封處翻滾,浮于腦海。
“樸妹子命苦啊,每日起早貪黑地磨制豆腐,見不到人影。琪娃娃聽話懂事,生性善良,是個非常好的孩子。但是不曉得啥時候起,她變得不愛說話,一個人自說自話。我年紀大了,睡眠淺,又喜歡起夜上廁所。哪曉得有一天半夜,我聽到墻頭的動靜,還以為是只大貓,卻瞧見趴在墻頭的竟是琪娃娃,一溜眼的功夫跑了。我怕她出事,趕緊追了上去,追了半天終于在江邊上看到她了,還有另一個年輕人……”
“什么樣的人?”我著急追問。
杜阿婆的情緒再次激動,手指顫巍著越過我,指向身后的無塵。
我和秦捕頭紛紛將目光聚集于無塵,兩人驚得掉了下巴似的。
結果,杜阿婆繼續(xù)說:“那個年輕人長得和這位公子一樣俊哪,好看的不像是正常人,邪氣橫生的,是個披了人皮的大妖啊?!?p> 我呼出一口氣,她那架勢還以為無塵就是她見到的人呢?什么叫好看的不像正常人?雖說妖偽裝成人形時的確很俊很美,但這是單向不可逆向,長得好看不一定是妖啊。
我還在糾結這個邏輯,無塵抓住了重點,追問:“那個人在做什么?”
“他給了琪娃娃一個瓶子,邪氣的很。琪娃娃整日帶著那個瓶子,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啥。”
“瓶子可還在?”
杜阿婆搖頭:“這我哪知道?總之是不詳?shù)臇|西!”
小胖墩高舉著手搶著發(fā)言:“那個瓶子我知道!姐姐一直帶在身上,視它為寶貝,后來阿娘生氣將它扔了,她又偷偷撿了回來。”
無塵拿著扇子一敲一擊地打在另一手心,我知道他在沉思什么,蠱一般裝在蠱盅里,那個瓶子多半就是裝蠱的蠱盅。有人誘導琪兒飼蠱,只是蠱未完全成形。
我與無塵均未明說此事,因為蠱術在中原向來不入流,甚至視為邪術,容易造成恐慌。
杜阿婆接著說那只“妖孽”多么多么邪魅,青眼綠瞳,妖氣繚繞,站于大樹下,甚至沖她怒瞪了一眼。
她說得太過玄乎,以至于我聽得半真半假,況且妖孽之事早在和州傳開,難免會有一定的主觀意向。
只是……可以確定的是,和州的確出現(xiàn)了一位長相俊美的年輕人,行蹤可疑。
想起石巖鎮(zhèn)遇上的妖,衣著形象如出一轍,或許……這不是巧合。如若果真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屠了乞丐滿門,又抓了這些孩童?布下一個大法陣?
我想起流行于江湖的市井小說,奇聞軼事比比皆是?;蛟S真如小說中所言,一個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大魔頭通過這種方式統(tǒng)治九州么?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到時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啊,頓時心里激蕩起無限感慨。
我拿著小本記了一頁又一頁,追問了案件有關的大大小小各種事宜,比如樸氏除了磨豆腐賣豆腐偶爾會喝點小酒,王琪兒最要好的朋友是第七街的劉小辮兒,王小壯最怕鄰街的大黃狗……
杜阿婆應是常年孤身一人,寂寞得緊,非要留我們吃食,我看著桌上原本留給王小壯稀得不能再稀的一碗白粥,白粥上孤零零地落著一瓢咸菜,想來杜阿婆生活拮據(jù),實覺慚愧。
無奈經(jīng)不住她的熱情招待,她已借著樸家的爐灶開始張羅。
一燃柴火,竟聞到了一絲肉味,只是這肉味透著飄散不去的腐臭,從噼里啪啦的柴火里滲出。
無塵當即沖了上去,止住正在舀米的杜阿婆,我支開小胖墩,在無塵眼神的示意下扒開爐灶口里的柴火。
爐灶由黃泥而造,因常年焚燒熏得漆黑,卻有大量白色粉末落在爐壁口。我用鐵鉗扒開柴,從爐灶最里頭夾出一段手骨和一截指骨。
形狀分明是人的骨頭。
眾人為之一怔,杜阿婆更是連退幾步,險些跌倒,臉嚇得鐵青:“這這……這……這是啥?”
想來也是,杜阿婆鼻子不及我們靈敏,還借此燒火做飯了好幾回,定然是未發(fā)覺異樣。
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艱難地夾出別在縫隙中的一串銅鈴,已燒得焦黑。
我簡單擦拭一番,這銅鈴正是江岸打撈的罐中女尸腳上的。
我嘆了口氣,答:“是王琪兒?!?p> “什么?”
杜阿婆險些暈厥,被眼急手快的秦捕頭一把扶住。
看來有人將她的尸體塞進了爐灶,借爐火焚尸,能這么做的便是樸氏,可她為何這么做?火葬女兒嗎?
瞅著小銅鈴上刻的圖案眼熟,我仔細端詳一會,赫然發(fā)現(xiàn)上面竟也刻著類似巴苗的文字。
“無塵!”
我高舉它,搖了一搖想向無塵確認,未料,這一搖,搖出事兒來。
“叮~”
如轟雷在腦子中炸開,那詭異的鈴聲再次躥進我的耳朵,刺激著我的神經(jīng)。
我身子一侵,被無塵扶住。
“怎么了?”
意識混沌之中,募地,一股強大的妖力正由遠及近向這涌來,越來越近,甚至落在了樸家屋頂,我猛地一抬頭,仿佛看見一雙翠色青瞳正虎視眈眈地瞪著我。
這股妖氣一遍遍在我腦海里翻滾,再熟悉不過,正是石巖鎮(zhèn)擄走師姐與乞丐的那只妖!
如鯁在喉,我?guī)缀醮簧蠚?,只得牢牢抓緊無塵的手臂,一字一頓地吐字:“有妖!在……屋頂……”
我這一句,引得秦捕頭與杜阿婆一聲驚嚎,無塵轉身便要沖出屋子,我遂跟去,卻被他攔下。
“你和秦捕頭留下,我一人即可?!?p> “可是……咳……”話至一半,心間一疼沉哼出聲,應是方才的鈴鐺魔音影響了我的身體。只覺渾身沉重,火燒般疼痛。
“沒有可是,”無塵厲喝,“你傷未痊愈,別添亂,乖乖待著?!?p> 發(fā)完話,他便要離去,我拽住他的衣襟,一雙雨后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盯緊他的雙眸,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