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無盡的循環(huán)(2)
我的預感告訴我,這個瓶子里裝的東西,就是這個一直不能安息的嬰兒最需要的東西,可是現(xiàn)在卻滾到那人的身邊,眼看可能就要失去這個最重要的線索了。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那個人彎下身子,撿起那個瓶子,似乎是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又一次彎下腰,將那瓶子順著地面慢慢的滾了過來。
瓶子準確的停在我的腳底下。
我的呼吸變的更加凝重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欲開口,那人卻先轉(zhuǎn)了身,長長的一聲嘆息之后說道:“你住的房子,還有一個最深處的角落你沒有打開,里面有你要的東西,我們做的事情,這二十幾年日日夜夜的這折磨我們,當時是你讓這一切一發(fā)不可收拾,這么多年以后,還是你把這一發(fā)不可收拾的事情做一個了斷,這就是宿命了。”
這聲音我有一點點熟悉,可是我大腦在這一瞬間根本沒有辦法去搜索這個聲音匹配的對象,我緊緊的握住了瓶子,想要說聲謝謝的時候,那人又說道:“也許不是你的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這應該就是循環(huán)吧!”他迅速的離開了,我甚至聽不到一點點聲音,哪怕是木質(zhì)的樓梯上,這個人走路都沒有任何聲響。
這個人,就像是王子瑜的奶奶一樣,又帶走了我最尋求的秘密。
我相信,如果這真是宿命的一種循環(huán)的話,我將來肯定還會遇見他的。
王子瑜慢慢的恢復了神智,我在沙發(fā)上坐著,倒好了一杯熱水等待她完全醒來,然后我們還需要趕緊去醫(yī)院送東西。
大概十幾分鐘,我的手機響了。
是舅舅。
“你還沒過來嗎悠悠?”舅舅那邊顯得很著急。
“馬上,這邊路上有一點點堵,我大概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了?!闭f完這話我望了望墻上的鐘,看來我吹牛了,二十分鐘我估計只能走個三分之二吧。
“那你注意安全,夢潔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不必太著急?!本司穗m然很著急,但是語氣里面的釋然我聽出來了一些。
我應了一聲掛了電話,緊緊的看著沙發(fā)上眼睛開始微微眨巴的王子瑜。
就在這短短的幾十秒之內(nèi),那年的事情一下翻入腦海,斷斷續(xù)續(xù)的場景,算是在這一刻完全接龍了。
舅舅和原配的舅媽原本是住在我們那里的,原配的舅媽為舅舅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是最小的,叫做海山,我和他那時關(guān)系十分要好,我只比他長一歲,可是后來舅舅在云南和青海之間跑茶葉生意,就這樣認識了當時在大理做生意的現(xiàn)任舅媽。
我知道舅舅和原配的舅媽分開的原因,原配舅媽是家里強行安排的,舅舅從小孤苦,在家里因為排行老大,受盡了當時后媽的折磨,所以對于這個家中人安排好的舅媽也一點都沒有愛意,于是他和新舅媽之間萌生愛意,那也算是情理之中了吧。
那一次,他們來我家的時候,帶著兩個孩子,一個是夢潔,一個就是王子嬌。
爸媽本身不是贊同舅舅這樣連原配都沒有進行離婚就又娶了一個的做法,但是首先礙于舅舅是大哥,本身也不好去責備,另外也知道舅舅本身過去的所有生活中受過的磨難,最后始終沒有開口說這個事情,那一次也算是接待了。
但是他們自己內(nèi)心是矛盾的,因此那幾天他們找了借口離開了幾天,因此呆在家里的就只有我和我的兩個姐姐以及舅舅舅媽還有兩個嬰兒。舅舅舅媽每天都會早早的出去,很晚的回來,不過他們出去不管怎么樣都會帶上夢潔,而會把王子嬌放在家里讓我們是三個照顧。
直到有一天,海山來到了我家。
當時我們和舅舅原配的舅媽還是有來往的,畢竟這個舅媽還算是媽媽的親戚,即便舅舅那樣子了,舅媽還是會時常到我家來。
那天,我們?nèi)齻€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原配舅媽會帶著海山來我家,因為之前通過電話已經(jīng)說了這幾天爸媽不在家,可是他們下午時候,還是來了。
當然,他們也見到了那個躺在床上的嬰兒——王子嬌。
我想,在這件陳年的兇殺之中,當時所有人,應該都是幫兇了。
當時舅媽還開開心心的逗笑床上的王子嬌,那個襁褓之中的孩子也天真的笑著,她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每個人都是對她笑的,只要有人來逗她,這種幸福會讓全世界的花兒,呼啦啦一下都開了。
當時我站在身邊,海山也站在我的身邊,看著炕上的舅媽在和小孩子玩。
這個是誰家的孩子呀悠悠——我記得當時舅媽笑瞇瞇的看著我問。
我怎么回答?
我只有五六歲,我還能怎么回答。
是大舅舅的啊,和新的舅媽的小孩子。
我也笑瞇瞇的看著那個孩子兩只小手亂揮舞著,想要去扯到原配舅媽的頭巾。
海山也笑著。
可是,舅媽不笑了。
我不知道是為什么,舅媽沉默了大半晌,最后慢慢站起身下了炕。
我們兩個小孩子沒有再理會這個突如其來的改變,也爬上炕學著舅媽的樣子,逗小孩子玩,王子嬌還是咯咯咯的笑著。
哥哥你聽,她叫你哥哥,哈哈哈。海山將小孩子咯咯的笑聲理解為她在說話了。
我也超級開心的說,快叫哥哥,再叫一聲哥哥,我是你的哥哥呀,長大了誰欺負你,我就幫你揍誰。
當天晚些的時候,海山忽然很神秘的來找我,他告訴我,只要我倆這個小孩子藏到一個沒人找到的地方,舅媽就會給我倆一人十塊錢。
十塊錢!
我倆當時都心花怒放了,哪還有空理會其他的事情,抱著王子嬌就悄悄的溜出了大門。
我們一直跑到郊外,期間王子嬌一直在大聲哭,我倆也不緊張,一直跑到很久以前還會有人住的那種田野高臺底下的山洞口的時候,我就得意的告訴海山,這里肯定找不到。
我倆就這樣將小孩子放在了洞里面。
然后我告訴海山,讓他回去喊舅媽來找,要是找不到就要給錢的。
我當時根本沒有想過將孩子就這樣扔掉,我們只是來了一次捉迷藏而已,如果天色太晚了,我肯定會把這個小孩子抱回去的。
而海山這樣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找我,更沒有帶著舅媽,更沒有帶著十塊錢。
再晚一些我就會害怕,于是我沒有在等待,而是吃力的抱著小孩子,沿原路回家,我在途徑一小小水溝的時候,腳下不慎栽了進去,小孩子也被我那么一把脫手扔了下來,我趕忙從水渠爬起來,慌張的將孩子抱出來。還好只是黑泥粘在襁褓上,孩子的臉蛋上有一點污泥之外,呼吸什么都很勻暢,我也趕緊從水渠往家里走。
過了水渠,來到了小林子里。
我看了一個人,遠遠的站在那里。
懷里的嬰兒忽然不適時宜的放了個響屁。
我低頭一看,她還抿著嘴。
我噗嗤笑了一下,完全忘記了在對面的那個陌生人。
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人向我沖來,她的速度極快,頭發(fā)甩起來,驚悚恐怖,我大聲一喊回頭就跑,結(jié)果轉(zhuǎn)身就摔倒了,小孩子被我扔了出去,我自己一頭戳在地上,劇痛瞬間從腦袋傳遍了全身,本身就已經(jīng)饑腸轆轆的我,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那個影子沖到我身邊,跨過去一下子將那個小孩子撿起來,在我閉上眼睛之前,她重重的將小孩子摔向了樹干。
她跑了。
很久之后,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自己的屋子里,在床上。
屋子里全是黑色的帶泥的腳印,我掀開被子,看到了那個渾身黑漆漆的小孩。
此刻的我,已經(jīng)想起來那個面孔。
就是我那精瘦利索的,新舅媽。
可能是心里陰影吧,很多年來,我一直都做著那個夢,我夢見我親手砍死了那個吃人的小孩。
那是我的舅媽給我講的故事,她說在她們村子里,不聽話的小孩子都會被吃人的妖怪嬰兒殺死,所以我不能將那晚在樹林中發(fā)生的事情說出去,要是說出去了,我會被那個妖怪嬰兒給吃了。
而現(xiàn)在我才明白,王子嬌到他們手里,命運已經(jīng)畫上了慘死的記號,而那天的我,只不過讓這個計劃顯得更加完美了。
——讓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將這個孩子帶出去玩,在回來的路上,摔死了她。
——至親的人都這么對待你,你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也許這個嬰兒的怨念,正是如此的原因,才會這么長久都無法平息吧!
王子瑜醒了。
她看著我,手里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個瓶子,小心翼翼的,淚眼婆娑的問道:“哥哥,咱們可以走了嗎?”
“去哪里?”我問道。
“回家。”王子瑜站起身來,慢悠悠的往門的方向走去。
“你有看清楚剛才的那個人是誰嗎?”我試探性的問了一下,王子瑜很費解的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
“我沒看到任何人啊哥哥?!彼叱隽碎T,我心里一怔,也無心理會了,跟著走了出去。
汽車在車流中走的格外慢,路燈有好多已經(jīng)滅掉了,城市陷入了一半無盡黑暗,一般燈火喧囂的時間,我將東西全數(shù)裝在一個大大的編織袋里面,終于穿過了擁堵的一段路,飛馳道醫(yī)院里。
我將包放在病房之后,舅舅說了聲謝謝,我看了看在椅子上睡著的舅媽,輕輕點點頭,走了出去。
我剛走到病房門口,舅舅卻隨后跟著快步走了出來,我一時納悶,停下了腳步。
“悠悠,在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子!”舅舅欲言又止。
“哦,那是一個同學的妹妹,這兩天宿舍那邊出事關(guān)門了,暫時在我那邊借宿?。 蔽铱桃獾难b作很輕松的口氣,看著舅舅的反應。
舅舅憂心忡忡的低下頭思考了一下,復爾抬頭看著說:“你剛才去家里,沒拿別的東西吧!”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這一瞬間,我便知道了舅舅在擔心什么,看來剛才王子瑜說回家,看來那個瓶子果然是裝著最重要的東西了。
“什么都沒動啊!”我繼續(xù)一副很疑惑的樣子,現(xiàn)在我必須瞞過這個男人,我一定要讓那個瓶子回到自己的地方,這樣的話,里面躺著的夢潔,才會沒事兒。
不管上輩人做了什么事兒,都不該讓這個小孩子來承受懲罰的。
所以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只要是你做過的,無論何時,你都要為那些付出代價。
“那我先走了啊舅舅?!蔽腋鎰e了一聲,舅舅看得出來還想說些什么,可是始終沒開口。
我到車上,王子瑜還是緊緊捏著瓶子,一刻也不放手。
大概十幾分鐘,我們到了東寺街,來到了新星大廈樓下。
“走,上去吧!”我鎖好車門,走在了前面,王子瑜靜靜地跟著,經(jīng)過樓下的玻璃門的時候,我無意間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黑乎乎的,小小的影子,反射在玻璃上,正縮起來趴在王子瑜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猴子趴在那里一樣。
我按下電梯的按鈕,心里一個聲音慢慢的告訴自己。
——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