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狗迷迷糊糊醒來，從驢背上爬起來看了看天空，發(fā)現(xiàn)已然傍晚，就索性翻下驢背就地生火。好在是農(nóng)村出生，手腳輕快靈活，三下五除二就已經(jīng)圍好石頭架起木柴。
東跑跑西跑跑，不知從哪就順了兩塊燧石，熟練地擊打生火。完事后就清開四周的樹葉，將書平鋪到火堆前借著火光專心研讀起來。
剛剛的奇異夢境，張二狗打算等到陳凡回來的時候跟他復(fù)述一遍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自己越是回憶那處夢境，腦海中殘存的夢境記憶就愈發(fā)模糊。到后面記憶直接消失，張二狗是言不盡，道不明。無奈只能將此事暫且放一放，所幸自從跟陳凡踏入修行以來見過的奇聞異事越來越多，如今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火苗刺啦作響，盯著那本子曰看了許久后，覺得還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將書本一合，抬頭就看到站在火堆對面的陳凡用衣衫兜著種類繁多的野果子靜靜的看著自己。
怪陳凡的出現(xiàn)太過突兀，又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竟直接讓張二狗嚇得跳了起來。
張二狗撫著胸口，故作怒態(tài)問道：“回來了，怎么不說一聲？可把我嚇壞了。嚇壞我了，你可就沒有我這么出色的弟子了?！?p> 陳凡從果堆里面摘出兩個果子，一個放到自己嘴里啃住，另一個遞給了滿口唾沫的張二狗。
將剩下的果子放到火堆邊烤著，自己狠狠地咬了一口嘴中的果子，“這不看你看書看得起勁，不忍心打擾你嘛。多看看書，我能說啥子?！?p> 張二狗一臉無奈，但有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低頭狠狠地嚼著口中的果肉來犒勞自己的五臟六腑了。
吃了幾個不同種類的果子，張二狗就跟陳凡聊起了日后的行程。
張二狗將那本“破書”移到自己身側(cè)位置，然后書枕地、膝蓋枕書、頭枕手，舒舒服服的側(cè)躺起來，“陳凡，你說我們還要走多久?。课疫€想看看那些朱門獅子頭呢?！?p> 陳凡小口咀嚼著略微發(fā)澀的野果，“這么在意終點干嘛？沿途求學(xué)一樣是我們所要研究的。我們并不是只在于那些學(xué)府書院里面苦讀圣賢書才算做求學(xué)問道，一路上我們所經(jīng)歷的一切風(fēng)土人情同樣是適合我們所研究的學(xué)問?！?p> 又咬了一口果子，細細品味。
“‘百里不同風(fēng)，千里不同俗?！@句諺語就說的很好。你仔細想想，你們村子盛行種茶葉，我們沿途經(jīng)歷的城鎮(zhèn)村落都是種茶也的嘛？”
不等張二狗開口回答，陳凡自問自答道：“沒有，為什么？主要還在于風(fēng)土氣候，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你們靠這個吃飯，不代表被人也靠這個吃飯。同樣的，之前我們經(jīng)過的那個村子不就是鴨多雞少，跟你們的村子家畜截然不同？”
張二狗聽完便沉默了，雖然這些都是他看過的風(fēng)土民俗，但是他只單單是看過了就是看過了。沒有思考其中的個個環(huán)節(jié)。
陳凡看到張二狗這番樣子，怕他誤會自己此番用意，便溫柔道：“不必自責(zé)，人生百態(tài)。不是所有人活著都是為了他人活著，也不全然都是為了自己而活。只有看多了，做多了，道理懂得多了，也才曉得體諒別人的處境。你還小，觀察周圍的時日還很長，以后多看看、多想想就好了。”
張二狗眼眶下垂，嗯了一聲，便久久沒有下文。
氣氛就此尷尬了起來，片刻過后，張二狗終于忍不住要打破這個氛圍，“陳凡，你讀書多，懂得也多，那給我講講故事吧?！?p> 張二狗這一句話將此刻正思緒萬千的陳凡從遠方拉了回來。
陳凡咽了咽口水，輕聲道：“給你講個神異故事吧，故事的開頭是這樣子的：從前天地未開，整個寰宇整合為一，經(jīng)過無休止的光陰流逝，天地間誕生了第一個生靈。這個生靈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四周一片混沌。就向四周吼叫幾聲，發(fā)現(xiàn)沒有回應(yīng)，就冥想出一把巨大的斧頭，雙手持斧將混沌劈開，從此天地一分為二。就這樣天開地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天地之外一切又皆為混沌。”
“起初天地間距并不分明，這個生靈就日夜奔跑，雙腳踩踏之處，便地沉一丈。又不知踩踏了多久的大地，這個生靈就閑著厭煩了。耐不住聊無天日的寂寞，就索性倒頭睡了下去，這一睡就是一鼾，萬年響徹天地?！?p> “好了，這個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張二狗正聽的起勁，不自覺地端坐起來。聽到這個故事結(jié)尾，不禁眉頭微皺，畢竟這個故事屬實算得上雷聲大雨點小了。這個結(jié)尾屬實沒有什么意思，既不美滿團圓，也不支離破碎，比起以前從村長聽的那些江湖故事中的三起三落，波瀾曲折差太遠了。
張二狗啊了一聲，不甘問道：“這就沒啦？還以為要發(fā)生啥大事呢，結(jié)果到頭來就是個醒了睡，睡了醒的結(jié)局？干干巴巴的啥意思都沒有。”
陳凡聽到張二狗的抱怨，喲嚯一聲，從果堆里面又摸出一個果子遞給張二狗，解釋只是這一節(jié)段落沒了，這個故事的篇幅可是很長的嘞。只是怕張二狗近日路途波折，太過勞累，想讓其早點睡覺，就將故事留一留，故事這種東西，總歸留在那里是逃不走的。
張二狗大口啃下一塊果肉，結(jié)果算的驟緊眉頭，酸了吧唧的。將果子舉到火苗前，借著火光才發(fā)現(xiàn)，這個果子通身發(fā)綠，沒熟！
張二狗哭喪著臉，酸溜溜道：“陳凡，都怪你，酸死我了。你快點給我講后續(xù)，不然我睡不著了！”言語中多了一絲斬釘截鐵的語氣。說罷，有狠狠地啃了一口手中的野果，只不過這次是狠狠啃下，慢慢咀嚼。
陳凡見張二狗確實沒有睡覺的意思，所幸就多講一會，又是同樣的開場白，細嚼一口果肉，緩緩道：“那就聽好了，故事的后續(xù)，是這樣子的：這第一尊生靈沉睡了萬年之久后，嶄新的天地間又陸續(xù)孕育了幾尊生靈，祂們具是勾連天地，執(zhí)掌著天地的演化。由于后來幾位都是生而知之，就共奉這第一尊生靈為主，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等待這尊生靈從長眠中蘇醒?！?p> “又過了無盡的歲月，在這幾位的有條不紊地打理下，嶄新天地的秩序越來越井然有序。終于那位第一尊生靈從酣眠中悄然而醒。這位與天地同等道齡，甚至略長幾分的生靈已經(jīng)在無盡歲月中與寰宇合道，自然知曉他們幾個的身份和所行之事?！?p> “見過幾人朝拜，這尊生靈張嘴一吐，又凝練出數(shù)個生靈輔佐那幾位天地孕育的生靈行事。就在這種趨勢下，整座天地間，誕生了所謂的天庭。他們在既定好的天地秩序下行駛自己的使命和職責(zé)。但就在后來，幾位初代生靈畢竟是天地孕育孕育出來的，天地之間的限制頗少，隨著這不知多少年的光陰流逝，日復(fù)一日的做著相同相近的事務(wù)，有位大靈就覺得厭煩了，如果天地之間長久以往皆是如此就失去了生機。祂就取一座神山上的泥土捏造出了身形，又取天河之水為其灌溉血脈。將祂所造就的這些靈稱之為‘人’。然后賦予了那幾個小‘人’心智和靈魂，將其投放到大地上任其繁衍。那些小‘人’就尊稱諸如這位靈之類的靈為神靈?！?p> “這尊神靈就是我們所說的女媧，媧神。得到了媧神這一啟發(fā)，這些天孕神靈中有位封號兵主的神靈同樣取神山之土，取天河之水塑之成形，助其煉兵，謂之‘妖’。這就是后世人、妖的由來?！?p> 說罷，陳凡從地上撿起一截樹枝，映著火光寫下了“祂”字，并教導(dǎo)張二狗自己所說的祂是這個字，而非他或者她，并且這個字用于稱謂神明或神靈之時。
故事到這里結(jié)束了，這既是通俗易懂的故事，又同樣是陳凡對張二狗一次小小的傳道。故事的真?zhèn)侮惙沧杂幸欢ǖ膭h減，但大致不改原本面貌，否則就是過于揠苗助長了。
張二狗瞪大了雙眼盯著地上那個充滿神奇意味的字，已經(jīng)忘記了啃食那顆野果，揣著那份好奇心問道：“這個故事真的假的？照你這么說，其實我們也是被別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咯？有那么多神靈看著我們，為啥我們看不到祂們啊？所以說那些人都說神仙、神仙，是先有神后有仙的嘛？我之前還一直以為神仙是指人呢，怪不得村長爺爺以前講故事的時候說得道之人就是仙人呢。有那么多神靈看著我們，為啥我們看不到祂們?。磕俏覀兤綍r掛門上的門神是在祂們之中嘛？還有那村口供奉的土地爺，那不也是神靈了？”
陳凡聞言笑著說：“這我就賣個關(guān)子不告訴你了，故事是真是假這個得你自己揣摩。這些問題你可以先放著，日后書讀多了再來好好想想這類問題。至于我們平日里貼的門神，拜的土地爺也大抵算這之類的，要說也只能算是末流。”
張二狗看陳凡沒有想告訴自己答案的打算，話題又鋒芒一轉(zhuǎn)，“陳凡，你不是說要帶我修行，當(dāng)我?guī)煾嘎铩Ｄ俏覔Q個淺顯一點、貼近一點的問題問你好不？你說為啥你們修仙要在深山老林里面修仙啊?是那里的風(fēng)水好嗎？還是那里跟我們平常人家有啥其他不同的區(qū)別？”
此時陳凡已將一顆野果吃完，只剩一顆果核在手中，從地上撿起先前吃完的第一枚果核，將兩枚果核靠近火堆烤干一小會，放在手中來回盤弄著。聽到這個問題，陳凡也覺得不是啥彌天大問，就如竹筒倒豆子般答道：“修仙在于遠離紅塵，叩仙門，問道果。在紅塵之中修仙練氣，容易沾染因果是非。并且常理來說常人越多的地方，靈氣越不精純，雜質(zhì)越多練氣士納入體內(nèi)就越不易，且久而久之那些雜質(zhì)會如同毒藥一般侵蝕修士體內(nèi)小天地。故而大多數(shù)修仙之人都喜在幽處練氣，但是在紅塵人間中修仙問道之人也有，只是人少罷了。靈氣稀薄混雜只是小事，只要多次提純凝煉靈氣照樣可以精純無比，但因果牽扯太多就容易心魔作祟，修行中心魔作祟是第一大忌。故而少有人膽敢紅塵歷練，有的話也是有防身之法，或者幾乎道有所悟，術(shù)有所成，法有所知。當(dāng)然，也有些山澤野修迫于無奈只能屈居于紅塵之中求仙問道。諸如譜牒仙師之流則下山極少，有也是下山歷練紅塵，為以后修真我的時候磨合好凡心做出準(zhǔn)備?！?p> 一轱轆地給張二狗講完，陳凡也有些口渴。瞧著張二狗聽的云里霧里、迷迷糊糊的，如同一個第一天上學(xué)塾的蒙童聽夫子講述儒家經(jīng)典句讀，字還不認識就開始學(xué)習(xí)解文造句了。
不過陳凡沒有對張二狗的表現(xiàn)流露出意思不滿，就單純覺得有些好笑。也對畢竟這個年紀(jì)跟他一下子倒竹筒子講這么多，一時半會確實很難消化接受?？峙逻B自己方才所說的山澤野修和譜牒仙師都拎不清楚。
果然，如陳凡猜想那樣，張二狗也不管自己有沒有完全聽進去，就依著自己不懂得地方緊接著發(fā)問了：“你剛剛所說的山澤野修和譜牒仙師有啥區(qū)別??？你再細細說說唄?！?p> 陳凡沒有計較張二狗的接連發(fā)難，耐心道：“后世修士大致分為兩種，一種山澤野修就屬于散修之內(nèi)，有些是半路開始修真，沒有良師傳教引導(dǎo)的，多是突然間獲得秘籍法寶之類自我參悟的，還有種就是有師父領(lǐng)進門但是無師門傳承的，這些差不都都沒有譜牒身份，多是游走于山下，故而算不上正統(tǒng)，大多都是走些旁門左道。而譜牒仙師則是有譜牒記載，一定的法脈傳承，身屬正統(tǒng)，常年在自家山頭聞道，極少下山。當(dāng)然，這些東西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也只是跟你說個大概，萬事萬物不得絕對，并非所有皆是我所說這樣，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深究的，所以里面真實的脈絡(luò)還要你自己捋清楚?！?p> 張二狗托起下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然后有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陳凡，照你這么說譜牒仙師不久比山澤野修好多了，那你覺得在山中修行好嗎？”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發(fā)問，陳凡空前有些沉默，看著手中盤著的果核，給了張二狗一個摸不著頭腦的回答：“山中無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