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一襲青衫小童牽著一只小毛驢悠哉游哉地趕路,小毛驢上坐著一位總是東張西望好奇著看待周遭的白衣小童。
“陳凡,你說我們什么時候能走到目的地?。俊斌H上的張二狗率先發(fā)問。
“我也不知道,就走著唄。反正這世面你之前也沒見過,現(xiàn)在多用心去看看,別走馬觀花就行了?!?p> 聽到這個回答,也沒想著繼續(xù)追問。張二狗抱頭仰躺下去,盯著頭頂上的太陽,又問道:“陳凡,你說跟你修仙我可以到太陽上去玩嗎?”
“可以,但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不用著急思考這么多,或許等你以后能夠到了那種地步后,就沒有心思再去實踐現(xiàn)在的這些天馬行空般的想法了,務(wù)實當下才最重要的?!?p> 事實上,迄今為止這兩旬的趕腳路上,張二狗時不時都會發(fā)出這種疑問,而陳凡給出的答案幾乎次次相同,無非是少想以后,務(wù)實當下。
陳凡冷不吭聲的問道:“今天有沒有按時,按量喝茶?”
“???”
“嗯?”
“哦。”
“喝?!?p> 寥寥幾字,卻已經(jīng)涵蓋了兩個人這幾天來的所有意思。隨著張二狗懶得喝茶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兩人對此事的口舌上就越來越少了,直到如今一個字就能概括想要表達的意思,對方也都是對雙方的表意心知肚明。
說不得是張二狗喝不慣這茶,相反非常愛喝。畢竟茶有滋有味的,哪怕是苦了一點,但娘說了人活世上越能吃苦,就越能享福。
只是架不住天天定時定量的灌茶,茶一喝多了就想找個地方小解。而小解又是張二狗打小就不愛的事情,無他只是單純覺得麻煩。而且現(xiàn)在正是趕路期間,憋著尿的話毛驢一顛一顛的容易把他那份童子尿給顛出來。
起初陳凡只是以為張二狗膽子小,不敢一個人去遠處自行小解。幾次過后,忍不住一問才知道原來這小子只是單純怕麻煩。
哪怕陳凡已經(jīng)解釋過了不影響求學趕路,誰知張二狗冷不伶仃地回了一句:“不麻煩你,還麻煩我呢,我這人打小怕麻煩?!?p> 這一下子直接給陳凡整噎住了。只能強制讓他硬著頭皮每天按時按量的把盧工給的茶喝掉。
雖然離開前盧工特意將張二狗拉近身旁,輕拍其腦袋就已經(jīng)是對其一次秘密洗髓了。此舉瞞得過張二狗這種睜眼瞎,卻瞞不過魔祖轉(zhuǎn)世的陳凡。
多此一舉無非就是投桃報李,魔祖的一句落槌定音已經(jīng)是他苦等千年的最好的結(jié)果了。如此一次有違三教約定小小僭越之舉,想來天幕上的圣賢、天仙、菩薩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待這件小事。
當年進入此福地之人,大抵就分為兩種:一種是類似于自己一般大道盡頭想看看能不能想罵撞上死耗子撞出一條出路之人。另一種就是被三教祖師和兩位魔尊丟過來面壁思過,牢底坐穿之人,這種人能否將功贖罪,戴罪立功就同樣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就在張二狗在旁邊一棵樹下釋放洪荒之力時,陳凡慣性地抬頭看向天空。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和眼力定然是看不到天幕中坐鎮(zhèn)的三位,哪怕想借助天時推算出一些因果也同樣受限于自己如今修為低下,同時三教祖師有意無意地屏蔽了一些天時,這就使得他想走一些旁門左道來窺探天機都不成。
而且他仿佛從此處天下的風水流散中看出來一些自家老頭子的手筆,這就使他更加驟緊眉頭。
明白那幾位的意思,無非是叫自己于此中好好反省,重新修行修心罷了。要說轉(zhuǎn)世于今內(nèi)疚自然或多或少參雜著一點的,但要說悔恨那全然是沒有的。重要的人幾乎走光了,還有什么好悔恨的呢,自己沒有一腳踩踏整座天地都是都他們最大的仁慈了。
舒服完的張二狗直覺人身瞬間舒適通透,提上褲子,雙手往地上的草兒隨便磨蹭幾下,算是用余韻幫草兒施肥了。
換做以前張二狗小解完都是直接往身上的衣服上胡亂一摸,如今不同了,是正兒八經(jīng)的求學身份,聽陳凡的口氣,以后是要去北方大學府里面去求學。讀書人嘛,沒啥感念,但這一路上跟著陳凡耳濡目染多少也懂得點禮節(jié)。
例如路上遇到一戶人家討口飯吃,得攥拳輕敲大門,有門環(huán)的就輕叩門環(huán)。而且敲門也是有禮規(guī)的,要輕叩一下,停一下,讓里面的人聽到外面有人。在敲擊兩下,不得超過三次,俗話說事不過三。
而且不得連續(xù)敲門或拍門,說那是報喪不是敲門。
一想到這里,張二狗就覺得頭大,多了個身份也不是多大好事,繁縟禮節(jié)太多了。得虧現(xiàn)在自己是剛?cè)腴T,要是以后讀書讀成了,那不得天天學著那書上念之乎者也?如今陳凡丟給自己一本破書,好像叫啥語的,之所以是破書那是正真字面意思上的破書,書的封皮早已破爛不堪,邊角也大多被蟲蛀掉。所幸里面的內(nèi)容出奇的保存完整,這就使得張二狗篤定陳凡用了仙家神通讓其內(nèi)容得以保全。
之前讀書讀一半時,張二狗就出奇發(fā)問:“陳凡,這本書不會是你家祖?zhèn)鞯陌?,看這紙質(zhì)已經(jīng)黃不拉幾成這個樣子了,我懷疑再多翻幾下這本書就會爛掉了。而且被蟲啃掉的地方竟然全是邊角料,咋回事?”
在下面牽驢而行的青衫小童聽著這個好笑地發(fā)問,頭也不回的答道:“你放心,你就算怎么翻這本書這本書都不會爛的。這本書啊,可比我家家譜歷史還要悠久,那小蟲要是能吃這些字那就不是一般的小蟲了。”
陳凡顯而易見也不想讓張二狗過早知道這本書的秘密,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幾位師兄在上面施了秘法丟下來的,否則當時自己找到它就不是在東陽羽宮的藏書樓里面的最不顯眼的地方找到的,而是早已被歷代強者掙破了頭的東西,就好似山下江湖總會有那種神兵利器只要一現(xiàn)世就是無數(shù)豪杰撐破了頭去爭搶。
一本至圣先師的傳世經(jīng)典,還是初版紙印,再加上儒家四圣的注解,后世修士哪怕不去參悟其中文字奧妙,單單煉化為本命物以作攻防之需,與同境修士斗法足以立于不敗之地了。若是能細細攻讀,字字咀嚼,品悟其中奧妙,一朝頓悟,得道升天那可就不是說說而已。
為何至圣先師能夠看清時間長河,其書上的一句“逝者如斯,不舍晝夜?!辈痪褪瞧渑R畔觀之得出的結(jié)論?
牽驢的陳凡咳嗽一聲道:“讀書要坐有坐姿站有站姿,如今還不知曉?”
張二狗聽到后非但沒有立馬板正坐姿,而是懶洋洋地仰躺到驢背上,將手上的“破書”蓋在臉上來擋住這落日的余輝。然后緩緩解釋道:“我也是餓了嘛,半天沒吃東西了。陳凡你去找找周邊有啥野果子吃唄?”
陳凡停下腳步,眺望起前面蜿蜒無盡頭的山巒,思考了片刻后做出決定,今晚在此地留宿,明日再繼續(xù)趕路。邊回頭對張二狗說道:“你在此地不要到處走動,我去周圍找找吃的?!?p> 張二狗噢了一聲,就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陳凡在幾棵大樹間來回交錯抵達遠處,透過密麻樹林看到張二狗睡得安穩(wěn)便一瞬消失,現(xiàn)身時則是在一處山峰的懸崖之上,身后是一位老人正欣賞著眼前的層巒疊嶂。
熟睡的張二狗一個翻身便進入一個神奇的夢境,夢境里仙氣彌漫,腳下空明如鏡,讓張二狗一時不敢移動半步。
抬頭看到遠處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向自己招手,張二狗猶豫一下還是試著抬腳向前輕點一下,結(jié)果踏下去的感覺如履平地。
得知沒事,張二狗就加快腳步朝老者走去,走到近旁才發(fā)現(xiàn)高達無比。自己與之相比好似面對一座高山。
張二狗捏了一把汗,躬身向老者行了一記儒家之禮。并開口向老者自我介紹,不知道咋就闖入此地,多有冒犯。
老者抬了抬手示意其不必如此拘謹,張二狗摸了摸后腦勺尷尬的笑了笑。陳凡曾經(jīng)說了,有些禮節(jié)人老人家不說不代表你不記得。可一旦人老人家提醒了就得適當而至,不然就是不領(lǐng)人家情,不給人家臺階下。
老人摸著胡須,微笑道:“小孩,如今跟你師父一起游學可否有讀過什么書???”
聽到此問,張二狗又是撓了撓頭,老師回答道:“讀了一本叫什么有語,讀的比較稀里糊涂,不太懂其中意思,不過聽陳凡說好像是個啥大人物寫的書?!?p> 雖說一旬前陳凡已經(jīng)跟張二狗父母口頭答應(yīng)讓張二狗成為自己的弟子,但是后來相熟后張二狗從陳凡口中知曉了仙家的境界劃分,以及陳凡如今的境界,便對陳凡產(chǎn)生了質(zhì)疑。說等什么時候陳凡境界啥時候高起來了,再認他做師父,在這之前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句師父都是不可能的。
老人又接話道:“現(xiàn)在讀不懂沒事,以后長見識了再回來讀這本書,估計就能大概懂了。你覺得你讀的這本書感覺咋樣?。俊?p> “大人物的書,那肯定是很好的吧,不過我讀不懂?!?p> 老人聽到后哈哈大笑,不說這小子悟性高低,只說實誠確實算得上一頂。
老人就要對張二狗一番考校,二人之間憑空浮現(xiàn)一本儒經(jīng):“來,小孩,我問你這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作何解?”
張二狗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震驚,憑空取物?只是聽到高達老者的提問嘆了口氣老師回答道:“我沒有啥見解,不過書旁的注解我倒記得,‘河水是這樣匆忙啊,白天黑夜地不停流。’”
老人并未對此回答有啥不滿,只是耐心追問:“那你曉得了這份注解,那你對這個注解有啥看法?”
老人的一連串追問已讓張二狗心中有些發(fā)咻,便硬著頭皮答道:“老人家,我就直接說了啊。我就感覺時間過得好快,感覺一眨眼就能過去好久。仿佛昨天我還在跟村里人樹下納涼,聽著村長爺爺講述著江湖事跡,而如今就已經(jīng)再陪著陳凡北去求學的路上。總感覺時間過得太快,啥也沒干,時間就已經(jīng)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p> “所以?”
“所以我感覺我們要珍惜時間,不要看輕時間。時間不會等我們的,而是要我們?nèi)ペs時間。在有限的時間里,多做一點事,不然等時間把我們甩遠以后我們就趕不上時間了?!?p> 這位至今沒有自報姓名的高大老者仿佛聽到此回答十分滿意,答了一句善就從張二狗的身前消散。張二狗的夢境也跟著就此煙消云散。
懸崖上柱杖站立的老者看到眼前突?,F(xiàn)身孩童也未展現(xiàn)的多么震驚,只是后退一步,順勢向前打了個道家稽首,剛要朗聲大呼恭迎老祖就被陳凡打斷道:“你又不是啥道家道士,對我行什么道家稽首禮?”
老者也是能屈能伸,立馬附和道:“是是是,老祖開導的是這個道理,只是我被修士出門遇到陌生道友行道家稽首之禮肯定是大差不差的?!?p> 陳凡也未反駁,反而看著眼前的峰巒點了點頭。道理道理,世間獨占道字最高和理字最高的不就是自家的兩位先生?既然都說是道友了,那這個道字可就十分有分量了。這個稽首之禮也就是行得了的。
沉默良久,終是賈樊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開口詢問道:“老祖,賈某斗膽一問,您尚如今是否看出三位祖師的意思?”
陳凡并沒有著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地看著遠處,不過是將所觀之景從峰巒轉(zhuǎn)變到高空中的云彩。云彩飄悠,與佇立一處巍然不動的高山一靜一動,兩者相結(jié)合、相襯托形成鮮活的山水畫卷。
看著陳凡無心回答自己的這個問題,賈樊非但不敢有一絲惱火,反而更加謙卑恭遜。
望著這一襲青衫背影,哪怕如今已是孩童姿態(tài),賈樊猶然對陳凡保有前世的恭敬,這不但是陳凡身份的影響,而是賈樊由衷的敬佩自家這位老祖孑然一身征戰(zhàn)天地的魄力。
太陽漸漸被大地所吞沒,那蘊含著無數(shù)霞光的云彩也被晚風吹散。天地間的光明也隨之消退,一切又將會被黑暗吞噬。
陳凡從天邊收回眼光,頓了頓,又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尚未被蠶食的微末紅暈,微聲道:“無所謂他們想什么,我只知道前路漫漫,吾往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