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天青玉碎
“如果被埋葬者已經(jīng)飛升,生前的榮耀者超凡入圣,如果他在變化的意向中,接近創(chuàng)造的喜悅……”
……
終身食土的敵對者充滿嘲諷惡意地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就是神嗎?你便如神,能知善與惡。人乃是神的肖像?!?p> 在劉昊眼中,蛇是智能,是啟示。
在蛇的誘惑下,他手中的雕刻刀開始如瘋魔一般地恣肆縱情地狂走于五彩石上。
他如淋著潑天大雨的瘋?cè)水嫾以谝雇碇杏脻皲蹁醯漠嫻P揮墨轉(zhuǎn)毫出干燥燥、明晃晃的閃電圖形。
他在雕刻自己也看不清楚是什么的雕像。
他癲狂入魔了一般地雕刻著雕像。
劉昊不知自己正在雕刻一個怎樣的“怪胎”。
他的眼睛看不見,看不清雕像的大體面容。
隨著雕刻的深入,他連雕像的細(xì)節(jié)都看不清了,更談何看清雕像的全貌。
他的瞳孔擴(kuò)散。
精神遨游于虛無縹緲間。
要在物我界限消融之刻,去茫茫大荒之中尋求屬于自己的完美理型。
他只是在雕刻。
現(xiàn)在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雕刻刀了。
仿佛不是他在雕刻,而是雕刻刀本身想要雕刻。
他被奇異非常的魔力感染了。
他已被無窮無盡的靈感所吞噬殆盡。
他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
他忘卻了時間,忘卻了所有。
在現(xiàn)實(shí)雕刻的同時,他看見一柄天青的劍在雕刻他的靈魂。
劍在剔除他過去的所有,然后,重新為他雕刻上更為強(qiáng)大、更具有發(fā)展?jié)撃艿拿}紋。
比較之理,正在于此。
永遠(yuǎn)都在超越。
不超越,毋寧死。
昔年上皇旅途里的生死紋路揮灑殆盡。
六百六十六道黑白之紋如同潑墨的山水畫,縱橫豪蕩之間風(fēng)雨霎至,石破天驚之后,芙蓉泣露,昆山玉碎鳳凰叫!
已至窮途末路雕刻之旅又添一道新的助力。
一道跨越千年的大火借著還未知曉其存在的火花降臨。
生命如火似光。
涅槃之理,正在于此。
不要害怕生死之間的涅槃蛻變。
只要熬過黎明前的黑暗,你將不再是原來的你了。
你已走過了命運(yùn)糾纏的沙塵暴了。
你借著阿里阿德涅的絲線走出了命運(yùn)人生的迷宮。
不同于生死之紋的有限數(shù)量,赤鳳脈紋的數(shù)量似乎是無窮無盡的。
赤鳳的脈紋宛若無窮無盡、向前推移、演變、增殖的生命本身。
劉昊醉心于這肆意揮灑的黃金時刻。
他人生的高光瞬間。
他在雕刻的魔力面前向美低頭,忘卻了永恒與剎那的區(qū)別。
誰要是能夠體會這一種創(chuàng)造的無窮的美,誰要是能夠真正體會這一種忘卻時光流逝的美,誰便會真正明白創(chuàng)造的驚心動魄之美。
在此般美麗面前,男女的情欲,人生的理想,歲月流逝后的感嘆,生與死都是蒼白無力的。
生命是如此的偉大與美好。
在雕刻中,劉昊瘋魔了。
自此,他開始了他雕刻脈紋的偉大工作。
所謂偉大的工作,就是指從啟蒙到開悟的漫長而又宏偉的神秘旅程。
偉大的工作,神秘的旅途自此重啟。
自此之后,愚者將不再是愚者。
自此之后,愚者將會重新成為愚者。
自此開始,混沌就要死了。
因?yàn)?,它將被開竅了。
第一日,雕像的大致雛形被雕刻出來了。
猶如為神所分開的光暗一般,雪白的外表被雕刻下來后,里面還是淵面的黑色的。
不論怎樣改變,黑色的本質(zhì)是無法改變的。
劉昊忘卻了進(jìn)食。
他已經(jīng)被無窮無盡的靈感所吞噬了。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了。
他必須要將靈感揮霍殆盡才能心滿意足地停止下來。
他痛苦而快樂著。
來者的道路已在眼前展現(xiàn),他又怎可停止不前呢?
現(xiàn)在的他可以任由靈感的發(fā)揮。
在他黃金般的歲月里,他將與靈感同行。
此時,赤鳳的脈紋還很充足,它被使用得很少。
第二日,劉昊開始將半身像的軀體雛形雕刻出來。
一者為頭,在上。
一者為胸,在下。
盡管有超凡的力量作為底氣、資本,但他還是感覺自己無比地虛弱,再這樣下去,他可能要不行了。
可雕刻的工程還未成形。
他不能就此停下來。
在此,他已戰(zhàn)勝了邪欲,憂愁。
他無比地堅(jiān)定。
盡管身未進(jìn)食,沒有過補(bǔ)充能量,但面容枯槁無神的他的眼神卻仍然堅(jiān)定如火,若靈魂之燃燒。
他心魂如劍,只待雨過天青之后,塑造出有如人類黃金時代般的偉大作品。
在此,赤鳳的脈紋不知為何已用了一半。
它似乎是因某個忘記了的夢而消耗掉的。
赤鳳的火在劉昊眼中變得蒼白如梅雪。
這便是第二日。
第三日,也就是水星的日子。
劉昊開始完善雕像的各處細(xì)節(jié)。
心劍如刀。
未曾設(shè)想過的命運(yùn)在靈魂的大火中逐漸成形。
他在為雕像鑄型。
而在此,他將明白、他已明白雕像的形狀乃是命運(yùn)的形狀。
不是人雕刻出了雕像。
而是雕像命運(yùn)中的形狀自己暴露在人的眼前。
這是命運(yùn)的形狀啊。
他明白了赤鳳脈紋的妙用。
但這一切脈紋都要消逝,只為了給他全新的脈紋奠基。
凡此過往,皆為序章。
若是有外人知道這樣奢侈的行為和所有的真相,那么他會產(chǎn)生濃烈的恐懼與害怕。
因?yàn)楹茈y想象:一個中上境界的神王至尊會用自己全部修為去給一個低能層的小子筑基。
這一行為究竟會創(chuàng)造出怎樣一頭怪物呢?
逗黑貓的少年在劉昊的心中說道:“劉昊,你不要覺得這不好意思,這是你該得的。因?yàn)檫@是過去你努力的成果與回報啊?!?p> 他明白了一切。
所有神圣與命運(yùn)的時刻都在此刻重疊為一了。
劉昊看見了命運(yùn)。
夢是真的。
夢不是虛假的。
他的努力不會白費(fèi)。
他的努力不會落空。
他所付出的代價是有回報。
而那回報就在云與虹之間。
第四日,劉昊開始雕刻雕像的眼睛。
不知為何,他會先作此點(diǎn)睛之筆。
他現(xiàn)在連雕像的樣子都看不清。
但他還是要雕刻。
他開始雕刻世界的左眼——雕像的左眼。
雕像隨之開始放出奇異之光,變得有如活物。
雕像開始呼吸。
它開始用他自己的眼睛來看這個玄奇的異能世界。
但劉昊還是看不見他所雕刻出的雕像究竟是何種模樣。
但他對此微微一笑,仿佛身處莫大的幸福之中。
他很平靜。
他咀嚼著如夕陽黃昏般美好的平靜與幸福。
黃昏天地間,明明忽欲醉。
而就在此時此刻,憂愁死灰復(fù)燃。
那饑餓有如饑荒深紅騎士,帶著死亡的冷夜之風(fēng),伴隨著陣陣戰(zhàn)爭般馬蹄聲馳行而來。
深紅的王踏破了霜晨月。
殘陽如血。
蒼山如海。
喇叭聲咽!
雄關(guān)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為了征服這個世界,祂帶來了這場無人知曉、無人傳頌謳歌、也是無人懺悔的秘密戰(zhàn)爭。
祂帶著渴望愛和睡眠的龐大軍勢轟轟來襲。
滔天軍勢洶涌如命運(yùn)之潮水,澎湃若天地之大勢。
這場宿命的搏殺交戰(zhàn),這場輪回的無休斗爭,已是無人能夠阻攔和改變了。
在上天的神的啟示面前,凡世的一切力量都已無法阻擋天上既定的命運(yùn)之臨塵。
因?yàn)榉彩赖奈淦魅绾文軌驌p傷天上的神秘呢?
劉昊在此刻面對了無與倫比的神話危機(jī)。
他在神圣的光中幾乎被徹底地毀滅了。
他已經(jīng)被徹底地毀滅了。
由此,恐怖和疑悔占據(jù)全心,無法自拔。
他若身處泥潭中的人面對著于朝霧中緩緩升起的那第一縷陽光一般知曉了自己過去的錯誤。
他的經(jīng)驗(yàn)告訴他:他不應(yīng)該如此自信的。
此刻,已是窮途末路。
月光握得住嗎?
殘存亦沒路,兵敗如山倒。
而此時,赤鳳的脈紋也已消耗殆盡了。
他已是山窮水盡,再無重起之能了。
不完整的他注定失敗。
劉昊堅(jiān)持不住了。
他即將失敗。
可這時,一直在陰影中注視和陪伴著他的劉淼出現(xiàn)了。
劉昊似乎聽聞到一聲無奈而又疲倦的嘆息。
嘆息中刻有歲月的留痕與時間的摧殘。
天青的龍玉出現(xiàn)在劉昊的眼前。
那被劉昊吸收了的龍玉不知為何又再次懸浮于他的眼前。
劉昊聽到了劉淼最后的聲音。
從此,光影重合了。
劉昊補(bǔ)充了他的影子。
自此……
再無劉淼的傳奇了。
有的只是劉昊的傳奇。
光與暗的道路交匯在一起。
光與影重合為一。
“自此之后,我的一切都將為你所用。正如你曾為我死一般,我如今也會為你而死。我們終將重逢再見?!?p> 雕刻脈紋中的劉昊注意不到這段話的深意,他只以為劉淼是說著玩的。
咔嚓一聲。
只見,眼前的天青玉出現(xiàn)無數(shù)道細(xì)小的裂縫。
然后,它的裂縫逐漸拉長增多。
隨后,天青的玉在眼前四分五裂了。
青龍之玉轟隆隆地爆碎開來。
爆炸聲傳遍到整個校園。
人人皆是吃了一驚,以為有蒼龍鳴動。
而在劉昊眼中,玉碎的剎那并沒有碎片飛射而出。
有的只是有如夢幻般的天青色濃霧。
濃霧將劉昊圍住。
劉昊吸收了這些濃霧光粒。
他不知不覺間地哭了。
他為這反攻諸多魔軍的一瞬間似乎付出了太多的代價。
隨后,那被吸收的紋路自他的體表內(nèi)飛出。
無窮紋路,不滅回響,蒼龍神力,即刻蘇醒,化作一條以他為中心的纏繞其軀的蒼青神龍。
神龍龍目巨大高傲,龍軀占據(jù)了整個雕刻區(qū)域,隨后,它遮天蔽日的龍軀全部沖向那雕像之中。
剎那轟鳴。
龍貫入雕像內(nèi)。
而雕像紋絲不動,在日光燈下,隱泛天青色天澤。
龍吟蒼茫,震撼人心。
諸敵退散。
心魔辟易。
劉昊也徹底地?zé)o力了。
盡管成功地?fù)敉肆诵哪?,他也滿身傷痕,疲憊不堪。
在第四日,他付出了他之前的一切去對抗阻道之魔——重壓人心之魔。
然而,令人絕望無比的是:現(xiàn)在的雕像還未完成。
而劉昊此時更是一無所有。
無比的饑餓和疲倦源源不斷地自靈魂深處涌現(xiàn)。
煩惱魔,蘊(yùn)魔,死魔一同卷土重來。
魔音貫耳。
魔音不絕。
墮落的魔音在他的耳邊低語呢喃。
放棄吧,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放棄吧,你已經(jīng)徹底地失敗了。
放棄吧,再也沒人能幫助你了。
放棄吧。
加入我們吧。
只要放棄雕刻,你便不會死。
而你若不放棄此事,你必死無疑。
絕望如泥潭。
絕望的泥潭已淹沒住劉昊脖子以下的全部軀體。
他已一無所有了。
他再也沒有了外界的幫助。
他再也沒有了雕刻的意義了。
劉淼已經(jīng)逝去了。
再也沒有人能為你保駕護(hù)航了。
溫室里的花朵終究脆弱。
這便是雕刻脈紋的第四日。
劉昊即將失敗的瞬間。
天青玉碎,傳奇不再。
而正如過往的無數(shù)歲月那般。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
然而,歷史并非簡單的重復(fù)輪回。
因?yàn)槿瞬荒軆纱巫哌M(jìn)同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