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失蹤
夜幕降臨,天色暗了下來,西廂房里,玲瓏燃上了蠟燭。
“王小公子,勉哉!還有幾十個字就寫完了。”她端起燭臺走到書桌旁,鼓勵正在寫字的王成。
“玲瓏姐姐,下一句是什么?”
“毛施淑姿,工顰妍笑?!睂懙氖恰肚ё治摹?,玲瓏指了書本說道。
王成抬頭看向她,問道:“玲瓏姐姐,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說像你一樣好看?”
“奴婢哪里好看了?”玲瓏臉上紅了紅,“王小公子快寫字吧?!?p> 她手中的蠟臺放到書桌上,衣袖拂動了王成鬢角的頭發(fā),一陣香迷迷的感覺,王成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但是這種感覺讓他很喜歡和玲瓏在一起。
門口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卻是許瑩帶同如畫進來了,玲瓏連忙拉王成起身一起行禮。
“王小公子,你同我一起去軍營找將軍。”許瑩親切的聲音掩不住臉上的焦慮之色,隨即又向如畫和玲瓏冷冷地吩咐道:“院子里的事你們倆都盯緊點,等我回來?!?p> 見她要帶王成出門,玲瓏心中著急,在后面躬身叫喚:“少奶奶——”
“什么事?”許瑩回過頭,冷冰冰的目光讓玲瓏打了個激靈。
“將軍——少奶奶……,外面冷,少奶奶多加件衣服?!彼桓艺f楊銘去找小枙的事了,磕磕碰碰地一陣支吾。
軍營轅門木柵欄的開口處,幾根柱子搭著一頂草篷,寒風搖曳的昏黃燈籠下,值崗的軍士們聚在一起喝酒扯話。
一個軍士抓了塊肉塞到嘴里,仰起脖子喝下一口酒,抹著嘴巴嚷道:“痛快!”
“多虧今天將軍來軍營里吃飯,咱們才有得這些酒食吃。”另一個軍士說。
“是啊,要不然這天寒地凍的,沒幾口酒暖暖身子,怕是明天早上都變冰砣了?!?p> 軍士們發(fā)出一陣笑聲。
“這不快過年了么,聽說將軍府撥了很多東西給咱們軍營……”一個軍士的語氣之中頗有憧憬之意。
“可不是嘛。我昨天聽段老三說過,他們哥幾個跟著總旗官去將軍府領(lǐng)東西,好家伙,劉師爺大筆一揮,就是四百石米、兩百匹布……”一個軍士感嘆道。
“這劉師爺揮了筆,不也還得拿到將軍府里核準用印么?!绷硪粋€軍士說。
“那當然……,哎,你們說,這將軍府的管事娘子——”一個軍士開啟了八卦模式。
“這小娘子,咱認得!以前在城外被韃子擄了,咱跟她是一個隊伍里的。”一個喝紅了臉的軍士忍不住吹起牛來。
“哦?”幾個軍士湊了過來。
“瞧她以前那模樣,現(xiàn)在倒成人上人了,也不知道咱們將軍怎么看上她了?”那個軍士不屑地感慨道。
“以前咋了?”
“嘿嘿。”那軍士賣個關(guān)子,塞一塊肉到嘴里,舉起酒葫蘆往嘴里倒,滴了幾滴卻倒不出酒來。
旁邊一人趕緊把自己手里的酒葫蘆遞上去,“烏老二,快說!”
烏老二灌下一口酒,打個酒嗝,嘿嘿兩聲,壓低了聲音說:“這小娘子路上被韃子……嘿嘿?!?p> “唉,這算個啥。俘人里的女子被韃子糟踏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迸赃叺娜嗽捳Z間似乎有點失望。
那烏老二哼了一聲,“你知道個屁!老子那天夜里餓得睡不著,縮著脖子東張西望想找點吃的,親眼看到這小娘子自己摸到韃子的帳篷里?!?p> “哦——”軍士們一陣驚嘆。
“摸到韃子帳篷里干啥?”一個軍士問道。
“干啥?你這是裝蒜不是?干啥老子也不知道,老子就看到她從帳篷里出來,手里拿了兩個饅頭?!?p> “哦——”又是一陣驚嘆之聲。
“你說這韃子是她爹還是她娘呢?半夜里給她糧食?”烏老二故作高深地問道。
“只怕是干的她叫爹叫娘吧?!”一個聲音尖細的軍士悠悠地說。
草蓬底下發(fā)出一陣哄笑之聲。
又過了一輪酒肉,此刻烏老二儼然已經(jīng)成了草蓬夜話的中心——酒喝完了,又有人將自己的葫蘆遞了過來,這烏老二舌頭就有些大了。
“老子以后就盯著這小娘子——”烏老二見眾人意猶未盡的樣子,繼續(xù)開講了。
“你盯著人家干嘛,莫非你也想學韃子……”一個軍士嘻笑問道。
“屁!老子那時候餓得肚皮貼著背,哪有功夫想那檔子事?!睘趵隙麎K肉到嘴里大嚼,仿佛在抵抗當日的饑餓,“老子當時就是想弄點吃的?!?p> “哦……”軍士們隱隱猜到了他的思路,可是,這也太損了吧?
“第二天午后歇腳,韃子們有吃有喝的,咱們蹲在路邊喝西北風?!睘趵隙f,“老子看到有個韃子招手,把那小娘子帶到樹林里……”
“哦,這韃子白天也……”軍士們又開始驚嘆起來。
“你們懂個鳥?!睘趵隙姵鲆豢诰茪猓袄献赢敃r就借口要解手,從隊伍里出來遠遠地看——”
“看到啥了?”
“嘿嘿,老子看到那韃子靠著樹掏出家伙,那家伙真大,像個……”,烏老二吞了一口唾沫,一時想不出合適的物事來形容。
“后來呢?”軍士們急著追問。
“后來?后來那小娘子就蹲下來……”烏老二嘖嘖了幾聲,“那小嘴巴居然含得住?!?p> “哦……”軍士們又發(fā)出一陣驚嘆。
“老子怕被韃子發(fā)現(xiàn),也不敢多看?!睘趵隙笱蟮靡獾卣f,“老子就蹲在田溝里裝作解手……”
“那后來咋了?”軍士們問。
“后來?后來那小娘子就一個人回來了?!睘趵隙蛱蜃欤笆掷镞€拿了一張餅,他娘的,那餅上還泛著油花。”
“那你咋地了?”軍士們隱隱約約猜到了結(jié)局。
“老子咋地?老子從溝里竄出來,搶了餅就跑!”烏老二似乎在回味,“他娘的,那餅真香,比今兒吃的肉都香——老子一輩子從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餅!”
眾人一陣沉默。
“烏老二,你可真夠損的?!庇质悄莻€聲音尖細的軍士開腔了,“人家吃雞,你吃餅?!?p> 軍士們一陣尷尬的笑聲。
“你就不怕小娘子認出你來?”一個軍士問道。
“怕個球!俘人隊伍里那么多人,誰他娘認識誰?老子當時就那么一晃……”說到這里,烏老二的嘴巴突然凝固了,像是被人一下子捏死了喉嚨,原本喝得通紅的臉瞬間變成死灰之色。
草蓬外,許瑩和王成一前一后地站在昏暗的燈籠下。
“帶我和王小公子去見丁總爺?!痹S瑩面無表情地說。
“喏!”軍士中的一個伍長趕緊上前帶路去了,草篷里,烏老二死灰般的臉上掛了豆大的冷汗,幾個軍士呆呆地看著他。
中軍房里燃著巨燭,桌上鋪放了圖紙,丁有三、范同舟、王安佩幾人正在商量修筑箭道的事。
“王先生,有勞了!丁某謝過兩位先生,以后若有用得到丁某的地方,請王先生盡管吩咐?!倍∮腥蛲醢才骞笆肿髦x道。
王安佩今天剛補了書辦,下午入值時聽到修箭道的事,他就主動請命把自己鄉(xiāng)里的那八、九百難民搬遷了,騰挪出箭道的空間。晚上找范同舟一商量,倆人就一起來見丁有三了。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明日一早學生便安排鄉(xiāng)民搬遷,請丁總爺準備好開工銜接,以免耽誤?!蓖醢才骞笆执鸲Y道。
范同舟在一旁微笑點頭,他薦的人一出場就起了作用,臉上自然也有光彩。
伍長帶引許瑩和王成急沖沖地闖了進來,一進門許瑩就向丁有三詢問楊銘的下落:“丁總爺,將軍在哪里?”
“將軍?將軍不是午時吃過飯就回府了嗎?”丁有三頗感詫異。
許瑩聞言便覺身子一陣發(fā)虛,手撫額頭搖搖欲墜,王成急忙扶她坐下。
“將軍……難道將軍不見了?!”眾人見她這般神態(tài),都大驚失色。
范同舟轉(zhuǎn)頭盯向那個伍長,冷冷地問:“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話,小的第二哨伍長何震山。”伍長恭敬地回答道。
“你就留在中軍房值夜吧,從現(xiàn)在起,哪里也不準去,不準跟任何人說起剛才的事?!闭f罷,范同舟又向丁有三拱手道:“丁總爺,此事干系重大,絕不能走露半點風聲!”
丁有三點了點頭,目光陰沉地盯向那個何震山。
何震山趕緊跪下,迎著他的目光抱拳道:“丁總爺,小的明白,小的絕不離開這里半步,絕不跟任何人泄露半點消息!”
丁有三下巴朝門口擺了擺,何震山連忙起身出去,手持長槍像釘子般站立在黑夜寒風之中。
“此事劉先生是否知道?”范同舟問許瑩,許瑩搖了搖頭,范同舟又看向丁有三說道:“我們先去找劉先生商議一下,丁總爺,你不能離開軍營,一定要掌控好隊伍!”
“請丁總爺派兩名得力的軍士跟隨我們,到將軍府之后,安佩兄到科房參加值夜,我與許小娘子去見劉先生?!?p> 丁有三點了點頭,出去片刻就帶了兩名軍士進來,為首一人身穿皮甲,腰懸箭囊短刀,肩上背著長梢角弓,眉宇之間隱約一股桀驁之氣。
“范先生,小的謝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