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昊懷疑的目光下,馬尾女拍著自己身上的泥土,緩緩直起了腰。
“我來說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吧?!?p> “……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講道:“你以為她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我告訴你,去年這個時候,剛進大學,她可沒有現(xiàn)在這么風光,每天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老師后面,馬屁拍得比誰都勤快?!?p> “當時學校辦一個物理研討會,她負責通知外校老師,結(jié)果弄錯了時間,導致會上有三分之一的老師都沒來,校方非常生氣??墒亲詈竽??她一點事都沒有,反而是同組另一個人背鍋,不但被撤職,最后甚至被她排擠到得了抑郁癥,不得不休學回家?!?p> 說到這里,馬尾女頓了頓,加重語氣:“你知道她為什么沒事嗎?因為她跟當時的負責人老師睡過?!?p> “……”
許昊無言以對。
他真沒做好聽這些的準備。
說實話,馬尾女描述出來的故事,很像那種傳來傳去的校園八卦,真實性有待考證,而且很難跟印象中的張薔聯(lián)系到一起。也因此,他心中抱著相當大的懷疑。
“……這種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在她手機上看到過?!瘪R尾女異常肯定地說,“雖然只來得及看一眼,但是……他們當時互發(fā)的信息,絕對錯不了。而且當時,我跟她就是一組的,差一點成了她的替罪羊。”
許昊做了一個深呼吸,還是不太信。
這也許……是對方求生欲強烈,所以臨時編出來的故事,想以此騙取他的同情。
馬尾女見他沒反應,又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舉報她嗎?”
“……因為她擋著了你的路?”
“不。”馬尾女搖頭,說,“自從她當上部長,學習部變得越來越可怕。實話跟你說吧,我們要記住所有學校領(lǐng)導的姓名、長相,保證每次遇到他們,都能用最親切的方式問好。你覺得這是我們該干的事嗎?”
許昊撓了撓頭。
這也太夸張了吧……
“你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可是在學生會里,這就是我們習以為常的東西?!瘪R尾女說著,情緒漸漸變得激動起來,“我在這里忍了一年,是打算競選副部長的,結(jié)果……你應該猜得到我為什么還是個干事吧?”
“……”
許昊心里大概有數(shù)。
“就是因為張薔從中作梗?!瘪R尾女則接著開口,仿佛這些話已經(jīng)憋了她一輩子,“兩個好姐妹,一起進學會生。一個步步高升,一個原地踏步……她就是要留著我,用這種方式來達成她的優(yōu)越感?!?p> 許昊越聽越覺得頭痛。
他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十八歲青年,來上學,也是為了學東西、拓寬眼界、改變自己的人生。將時間投入到這種虛榮的爭比中,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浪費生命。
不過……再仔細想想,修真者最不缺的好像就是生命。
但他仍舊很不擅長處理這種復雜的關(guān)系。
“所以,我求求你?!笨匆娫S昊的眼神中有遲疑,馬尾女像是看到了希望,又馬上道,“不要告訴張薔,不要助紂為虐,我還是有機會讓她被撤職的?!?p> 許昊回過神來,搖頭。
“……就算她撤職了,又能怎么樣?”
“只有像她這樣的人被撤職了,我才有可能向上爬?!瘪R尾女祈求道,“你知道學生會的初衷是什么嗎?自我管理,服務同學,可是現(xiàn)在呢?我實在受夠了這種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風氣,我想改變它。而且……只要爬得更高一點,我就可以改變它?!?p> 許昊非常詫異。
“改變學生會?這就是你的目標?”
他還真沒看出來,對方有一個如此高尚的理想。
“是啊?!瘪R尾女點點頭,說,“我知道這聽上去有點可笑,但是它還沒有爛透,還有救。只要我成為學習部部長,我就能改變學習部的風氣,只要成為學生會主席,就能改變整個學生會的風氣。你難道不認為這些東西應該改變了嗎?所以……求求你,給我這個機會,不要把事情告訴張薔……”
許昊深深皺起了眉頭。
說實話,他感覺人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編不出這么多謊話,馬尾女似乎是真心的。然而,這話從對方嘴里說出來,他卻總覺得有一股違和感。
“可是……你不也在做一樣的事嗎?笑臉相迎,背后舉報……不靠這些,你要怎么接著往上爬?”
“它只是一種手段?!瘪R尾女望著許昊,眼睛里可以看得到真誠,“相信我,我和他們不一樣。”
許昊聞言,卻沉默了下來。
真的……不一樣嗎?
直視著對方雙目中的渴望,他感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荒誕和諷刺。
……不,這樣不對。
哀求還在繼續(xù),終于,許昊忍不住了,揮手打斷對方的話: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p> 聞言,馬尾女微微一愣。
她終于停下了喋喋不休的求饒。
許昊則是接著道:“說不定……說不定其他人也是你這么想的。他們懷著純潔的目標進來,豪言壯語,想要改變這個體制,可是然后呢?規(guī)則壓得人抬不起頭,于是,大家都妥協(xié)了,開始順應體制的規(guī)則,用當初的遠大理想麻醉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使用那些自己曾經(jīng)鄙視的手段,拼了命地相互傾軋、往上爬……”
“結(jié)果呢?絕大部分人都死在了半路上,少部分人爬到頂端,可你們還有能力再去改變這個體制嗎?一批又一批的新人涌進來,學著你們當初的模樣,前赴后繼地往上爬。它已經(jīng)形成了一股浪潮,況且……你們一路上來反復練習的本領(lǐng),也只有如何服從規(guī)則?!?p> 說到這里,許昊深吸一口氣,露出無奈的神情:“你說你要改變學生會,可是……你已經(jīng)被它給同化了啊?!?p> “我……”
馬尾女愣在原地,開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許昊見狀,嘆了口氣,從地上站起身,用力拍著衣服上的泥土和灰塵。
“學生會沒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彼脽o奈的眼神看著對方,“你們每天忙上忙下,很多人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忙什么。學校很大,可以干的事情很多,這里混不下去了,為什么不換個地方呢?”
馬尾女緩緩低下頭。
“……你不懂。”
許昊見狀,搖了搖頭,轉(zhuǎn)身便要走。而這一次,對方似乎也失去了攔住他的動力,任由他離開。
朦朧的星光下、馬尾女的目送下,很快,他走出這條小路,消失在了寂靜無人的北校區(qū)。
次日。
植物課上,許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拿出手機,刪掉了那條錄音。隨后,他在飛信上朝著張薔寫道:“不好意思學姐,我試過了,真的調(diào)查不出是誰舉報的?!?p> 大約五分鐘后,手機振動了一下。
許昊拿出來一看,是張薔的回復:
“沒關(guān)系,人已經(jīng)找到了。”
頓時,許昊心中咯噔一聲。
“是誰?。俊?p> “顧雪菲,就是那個喜歡扎馬尾的,兩面三刀的騙子,當面叫我叫得比誰都親熱?!睆埶N分成好幾段回道,“今天早上,她忽然去辦了休學手續(xù),說是得了什么怪病,想要回家休養(yǎng)兩年。還用得著問嗎?這個節(jié)骨眼上休學,肯定是自己心虛了?!?p> “……好吧。”
許昊看完,深吸一口氣,這么回道,然后收起了手機。
休學啊……
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有點后悔,覺得自己可能太魯莽了,逼得人家就這么回家休學兩年。不過……對于她而言,這或許是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結(jié)局吧。
兩年不算啥,修真者的生命漫長,他們有充足到可怕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許昊忍不住嘆了口氣。
半走神地聽完了整堂課,最后,下課鈴響起,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正要跟著室友們向外走……
忽然,幾個陌生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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