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是江南受災最輕的一個地方,但也不能代表就太平無事,從一路看來王邵感覺不到異樣,但就是太過正常才讓王邵覺得不正常,有時候,事出反常必有妖。
十里亭并不遠,說至便至。
打老遠就看見前頭一群大小官員正推搡著排隊,一副肅立恭迎的模樣。
近些,王邵適時命馬漢停車,自己掀開車簾跳了下來,面對十幾位有熟悉有陌生的面孔,淡淡一笑道:“喲呵,都挺早啊,不會是在等我吧?”
章顯德回頭看了隊伍一眼,干笑著上前兩步回話道:“呵呵,上差奉,奉旨巡視江南,吾,吾等身為當?shù)毓賳T,自,自當陪行,不,不敢怠慢?!?p> 聽這位別駕說話,王邵總覺得耳朵累,擺手道:“行,那就一起看看,對了,找個能說會道的來就行,別駕大人日理萬機還是免開尊口吧。”
章顯德表情一僵老臉一紅,心中雖然惱羞卻是不敢發(fā)怒啊。
興意闌珊的擺手示意,人群中這才出來一位一身師爺打扮的中年人:“小人是別駕府中一位幕僚,能隨別駕迎見欽差大人駕臨江都,小人真是三生有幸……”
那師爺與章顯德對視一眼,繼續(xù)堆著笑道:“呵呵,圣差大人明鑒,別駕大人他自小便患有口疾,一心急就容易說話結巴,這……絕非是故意怠慢圣差對圣差不敬,恰恰相反,平日里,別駕大人出口還是挺順溜的,若不是見圣差心情激動難以附加,也不至于此?!?p> 王邵笑著做恍然狀:“哦,這么說來,那還得怪我嘍?”
“呃……這豈能怪圣差呢。”師爺差點咬到舌頭。
“對,不,不怪,怪,怪我!”章顯德一臉的驚懼,趕忙否認道。
王邵遠眺四方,隨口道:“行了,別你的我的了,既然都來了,就陪我四處走走吧?!?p> ……
眾說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那時有清風和細雨,斜柳與瓊花,堪稱一年之最美,但時至十二月,也并非是冷冷清清。
比起春日,臨冬的揚州除了依舊有詩意之外,還多了一層樸實。
順著官道來至十里亭,王邵的鼻子當即就抽了抽,瞥見幾個衙役獻寶似的托著幾只烤雞過來,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這是……”回頭指點,問那師爺。
師爺趕上兩步,從衙役手中挑了一只賣相最好的,轉身呈了過來,向王邵陪笑道:“呵呵,圣差一大早出門,定是尚未用早膳,荒郊野外也沒什么好招待圣差的,這烤雞……”
王邵用眼神示意身邊的馬漢道:“暫且先留下吧?!?p> 見馬漢將烤雞收下并妥善保管于車中,眾官員們心中大舒了一口氣。
王邵心中敞亮,別看他收下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烤雞,這是江都地方官員們對他的一種試探。
為什么這么說?
道理很簡單,若王邵真是來江都地界找晦氣的,那么根本不會顧及他們的想法,甚至對這種頗為“折騰”的馬屁行為會嚴厲斥責一番,借題發(fā)揮放上一把官火。
但王邵真要是發(fā)飆了,他們這些鬼精鬼精的官兒也有預想的托辭,畢竟,說到底也僅是一只烤雞而已,還到不了上綱上線的高度。
累不累?累,但很有必要。
王邵就是看透了他們的心思,這才順水推舟點了頭。
一來,王邵自知自己是光桿司令,即便真要翻臉也不是在這時候。
二來,說話辦事得腳踏實地,得講證據。
影視劇里演的好啊,惹怒欽差往往就來個尚方寶劍伺候,但真實情況可不那么簡單,就算欽差要辦誰,那也得講道理看證據,得以理服人,否則,那些個參本如雪花般分分鐘爆滿李世民的龍案。
欽差的權利是大還是小,終是要看接差的人怎么用了,用的好,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用的不好,那就被“地頭蛇”壓著打。
王邵此舉意在放出善意,等試探過后,各級官員對王邵的態(tài)度也比方才熱情了不少。
一行身著官服的大老爺們簇擁著一位身披月白長袍的書生在官道上信步,這種場面可不多見。
來往路人不時停下腳步注目觀望,可不多時,就被隨行的衙役們給呵斥走了。
這樣走,便是走上一天也沒效果,王邵不禁暗自皺眉,忽然停步,轉身對隨行的別駕眾人道:“行了,都別跟著了,諸位個個身居要職,百姓們可是一日都離不開爾等,還是趕緊回衙門各司其職的好,我呢,就一閑人,看山看水看風情,你們就當我來游歷好了,沒必要一直跟在左右候著。”
欽差大人都發(fā)話了,言語間就透著嫌他們礙事兒的意思,他們也不好再死皮賴臉的跟著,便與別駕章顯德對了下眼色,這才紛紛告辭。
當然,章顯德是留下了,還有他那位能說會道的師爺以及十來個衙役,長長的隊伍瞬間就少了五分之四。
“師爺,這江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王邵悄悄的湊到了師爺身邊,挑著眉毛壓低著聲音道。
師爺一怔,愣了片刻旋即拍膝回應道:“?????!哎呀,圣差您怎么不早說呀!”
師爺心中恍然大悟,原來將人支走是為了這事兒啊,虧得自己在暗地里提心吊膽了半天,心道:“畢竟是年輕人??!”
想通后,這師爺也是舞著眉毛湊了過來,諂媚道:“圣差,您算是來對地方了,這江都地面什么都可以沒有,就是有的玩,不只有的玩,在這兒吃喝玩樂簡直叫人樂不思蜀??!”
王邵裝作十分有興趣道:“喔哦,聽上去挺像回事兒的?!?p> “那,那是,相當?shù)牟诲e!”章顯德為刷一波存在感,插嘴道。
在章顯德的催促下,師爺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別駕大人說的對,圣差您瞧那頭,離此地不遠便是保障湖,湖岸邊停泊著大大小小的畫舫?!?p> 掰著手指繼續(xù)道:“各色畫舫都懸有顯眼的招牌,有賣酒的,有賣吃食的,有賣胭脂水粉的,也有專供人泛舟湖上的游船,還有……”
“你等會兒,居然賣胭脂水粉的船?何解?”王邵歪著頭問了一句。
師爺與別駕章顯德對視了一眼,臉上閃過一絲男人都懂的蕩漾,笑瞇瞇道:“這,方才小人正要提及,除了這些之外,保障湖內最吸引人的還屬那些個花船,鶯鶯燕燕多了,胭脂水粉自然不愁銷路?!?p> “上差,卑,卑職聽聞,江,江南……嗨,你說!”章顯德滿臉紅光,急得直跺腳,見王邵有些不耐煩,干脆放棄了。
師爺點頭哈腰一陣,出言道:“別駕大人是想說,近日眾花船上已有傳聞,說江南名伎公孫燕兒不日至江都做客,算算日子也是該到了,若圣差有興趣,別駕大人欲安排圣差去保障湖夜游一番?!?p> 師爺晃著腦袋道:“圣差與我家大人一行泛舟湖上,聞絲竹之樂,觀公孫劍舞,又有美酒佳肴在前,席間,兩位大人可聊聊民生談談國家大事,斷無旁人前來打擾,如此兩全其美之法,豈不妙哉?”
“對,妙,妙,妙哉!”章顯德這大舌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打哪兒冒出只野貓呢。
“呵呵,章別駕有心了,那某還是客隨主便吧?!蓖跎坌χ饝讼聛怼?p> ……
半個時辰之后,王邵一行人來到了瘦西湖岸,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但白天與晚上過來又略有不同。
放眼望去,渡口附近擠滿了畫舫,與別地的渡口不同的是,這兒仿佛有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
不管是誰家的畫舫,都會將寬大的跳板架到左右鄰家船上,供行人在里頭隨意穿梭,行人至上如履平地,想去哪頭也沒人出來阻止,這就跟當年曹公下赤壁時的連環(huán)戰(zhàn)船一樣。
王邵看的新奇,暗自思忖,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覷,這么早就有共贏的商業(yè)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