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吳慎行這般啰嗦地叮囑,齊念芯不滿地咕噥一聲。被留下來的命運已定,她只得認命又精力十足地踮起腳尖,在他的左頰上親了一下。
“早點回來?!彼┬χ克退x開。
“最近芯兒姑娘的精神不錯?!笔^看著后方愈來愈遠的人影朝軟轎內(nèi)的吳慎行笑著說:“這全是公子的功勞?!?p> 這是石頭第一次主動跟他交談。
“功勞?”先是李執(zhí)事,接著是孫伯,再有胖劉,如今再添上石頭,什么時候吳宅的下人變得如此能說會道了?
“是??!公子,您未注意到嗎?芯兒姑娘剛來的時候,內(nèi)向怕生得緊,身子又孱弱,自從上回咱們一起去踏青之后,她的身子骨就越發(fā)的健康了起來,性子也越發(fā)的開朗了,這一切不都是您的功勞嗎?”
吳慎行冷冷哼了一聲,也不作辯駁,卻是突然反問道:“那是怎么回事?打賭?”
“芯兒姑娘未跟您提及嗎?前一陣子,胖劉收到老家來信,說是他那個娘子又回來了,還帶了一個男子回去,說是她夫君。這不,他為此情緒低落好幾日,我們幾個瞧不過眼,才想了個打賭的法子,看看誰能逗笑胖劉?!?p> 齊念芯逗笑胖劉?憑她內(nèi)向怕生,說起話來動不動就臉紅、隨時會結(jié)巴的性子?
不,他更正,那是起初的印象。齊念芯是怕生,初來吳宅的時候幾乎是整天黏在他身上的小尾巴;他走到哪兒,這根纖細的小尾巴就跟到哪兒。而后,她的情況有所好轉(zhuǎn),懂得主動與人交流,尤其是那次踏青之后,她的自信心緩慢地建立起來,雖還是喜歡纏著他,卻不再害怕他難看的臉色。
石頭一臉認真地道:“這全是您一點一滴治愈的?!?p> 一旁跟著軟轎的李執(zhí)事?lián)尠椎溃骸澳约夯蛟S未曾感覺到,但我這些下人可都清楚地看在眼里!從那次踏青回來后,您待芯兒姑娘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不能說很好,但至少沒當她是可憐的小狗······”
“小狗?”他何時曾這樣待過她了?!
“未有嗎?”李執(zhí)事義憤填膺地模仿,“‘莫要朝我露出小狗式的笑容’、‘莫要像只小狗似的跟著我’,這不全都是您說過的話嗎?不把她當人看待,她當然會自卑,尤其她又沒戚七小姐長得美。最可恨的是,您竟然叫她睡在您的床下,這簡直不把念芯姑娘當人看待!難道,您不知曉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牽扯她所有的情感反應(yīng)?”說到最后,他差點沒把激動的口水噴濕吳慎行的轎簾。
“那你的意思——是該讓她睡在床上,就在我的身邊?”
李執(zhí)事呆了呆,老臉紅了,“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至少······至少,我要讓您明白,就算您欺負念芯姑娘,可念芯姑娘還有我們當她靠山!雖然我們這幾個都是下人?!?p> “我們?”
“孫伯、胖劉、石頭,還有我李執(zhí)事?!彼c有榮焉地大聲宣布。
吳慎行注視著他,沉思好半晌,才道:“李執(zhí)事,你家三代都在我們商行做事,你也經(jīng)歷了兩代,更是看著我長大的,該算是我最親近與信任的親人;你知曉念芯住進宅子里的理由,卻還要我時時刻刻待她好?”
“這······”李執(zhí)事無言以對,卻也不想就此敗下陣來,他硬是強辯道:“總之,事實就是這般簡單,念芯姑娘的幸福就操控在您的手里?!?p> 他能給她幸福嗎?連他自己都遺忘了幸福是什么······
“公子?!鼻懊嫣мI的石頭喚回了他的神智,親切地問:“賬目查看核對的如何了?雖然這五年來都是衛(wèi)公子代為經(jīng)營,但自己的東西嘛,還是趁早拿回來,握在自己手里的好?!?p> “嗯,我是這般打算的。石頭,路——”他遲疑地決定,“——前方右轉(zhuǎn)?!?p> “呃?到商行是往左轉(zhuǎn)?!笔^不解地說。
“我知曉。去商行前,我要先去一個地方?!?p> 另一邊,齊念芯笑咪咪地目送著吳慎行的軟轎走遠,正要回宅子里,迎面駛來一駕馬車。
“齊姑娘?!瘪R車就停在她面前,掀開的簾子外露出一個男子的臉。
“衛(wèi)不決······衛(wèi)公子?!毙θ菟查g隱沒在她的小臉上。
衛(wèi)不決意氣風發(fā)地坐在馬車上,另一邊的座位上坐著另一名男子;里側(cè)似乎還有人,但看不清面容。
“齊姑娘,我來介紹介紹,這位是葉公子,也是當今相爺?!毙l(wèi)不決滿臉笑容地介紹身邊那位極度俊美的男子,“不過,跟你介紹也是枉然,大概今晚你就得被掃地出門了?!?p> 齊念芯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太懂衛(wèi)公子的意思?!?p> “不懂?我一直以為能虜獲吳大哥的女子不是泛泛之輩,原來······”衛(wèi)不決大笑幾聲,順手將轎簾又掀大了幾分,“瞧瞧,看我?guī)Щ亓耸裁窗?!?p> 夕下西下——
石頭和另幾個轎夫抬著吳慎行的軟轎緩緩向吳宅大門而來······
“芯兒姑娘?”他眼尖地瞄到吳宅大門口的臺階上坐著的瘦小身影。
聞言,吳慎行伸手掀起轎簾,探出了頭。
“外頭風大,她待在那里等死嗎?!”他讓石頭先行停轎,自己長腿一邁下了轎,向那個蠢丫頭而去。
“你嫌藥不夠多還是覺得自己命太長?”他沉聲地怒斥。
此時,他才注意到吳宅另一頭柱子,或坐或站著李執(zhí)事、孫伯、胖劉、且個個面露不滿而凝重之色。
齊念芯則傻呆呆地坐在吳宅正門的臺階上。
“該死,你們站在哪里納涼嗎?為什么不帶她回府?”
“慎行!”急怒的聲音引起她的反應(yīng)。圓滾滾的大眼有了焦距,又驚又喜又怕又氣,她整個身子毫不考慮地撲向他。
他連忙承受她的力道,用力摟住她。在近距離下觀察下,他猛地被嚇了跳,隨即怒氣騰騰。
“你的臉色白得像鬼,身子冰得同死人一般!你在外頭待了多久?要我說幾次,你只有一條命,想活活冷死嗎?”
沒錯,他說話是惡毒了點,卻是出自于關(guān)心······是關(guān)心。他咬牙承認。
通常對于他的惡毒關(guān)心,她只有一種反應(yīng),撒嬌似的窩進他的懷里,黏著他、纏著他,直到他煩死還不罷休。
但,今天有些不對勁——
齊念芯茫然地仰起小腦袋,小臉蛋一片慘白,她迷惘地說:“我忘了?!?p> “她從您出門后就呆呆坐到現(xiàn)在?!睂O伯的聲音從柱子后盡責地傳來。
“出門就坐在這里?”他捉住她的肩,拖著她向大門走去,“進去?!?p> “不,我不要,我不要?!彼粤Φ叵霋昝撍?,“我不要進去,我······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慎行,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齊念芯愈喊愈嘶啞,明媚的眼眸蒸騰起一股霧氣。“我喜歡你,不,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夠了!”他沉聲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她的雙肩抽搐著,發(fā)白的唇顫抖著,“我······”她的胸口好疼,“我們離開吳宅······保護你······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捂著發(fā)痛的胸,喘不過氣來。
吳慎行見狀,低咒一聲?;琶Ρ鹚?,朝躲在柱子里的人怒喊:
“快去請大夫!”他快步朝大門走去。
混蛋!明知曉她的心臟不好,是誰讓她在這里受刺激的?
“李執(zhí)事,跟我來!”
不等李執(zhí)事動手,先一腳踢開家門。
“念芯的白色藥丸應(yīng)該還有?!?p> 他的話戛然而止,腳下的步子也停住了,難以置信地瞪著前方,不不,是晴天霹靂,如遭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