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墟卻突然站了起來。一片七彩天光之中,他一身灰色布衣,上面沾染淡淡金色光彩。面無表情的白皙臉龐上不分辨悲喜。深幽的深灰色的眼眸,如同蒼穹一般空洞寂寥。
我以為他準備走了,可是他突然轉(zhuǎn)過臉。用他平靜的眼神看著我。
漫天的七彩仙光盡數(shù)落在他的眼里。他只垂眸淡淡的說了一句。
“即便你與我說,你現(xiàn)在很幸福,可是我看著你,卻覺得你很寂寞。”
說完便揚起長腿,款步而去。
我茫茫然轉(zhuǎn)首看去。
落墟沉靜的背影在這七彩天光的照耀下,一身灰衣如水墨寫意的畫。而那畫仿佛戴著沉重的憂傷,在歷史歲月的往昔中艱難的流淌。
寂寞嗎?
我垂眸緊緊盯著面前藤桌上放著的青綠色的蓮蓬,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已經(jīng)被我掰開的有些泛黃的,蓮蓬皮。
指尖。竟是一片冰涼。
——
天光幻彩,歲月安寧。
天珠上的神仙們最近有些無聊。便常去下屆四處游走結(jié)交,有些也喜歡宅在天珠辦些宴會,請來幾位好仙友一同飲酒放歌。皆是好不放縱。
放縱得久了,各位神仙又開始感嘆天珠星上的日子,過的平鋪直敘,毫無新意。
已有幾日沒有見到清月。
我估摸著。他只怕一心撲在尋找清瀟女娃的神魂這件事上。
想來于這件事,他定沒有驚動太多的神仙。不然各位神仙也不至于那樣無聊。
我背著手,站在畫缺池邊的喧寂亭中,瞧著池中的漣漪。漣漪一層又一層,最后一層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消逝。
如今,落墟已不再散魂了,我這壓在胸口的大石,總算搬走了。
溯光那件事。該說的我也都說清楚了。至于落墟能不能消化,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清瀟女娃的事,清月一手包攬。我雖憂心,但也樂得清閑。心中無事,秋水長清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只是近日里落墟似乎心情不大爽利,特別是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分明寫著憤恨兩個大字。
我每每見著他,也只是垂頭不語。
奈何,壞就壞在,清瀟女娃不在,陶曦宮的其他小仆人,我又看不上,便不得已還是得將落墟留在身邊處理些事務。
于是我每天都過的十分矛盾。一方面想要與他撇清關系,只巴不得每天不要見面才好。另一方面,宮中事務又不得不依托他。
更況且。還有那么一層。我心心念念了千萬年的靈寵坐騎規(guī)賽。還得要仰仗他這一條銀光閃閃的銀水龍。
我想了想。本著做一個清冷上神的原則,還是得要拋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何必為著莫名的憂慮而惶惶不可終日。
過去的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未來的又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有今天心,今日事和當下的人卻是實實在在的。
如此這般給自己洗了一番腦。再看落墟,也便就心安理得了。
我站在喧寂亭中,目光落在院子正中那棵永恒芳華的蓮花樹上,它靜靜地立在那里,樹上的蓮花,仿佛又開了一兩朵。
這蓮花樹,本是我用靈力變幻。
那時才剛剛搬來陶曦宮,覺得這院子里頭即便有些花花草草,卻仍是空曠得很。我喜愛竹子,便種了些。后來竹子長得太快,將我這宮殿都快淹沒了。那地上的竹鞭更是盤根錯節(jié),教人行路都十分不順。
我便使仙法撤了竹子,就想著隨意變幻個什么樹吧,栽在院子中央,也顯得院子不那么空曠寂寞。誰知仙法那么一幻,竟就長出這樣一棵樹來。
蓮花的清香飄蕩在整個院中。我吸了吸鼻子,走了幾步,挪到喧寂亭的臺階前,背著手,抬眼眺望遠方的天際流云。
咦?
遠處的空中,五彩斑斕的流云里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點。
誰啊?難道清月這么快就有清瀟的消息了?
我凝神一看。是個女的。
再聚目遠眺,竟是蕪露仙子往這邊來了。心中有些失望。
我與蕪露仙子并不是很相熟。
千萬年前,蕪露仙子接了我的獸寵司,我們之間才有些聯(lián)系。
數(shù)年前她換到了花草司。
我瞧著她如今做些司花司草的事,倒是比在獸寵司馴獸的時候,氣色要好得多了。
她一身水煙朱砂色仙裙,腳下踩著一朵灰赫色的蘑菇云。長發(fā)飄散在身后。雖說長相不甚艷麗,但也是小家碧玉。面容看著就叫人心里舒服。
我看了看那張叫人舒服的臉。閉目思索了一會,也沒思索出蕪露仙子來我這陶曦宮所為何事。
“冰珠上神!”蕪露仙子撤了腳下的蘑菇云,落在了喧寂亭的臺階下頭。
我轉(zhuǎn)過身,笑問:“蕪露仙子,近來可安好?”
她略微仰頭看我,柳眉揚起,微笑道:“上神有禮。小仙平日里不過侍弄花草,沒什么大事。日日也就這般渾渾噩噩的過。也說不上什么安不安好的?!?p> “嗯?!蔽倚粗?,等她繼續(xù)說下去。
“鳳池仙子尋著我去瞧一瞧,她院子里的花草。我路過上神的陶曦宮,見上神在此處凝神,便下來與上神行個禮?!笔徛断勺游⑽⒁恍Α?p>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平日里也沒見她多么喜歡我的陶曦宮。從她的花草司去往鳳池仙子的念鳳閣,也并不路過這里。
“噢原是如此!”我心中疑惑,面上卻朝她輕松一笑,“蕪露仙子真是識大體,懂禮數(shù)。”
蕪露仙子抿唇而笑,扭捏問道:“不知那落墟……上神如今還是要他做個坐騎么?”
我站在喧寂亭的臺階上,她站在臺階下。我看著她,便有了些俯視的意味。
低眉仔細瞧著她微紅的臉,心下便也明白了幾分。
恍惚間好像記得我得了落墟小仆人擺宴之時。蕪露仙子和雨濃仙子曾討論過落墟。贊揚他樣貌好,氣質(zhì)佳。當時雨濃仙子還說,若不是有了修風在心中,她也必然是要爭一爭落墟小仆人的。是以她還被梁秀鳳潑了一壺酒在身上。
我心中暗笑,也虧得蕪露仙子憋了這么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