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楷今日怕是總要保持這樣一副驚訝的表情。他沒想到玉翡郡主身邊的人,不僅武藝了得,卻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人。
“不能說?”易敏腳下頓了頓,把那籃子木炭往上又抱了抱,“唉,那我就接著猜一猜。”她來了興致,“一定不是少了什么貴重東西,否則也不會讓你偷偷摸摸的來了,怕是御林軍早就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了?!?p> 不用李楷回話,易敏看他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說對了,“東西不貴重,但是還驚動太子讓你來查,那要不是少的太頻繁了,要不就是有人舉報了?!?p> 說到點上了,李楷不自覺的點了點頭,順帶腳下也不自覺的跟著易敏拐進了另一個甬道,“姑娘如此聰慧,在下無比佩服。”
“這算不得什么。”易敏把懷里的籃子往上又兜了兜,她的注意都在自己手里,并沒有把李楷的表揚放在心上,“不過,你查出什么來了嗎?”
李楷搖搖頭,有些沮喪,“誠如姑娘所料,少的都是食材、藥材等小東西,不過這時間長,細算算,這數(shù)量也是很驚人了。”
“那太子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這內(nèi)務府賬目不大對,說是損耗過大,本想查查損耗,節(jié)約國本,這越查……”說到這李楷忽然頓住了,不知自己著了什么道,與這不相干的人說了這么多不該說的話,而自己手上也不知什么時候捧著那一籃子木炭。
“這小偷小摸的活計,我倒是懂行?!币酌籼а垡恍Γ瑵M是自信,這讓原本打算立刻止住話頭的李楷又忍不住問下去,“姑娘能查清這事?”
“查清?照我說,你也別想查清什么了。剛才你也看到了,就這內(nèi)務府,我倆這樣來去自如,旁的人捎帶點其他什么東西,也容易的很,你查的清嗎?”
李楷看著懷里那籃子木炭,目瞪口呆。
“說到底,內(nèi)務府守備不嚴,賬貨不清,這是源頭,也怪不得別人動邪念,誰叫沒人管呢。這事要擱在鎮(zhèn)北軍,先得計較將軍的令不嚴、令不明、令不止,怎么的,你敢照著太子來幾棍嗎?”
李楷脖子一縮,看著易敏,竟覺得十分有道理,半天接不上一句話。
“唉,我跟你說這些,也是自討苦吃,要是你們真管嚴了,我倒難辦了?!币酌暨七谱欤鞍?,笨死了?!?p> 李楷瞅著她的模樣,呆呆的看樂了,他剛把懷里的木炭又攏了攏,就被易敏一把提拉了過來,“行了,我到了?!?p> 猛的抬頭,看到蓮心院三字,李楷后背一陣發(fā)涼,不知不覺竟跟到了東宮后院,這要是被旁人看到了,閑話傳出去,那可不得了。他來不及和易敏客氣幾句,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
進了院門,一位臉生的嬤嬤捧著一大包準備漿洗的衣物迎了上來,她一只眼睛渾濁,看起來有些不善,易敏不免警覺起來,“你是什么人?”
“您是易姑娘吧?”不過這位嬤嬤似乎并不介意易敏的警惕,仍舊湊上前笑著說話,“我是浣衣局的戴芳,替四皇子帶封信給娘娘?!?p> 易敏上下打量她一番,雖說面相有些駭人,但笑起來也柔和了許多,倒不至于讓人生厭,“那您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不必了,不必叨擾娘娘,煩請姑娘將這封信轉(zhuǎn)交給娘娘。”她把信遞給易敏,便出了蓮心院。易敏把信捏在手里,翻來覆去仔細查看,并未覺有異常,這才將信交到了玉翡手里。
她卻沒想到,康玉翡一聽浣衣局,姓戴,便不再問細由,直接讓她拆了信念來聽。
“你知道這位戴嬤嬤?”
“嗯,景宣交待了,有位戴嬤嬤能替他跑腿。”
信不過短短六七行,都是恭賀新婚的祝詞,不值得一記。唯有最后一句,甚好,勿念,讓康玉翡思慮停留許久。
也不知這滿篇言辭是他的真心還是安慰人的假意,康玉翡淡淡一笑,笑容卻是苦澀。真真是,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可要給四皇子回個信?”
康玉翡搖搖頭,“互相寬慰的話,說來說去,沒有意思,他也未必想聽。以后有好消息,再告訴他吧?!?p> 屋里的炭火燒的再暖,似乎也暖不亮康玉翡那雙眼睛,只讓她覺得沉悶和難受,好像在這屋子里在待下去,她便要呼吸不過來了。
她死活賴著要出去走一走,鬧了兩日,方媽拗不過,只好勉強答應了。
算起來,這日子已經(jīng)是春日里了,雪子早已經(jīng)化了,走在路上,沒有踩在雪地上的那種涼意,淡淡陽光照在身上,倒真有幾分春日欣欣向榮的清新感,讓康玉翡忍不住感嘆,“還是外面舒服?!?p> “你就是野慣了,才在屋里幾日,就熬不住了?!狈綃屨f起來都是滿滿的不高興。
康玉翡知道方媽還在為太子不待見自己嘔著氣呢,她淡淡一笑,也不和方媽爭辯,誰叫自己確實野呢。
“你看你,明知道外面冷也不會多穿一件?!狈綃尡M管不高興,但還得為康玉翡操著心,她把自己的襖子拖了,披在康玉翡身上,“可不能再凍著了?!?p> “方媽,別……我不冷……”康玉翡能感覺到身上的重量,自然是推脫不肯,“要不,要不,您去取件披風給我,我就在這等您。”她其實不覺得特別冷,只是覺得這樣至少能讓方媽安心了。
“好,好,那可別亂走,我一會就回來。”
“我這樣子,能往哪走啊,您快去吧?!?p> 總算能得半刻自在了,倘若是平時,康玉翡定然撒開了腳,四處亂竄。眼下可是初春,御花園最西邊的梅花說不定還未落,東邊的那片草叢里,興許發(fā)了一些嫩芽,這都是看著極讓人精神抖擻的景致。可惜,她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能在原地這一方亭子里安心的坐著。
“那康玉翡也就是個病秧子,也需要我費神嗎?”
老遠傳來這么一句聲音,一入耳,康玉翡就知道是何其娟??涤耵洳幌朐谶@個時候見到這個人,聽到那些假意的關(guān)心,因為一想到何家人得意忘形的笑容,她就難受。得趕緊摸索著尋個地方避一避,好在這地方她還是熟悉的,出了亭子往右一拐便是一道圓拱門,穿過一座假山,再過一條坡道,便是御花園南側(cè)門,出了這門,順著甬道走上一段路,是梅妃娘娘的芳華宮,何其娟想必并不會往那里去的。想著倒還好,只是她走起來十分費勁,剛走到假山那,伸手一摸,假山上的亂石子便劃傷了她的手掌。
“太子根本不關(guān)心她的死活,說不定哪天心情不好……”
何其娟的聲音越來越近,可她卻總尋不到假山的入口,她根本顧不得手心的疼痛,把腳步又邁大了些,膝蓋也撞在了假山上,磕的她鉆心的又一陣疼痛。
“我倒是很想幫太子這個忙,哈哈哈……”
何其娟的笑聲感覺就在身邊響起,康玉翡已經(jīng)來不及躲避了,只能硬著頭皮,用最狼狽的姿態(tài)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