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的同學周瓊,打電話過來謝李月。說趙文波把股份退回來了,另外還幫他們擴了點市場。李月笑了笑說知道了,還讓他改天請飯。
那天電話后,著實把趙文波嚇得不輕。然后狗急跳墻,直接去廣南找湯繼臣告饒,希望湯繼臣出面阻止李月把事情鬧大。想不到被湯繼臣狠狠地揍了一頓,當晚就住進了醫(yī)院。湯繼臣之前被莊鎮(zhèn)堵的一肚子無處發(fā)泄的怒火,也終于撒了出來。
趙文波被吊銷執(zhí)照,被協會和兩大行業(yè)拉入黑名單。趙文波妻家派人向湯繼臣求情,希望留給他一份謀生的希望。湯繼臣直言沒讓他失去自由,已經是最大的赦免。
這就是湯繼臣的審判。
注會所大股東利楨親自給李月打電話,希望她能看在大家同事多年的情份,別把事情捅出去。趙文波事小,注會所事大。無信不立,事情已放到臺面上,恐怕連整個事務所都無法再在這個行業(yè)里立足。
李月答應了。
正所謂窮寇莫追,這個道理她懂。
去商場買了些過冬的衣物寄回去給老人,本想多買一份給湯繼臣的父母,但估計不是什么平常人家,故也不敢冒然行事。給湯繼臣買了兩件羊毛衫和襯衫,又買了相配的領帶。后面打算買毛線給慎兒織毛衣的時候,又想起湯繼臣。最后干脆多買了點,打算織件大的給湯繼臣。
李月還沒決定什么時候出門,她想等湯繼臣回來見一見。但湯繼臣食言了,他的過些天已經過了很多天了。
湯繼臣外出公干,似乎忙得不亦樂乎。莫菲陷入了愛情,崇山她不敢太接近。
生活似乎變得空洞了許多。
這天她照常去接孩子,卻收到了一個消息:三天后,莊氏將召開臨時股東大會,審議的提案是罷免創(chuàng)立莊氏的董事長莊淳。
這是十分鐘之前,李月在莫菲的手機上看到的。
李月很平靜。
從后視鏡中看見孩子熟睡的臉,她甚至有種畸形的快感。
莊淳要倒了,莊淳沒救了,過往一切都將煙消云散了。
一切與她何干。
到家,她抱著孩子去書房訂了兩張機票。
似乎還忘記了什么?
哦,是晚餐。
掛了訂餐電話。李月緊緊抱著孩子走回客廳,坐在沙發(fā)上,死死地看著越來越暗淡的夕陽。
李月徹夜未眠。
她想起了他們以前那個小房子,想起兩人一起在熾烈的驕陽下一家一家地跑業(yè)務,然后一家一家地被拒絕,被鄙視。
一個工地老板對她起色心,手還沒碰到她就被莊淳打倒在他的寶馬車上。然后莊淳被更多的人打倒在了地上,那時候她只知道哭,連報警都忘了。擔心著莊淳被打成傻子,擔心他被打死。要是他死掉了,那她可怎么辦…
馬路對面執(zhí)勤的交警過來了,把莊淳拉出來時,臉上血肉模糊。她伏在他胸膛哭,他醒過來笑著說,我女朋友哭起來,聲音都是一等一的好聽。
工頭賠了他們三千塊錢。莊淳拉著她到小診所去接骨,然后吊著手臂去藥店買了一堆的藥和醫(yī)用酒精,就這樣回到了他們的小房子里。
那時候那個房子還是租住,買下來的時候她剛剛研究生畢業(yè),莊淳說那是送給她的畢業(yè)禮物。
第二天下課,她在飯?zhí)媒o莊淳打飯,特意給他加了個雞腿。去到小房子里的時候,發(fā)現莊淳不在家,轉身正要去網吧找,才發(fā)現莊淳堵在房門口。帶著口罩,一手拿著一個新款的諾基亞,一手拿著一束滿天星。
后來她三天沒和他說話,因為莊淳就這樣把那兩千多塊錢花完了,傷還沒有好。莊淳沒看到她帶手機,便問哪里去了,她說她當掉了,換成了伙食費。這下換成莊淳不和她說話了。
她把手機帶出來那天,莊淳激動地對她又親又抱。那是她的初吻,那天她十八歲。
莊淳說也是他的。
有一個月,學研所的財務送單遲了,第二天銀行沒幫發(fā)工資。那天他們甚至只剩下一個饅頭的錢,然后莊淳讓給了她吃。還抱著她說對不起,說他以后一定會飛黃騰達,一定會讓她享盡榮華。
后來他真的飛黃騰達了,又后來,他們散了。
她的孩子變成了沒有爸爸的孩子。
李月化了點妝送孩子出門,然后回來收拾行李。十點多的時候接到崇山的電話,李月想起他們之間有事未了,遂整裝出門。
進門時,崇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突然想去美國?”
“帶孩子出去看看。”
“我和你們一起去?!?p> “不用,我英語過得去?!?p> “我和你去!”
崇山的聲音重得讓李月抬起了頭。思考良久,李月看著崇山的眼睛說:
“我很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照顧,但…”
“別說了!”
“但就像我之前說的…”
“請你被說了!”
說著崇山離開座位,并轉過李月左手邊的椅子。坐下來拿起李月的手,搓磨著她的手指。
“我知道你不是非我不可。”
“但我真的不比他們差!”
崇山抬頭仔細地看著李月的眼睛。
“相敬如賓相濡以沫不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為什么一定拒絕我,你答應給我一個公平的機會的?!?p> “可是我不能騙你,我真的…”
“還記得我的孩子嗎,第一次見面是不是就覺得很熟悉?!?p> “他們也是你的孩子,他們是我和你的孩子!”
崇山握著李月冰冷的手,看著李月木然的眼睛,繼續(xù)說:“去年十月三號,你在二附院做宮頸息肉摘除手術,主治醫(yī)生是蘭香。”
“你沒有息肉,蘭香只是拿走了兩個卵子。”
蒼白的小臉上熱淚滾燙,李月仿佛不認識一般盯著崇山,滿眼都是驚嚇和恐懼。在一次次確定崇山沒有開玩笑時,李月放聲大哭。崇山緊緊抱?。骸拔?guī)闳タ此麄儭!?p> 李月醒來時,李慎正穿著他的花睡衣坐在李月枕邊好奇地看著她。李月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眼神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只覺得昨夜的一場噩夢實在是太荒誕可怕了。
坐起身看見周遭景色異樣,本能地尋找出口,然后看見崇山抱著個孩子站在房門口。李月一口氣沒提上來,單手撐在床上緩解自己的暈眩。崇山匆匆過來,把孩子放到一旁,扶著李月,用英語喊了一句“叫醫(yī)生”。
“莫菲,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知道我嫂子在哪里嗎?”
“你什么意思,鄒明?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我雖然看不慣陳世美,但李月是我朋友,在這事上我會跟你開玩笑嗎!”
“他還不回來?他到底什么意思?!”
“哎呀,現在不敢告訴他。把江海那份算進去,現在也才百分之四十一。如果大哥不在會上爭取一下,別說穩(wěn)贏,就連著四十一都保不?。 ?p> “老婆孩子都不見了,就算百分之百能干什么!”
電話里傳來莫菲的怒吼,鄒明不得不把手機離得遠一點。
“你說不說?不說我可告訴湯繼臣去了!湯繼臣要是知道立馬飛回來,到時候他莊淳連個屁都不剩!”
“別,祖奶奶!別添亂了,先這樣!”
說完,鄒明立馬掛電話,長舒一口氣。背后悠悠傳來一句,“你說你嫂子怎么了?”
鄒明只覺得自己全身仿佛過電了一樣,真是太丟臉了,好歹他一個國家安全部出來的人。
“我問你李月怎么了?!”
鄒明被吼得又跳了一跳。
“唐錸說李月…不,說嫂子昨晚沒回家,慎兒他也沒接到?!?p> “莫菲呢?”
“莫菲在徐州考察?!?p> “哼!”
“大哥,大哥你冷靜!”
“我要飛機?!?p> “大哥冷靜!”
“我要飛機,要飛機!聽見沒有,你這個復讀機!”
…你自己還不是復讀機…
“好好好!馬上馬上!”
湯繼臣知道李月在哪里。
崇山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但湯繼臣實在不想便宜莊家,所以即使再不喜歡崇山,但還是想給他一個機會,希望他迷途知返。
但崇山顯然不稀罕,他摁掉了湯繼臣的電話,拂了湯繼臣給他的最后一絲機會。
湯繼臣在辦公室抽了一根煙,然后給付志光發(fā)了兩個字:去吧。
付志光讓人通知西郊三小時內航空管制,然后通過內線給莊鎮(zhèn)發(fā)了李月手機的坐標位置。莊鎮(zhèn)回復:謝謝。
崇山的助手莎莉曼舉著電話走到房間說,十一點商務部將在渤海大酒店約談泰山集團,崇山考慮了一下,點頭。
“十一點半還沒有我的消息,你們帶著人先回加拿大?!?p> “是?!?p> 崇山轉身,伸手摸摸李慎的發(fā)頂,一手抱住抱著嬰兒的李月。
“我以前分不清什么是愛,所以猶豫了好久,最后卻挑了一個糟糕的時候。”
“把手機還我?!?p> “我想你現在也正處于我之前混沌的狀態(tài)…”
“求你了!”
“所以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那就讓我和孩子來幫你選擇?!?p> “求你了!”
“在家等我?!?p> “崇山!”
崇山回頭愉悅一笑,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