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雙手提起一件平民的服裝，擺到雙肩的位置，一會正面、一會側面地對著銅鏡來回打量，隨后又正反著觀看質地和細節(jié)，宛如一個女子正在挑選衣物。
劉備和關羽則早就換好了，并排坐在房門口的門檻上，各自抖動著一條腿，不耐煩地等著他們的三弟。
“云長，這好像是你第一次不穿那件破鎧甲?！眲涞鹊脽o聊，干脆和關羽聊聊天，“都壞成那樣了，你為什么不重新?lián)Q一件？”
“還能用，將就將就?！标P羽一邊嚼著雜草一邊回答，兩眼平視著前方，“既然不向百姓收稅，那我們的開銷得節(jié)儉一些。”
“那到也是……”劉備撇起了嘴巴，曾經(jīng)在大秦皇宮中的奢華生活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對了，你可聽說曹操攻兗州了？”
“憲和告訴我了，我覺得呂布必敗?！标P羽說著話，把雜草換了一邊，“論兵力和謀略，他都不是曹操的對手?！?p> “你曾經(jīng)……真的只是劉邦的一個校尉？”劉備把臉慢慢地轉向了關羽，單聳起了眉毛。
“為什么有此一問？”關羽斜眼望著劉備，只微微側了一下臉。
“有些好奇，我感覺憑你的智慧和身手，應該遠不止一個校尉這么簡單?！眲渫崞鹆四X袋，同時也歪起了嘴角。
“被埋沒的大有人在，又何止我一個。”關羽冷冷地答道，將臉轉了回去，顯然不想和劉備繼續(xù)談論這個話題。
“你知道我需要從善，那……你呢？”劉備卻有些不依不饒，其實他一直想對關羽問這個問題。
“和你差不多?！标P羽迅速地回答了，想讓劉備感覺他并不是刻意隱瞞。
“嗯？你……”劉備一臉的懷疑，卻欲言又止，“也罷，望你可以做到。”
“借你吉言。”關羽再次看向了劉備，二人靜靜地對視了一小會，午后的陽光越過了房頂，照在了他們的身上，亮堂堂的。
“你們覺得我穿這件怎么樣？”身后傳來了張飛的聲音。
“好看好看！走吧?！眲洳]有回頭，敷衍了事，雙手撐著膝蓋站了起來，邁步往前走去，“時辰到了，快。”
“你……”張飛鼓白了一眼，略略地瞇起眼睛，將視線轉向了回頭看著自己的關羽，“還行嗎？”張飛的雙手握著拳頭，輕輕地敲打著大腿的兩側，很期待的樣子。
關羽側著身子站了起來，打量了一眼，說道：“好看好看！走吧?！北愀趧涞纳砗箅x開了。
“唉，男人……”張飛輕嘆一聲，也跟了上去。
……
“眾人聽宣！”一個士兵站在徐州城中心集市的高臺上，扯著嗓子對下方圍觀的人群大聲朗讀宣告。
百姓們個個仰頭看著士兵，豎起了耳朵聽著，有些人交頭接耳，都在談論著究宣告里竟會是什么消息。
“原徐州刺史陶謙陶恭祖已遇害身亡，其臨終之時將徐州交托于平原郡史劉備劉玄德，繼續(xù)掌管徐州一切事務，畢——”士兵拖著長音讀完了簡短的宣告，雖然只有了了幾句，但對于百姓來說卻是極其重要的消息。
“劉玄德……”人群中有一位中年男子發(fā)聲了，對著那位士兵問道，“是不是出兵前來支援我們的那位？”
“正是，所以曹司空才因此撤軍了。”士兵收起了宣告，準備走下高臺。
百姓的討論卻被這一問一答給起了頭，相互之間的對話不斷增多，即便是本就不認識的幾人也開始交流起來。
“我聽說他曾經(jīng)擔任過安喜縣尉，把當?shù)刈鲪旱亩洁]給打了?！?p> “是嗎？傳說就是他滅掉了黃巾張角，是真的嗎？”
“可不止呢！他還參與了聯(lián)軍征討董卓，救下了皇帝。”
“哦？那可真是個大英雄??！”
“對、對！而且他從不向百姓征稅，清廉得很！”
“他比陶刺史更加仁德，由他管轄徐州的話我們可就有福了！”
劉關張三人站在人群的外圍，聽著百姓們的交談。
關羽和張飛不停掃視著眾人的表情，雖然大部分的善舉并非傳言那般出于仁德，有些甚至是為了滿足他好戰(zhàn)的欲望，但大哥被百姓們交口稱贊還是讓二人感到了一絲喜悅。
劉備早已昂首挺胸，一只手搓著下巴上的胡須，情不自禁地咧嘴笑著。
“劉使君！”突然有人叫喊了一聲。
劉備立刻收起了那副驕傲的神態(tài)，眼睛四下望去，面帶著一絲驚慌，找尋著聲音的來源。
那位朗讀宣告的士兵徑直走來，在劉備跟前低頭作揖，在走下高臺時不經(jīng)意地看到了劉關張他們?nèi)?，一下便認了出來。
“這位就是劉使君？”那位帶頭討論的男子又一次率先發(fā)話。
劉備露出了微笑，略有一絲尷尬，但依然保持著該有的儀態(tài)，向眾人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百姓們紛紛開始作揖，低著頭行禮，拜見眼前這位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諸位請免禮?！眲鋽傞_了雙臂，彎下了后背，“我劉某只是代為管轄，你們才是徐州的主人?！?p> 聽到這樣的話，眾人越發(fā)表示出了對劉備的敬仰，都把腦袋俯得更加低了，贊嘆聲不絕于耳。
“沒想到，他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睆堬w歪了歪脖子，語氣中顯得有些不可思議，輕聲地向一旁的關羽說道。
“我估計他自己也沒想到。”關羽抬著眉毛，撇了一下嘴角，把口中的雜草頂了起來。
許久之后，百姓們依次起身，卻依然圍在劉備身邊，噓寒問暖，不愿離去。
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新鮮的蘋果，來到跟前，輕輕地扯了扯劉備的褲腿。
“大伯，送你?！蹦泻Ⅴ谄鹉_尖，把蘋果舉得老高，露著天真的笑容，是如此的純潔無暇，與當下混亂不堪的世道簡直格格不入。
“大伯？”劉備單聳起了眉毛，低頭望著男孩，雖然以而立之年重回人間已有好些日子了，但這個稱呼還是讓劉備感覺有那么一絲不快。
張飛聽到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抬起手擋住嘴巴，隨后余光看了一下關羽，見他正斜眼盯著自己，張飛便忍下笑意，清了清嗓子。
“哈哈哈哈，多謝?！眲浯笮χ紫聛恚舆^了男孩的蘋果，用手輕輕掐了掐那肉嘟嘟的臉頰，“你多大了？家人呢？”
“我五歲了?！蹦泻⒒蝿又X袋，小手搭住了劉備的胳膊，來回地搓著，“我小叔住在徐州城的東邊?！?p> “小叔？那你的父母呢？”劉備的腦袋跟著搖晃了幾下，也像個孩子一樣。
“我父母住在小沛，他們明日就來接我，嘻嘻?！毕氲礁改敢獊砹耍泻⒉蛔杂X地又笑起來。
“小沛也屬徐州范圍，也歸大伯管理喲?！眲浒杨^放低了些，做了一個鬼臉。
“嗯、嗯，這么多大人都說你好，那就你管吧?！蹦泻⒌耐詿o忌惹得周圍的眾人一陣歡笑，劉備抬起了眉毛，嘴角揚得老高。
“大伯，你怎么和我們穿一樣的衣服？不應該是官服嗎？”男孩伸手提了提劉備的衣領，隨后又慢慢縮回去，藏到了身后。
“嗯？”劉備這下不知如何回答了，任何有理的解釋由自己口中說出來總覺得缺點說服力，劉備抬眼看了看關羽和張飛。
沒想到二人立即轉移了視線，漫無目的地看向別處，完全不打算替劉備解圍。
“小仔，劉使君這是在體察民情呢?！蹦俏皇勘叩絼渖磉叄_口說道，“穿著官服就不太方便了。”
“哦——”男孩的小嘴巴變成了一個圓形，大幅度地點了兩下頭。
“好了，快去找你的小叔，別走丟了。”劉備邊說邊站起了身子，又向百姓們作了個揖，“諸位都散了吧，劉某也要回府了?！?p> 百姓們朝劉備回了禮之后，都悉數(shù)向四面八方離開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軍職？”劉備對著替自己說話的士兵問道，眼神中露出了贊許，把雙手擺到了身后。
“回使君，在下陳到，字叔至?！笔勘饕敬鸬溃艾F(xiàn)任城中巡兵都尉。”
“把你的佩劍抽出來給我。”劉備擺動了下手臂，指了指陳到腰間的利劍。
陳到雙手呈上，劉備一把接過。
“小心！”提醒了一下后，劉備便揮劍砍去，完全不按章法，只是一陣亂舞。
“使君！這是為什么？”陳到驚訝地問道，同時一一躲過了劉備的攻擊，動作靈活又輕巧。
一個后翻，距離劉備有了一段距離，陳到單膝跪地，低著頭說：“使君若要在下性命，在下毫無怨言，可還請明示原由。”
“哈哈哈哈！”劉備把利劍扔在了陳到的跟前，緩步走近，“叔至身手不錯，也很機智，當巡兵太可惜了，可愿從戰(zhàn)兵？”
“愿！愿！”陳到立即抬頭，滿是歡喜，睜大了眼睛看著劉備，“在下一直希望能上陣殺敵?！?p> 劉備轉身走向了關羽，一下拔出了他嘴角的那根雜草，一端已經(jīng)快被嚼爛了。
“你就不能找別的當信物？”關羽翻著白眼，不太高興地問。
“你就不能再找一根？”劉備單聳著眉毛，歪嘴反問。
接著，劉備走到了陳到身前，把他扶了起來，遞上了雜草。
“拿著這個去找簡雍，讓他替你安排?！眲湔f道。
“謝使君！謝使君！”陳到說完便雙手接過了雜草，急切地去找簡雍，一溜煙地跑走了。
關羽和張飛慢慢地走到劉備身后，三人一起望著陳到那興奮異常的身影。
“此人應該不錯?！睆堬w小聲地說道，語末卻又加了一個稱呼，“大伯?！?p> “嗤！”劉備背對著二人，不屑地搖了搖頭，“有臉說我？你們還不都是已經(jīng)幾百歲的老家伙了?！?p> “這可不一樣！”出于女性天生對年齡地在意，張飛眉頭緊鎖，馬上反駁，“當年我死時可只有二十五歲！”
“知道了，大嬸！”劉備轉了過來，歪著腦袋，不僅嘲諷了張飛的年齡，連性別也不放過。
二人都氣呼呼地看著對方，可過了一小會，又不約而同地朝關羽望去。
“你們斗嘴關我什么事？”關羽沉下眉毛，一臉的無辜樣子，見二人還是死盯著自己，只好無奈交代，“唉，好吧……我當年死的時候是三十五歲?！?p> “大伯！”劉備和張飛異口同聲。
不遠處，一個探兵急急忙忙地跑來，同時大喊：“使君！原來你們在這里！城外有情況！”
“什么事如此驚慌？”劉備恢復了神情，微微皺起眉頭。
“有一路大軍正朝西門走來！目測不下萬人！”探兵單膝跪地，側身指著城西的方向。
“可看清是何人軍隊？”劉備倒是沒有緊張，神色冷靜。
“隱約可見，戰(zhàn)旗上是個‘呂’字。”
“呂布？”劉備瞇起雙眼，撇了一下嘴巴，側過臉面向關羽和張飛，“走，去西門，他應該不是來開戰(zh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