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直挺挺地站在橋邊,將雨簦的手柄斜靠著肩膀,時不時地轉動兩下,甩出了一些水珠,另一只手輕輕地擺在護欄上,四根手指依次有規(guī)律地起落,他歪斜著腦袋、表情淡定,掃視著周圍的房屋,也打量著偶爾一兩個路過的行人。
橋下的小河正快速地往下游前行,這大風大雨的夜晚更使得水流湍急,給人一種不太安全的感受。
一道閃電,把眼前的環(huán)境給照亮了,只見一個衣裝貴氣的男子,快步往橋的方向走來,右手舉著雨簦,左手則緊緊地抓著右手的衣袖,他不斷地四面環(huán)視,看起來十分慌張,緊跟著的驚雷聲把他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差點滑到。
劉備單聳起了眉毛,看著快濕透的董承走到跟前,見他已有些微喘,并抬手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董將軍?!?p> “劉亭侯?!?p> 二人相互作揖致禮。
“這么晚了,將軍約劉某在室外相見所謂何事?”劉備將腦袋正了回來,刻意露出有些緊張的表情。
“皇帝給了我一封密詔?!倍袦惤藙洌X袋左右環(huán)顧一下,非常輕聲地說道,同時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塊團在一起的黃色綢布。
“誒,將軍小心,風雨太大,別淋濕了,化了字跡。”劉備兩眼注視著董承,伸手蓋住了他手中的綢布,以擋住雨水。
“玄德放心,我特地建議皇帝用印墨書寫,一旦上布便難以化開了?!倍幸廊蛔箢櫽遗?,把密詔往劉備的手中塞去。
劉備接過了密詔,掂量了一下,被印墨書寫后確實感覺沉了許多,不過這些情況都在預料之內(nèi),畢竟風雨交加,為保準確傳達旨意,這么做是穩(wěn)妥的。
打開密詔后,雨水順著大風一滴滴地打在綢布上,不一會的工夫,密詔就被淋濕了,但上面的字跡確實只出現(xiàn)了一丁點的毛邊,依然清晰可見。
“將軍想得真是周到,看來即便落入河中,短時間內(nèi)也難以化開了?!眲湟贿厼g覽著詔書的內(nèi)容,一邊夸贊著董承。
“可分量過重,恐怕會沉入河底。”董承一聽,稍有慌張,伸手架在了劉備和護欄之間,免得不小心掉進河里。
劉備抬眼又看了一下董承,見他已逐漸消除了先前的慌張,竟然開始變得有些神情自若了。
“誅殺曹操?”劉備極其輕聲地默念出來,轉動了一下眼珠。
“正是!”董承突然大聲地回答,根本不像是與劉備秘密相約,這句話似乎更像是在發(fā)出信號。
突然,兩旁的房內(nèi)沖出了許多個身穿鎧甲的士兵,手持武器、邁著大步?jīng)_到了橋上,地面上水花四濺,雨水打得鎧甲的表面濕漉漉,映著四周窗戶里透出的昏暗燭光,微弱地閃爍。
又一道閃電照亮了這一片區(qū)域,劉備看到在士兵的身后,緩步走來了三人,曹操在中間,左側是荀彧,右側是夏侯淵,緊挨著曹操,正為他主公舉著雨簦。
……
漢獻帝劉協(xié)正在回寢殿的路上,突然被一人低頭作揖地攔住了去路。
“將軍為何會突然來訪?”
“陛下是不是已下詔誅殺曹丞相。”
“什么?你怎么這么快就會得知此事?朕才剛和董將軍商……”
“陛下先不要著急,臣就是為此事前來,現(xiàn)在并非好時機,還請陛下三思。”
“那……將軍到底有何打算?”
“事關重大,懇請陛下再下一道詔書。”
……
大風不停地猛力拍打著雨簦,即便是夏侯淵這般的武將,握著長柄依然是搖搖晃晃的,荀彧更是需要雙手才能抓牢,除了頭部和肩膀,幾乎其它部位都免不了遭受雨水地侵襲。
曹操特意選擇了和劉備一行人沒什么交集的夏侯淵跟隨,以免其他將領會因戰(zhàn)斗友誼而手下留情。
驚雷響起,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為所動,士兵們圍城了一個弧形,劉備和董承站在中心,貼著護欄。
“董將軍,你和玄德在此商議何事呀?”曹操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兩眼像是兩把鋒利的尖刀,穿過士兵,向劉備和董承刺來。
“雨天,屋里有些悶,便和董將軍出來散散步。”劉備面不改色,歪嘴壞笑,同時用衣袖擋在腹部,非常隱蔽擺弄著手中的密詔,“曹公想必也是如此吧?不過竟然帶這么多將士,身為丞相果然不同凡響啊?!?p> “散步?笑話!”董承立刻走開,靠近了周圍的曹軍士兵,抬起胳膊用力地指著劉備,“丞相,劉備欲要行刺你!憑據(jù)正藏于他手中!”
“可有此事?”曹操側了腦袋,看向了劉備的雙手,“玄德呀,可否讓曹某看一眼呢?”
“哈哈哈哈,一塊破布而已,有何可看?”劉備大笑起來,隨手將密詔大力地甩進了河里。
“我早就料到你會如此做,先前我已說明印墨書寫的綢布定會沉至河底,你居然還……嗯?”董承本是自信滿滿,他約在河邊是打算引誘劉備丟棄密詔,一旦入河下沉,便不會迅速漂遠,可派將士下去打撈;另外可在解決掉劉備之后,直接推下,毀尸滅跡。
但萬萬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團在一起的密詔竟然浮了上來,隨著河流飛速往下游沖去。
“這、這是為什么?”董承瞪大了眼睛,完全摸不著頭腦。
“外圈的士兵快隨我來!”荀彧立即高喊,往密詔漂走的方向追去,約十來個士兵快步跟在了后面。
“董將軍,你的早知也是劉某的早知啊,哈哈哈哈!”劉備扔掉了雨簦,雙手擺在身后,昂首挺胸,傲慢地掃視著眼前的眾人,“這雨,擋了也沒用?!?p> 雨水迅速淋透了劉備的全身,大風吹起了他的衣袖,他站在原地,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仿佛一切盡在自己掌握。
曹操沉下了眉毛,先前的笑容已經(jīng)消失不見,將視線轉向了董承。
董承則一臉的無助,不敢正視曹操的眼睛,他完全不知所措,再度露出了慌張的神情,不過這一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
一位女子俯下身體,伸手撈起了漂來的密詔,甩都不甩一下,便立刻塞進了衣領中,舉著雨簦,緩步離去了。
不過一會,荀彧帶著士兵趕來,但注意力都集中在河里,完全沒留神這位居然在雨夜出行的女子,與她擦肩而過。
“詔書呢?怎么不見了?”荀彧的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邊跑邊查看著河流里的狀況,“難道沉了?快下去撈!”
“軍師,劉備會不會丟的是假的?”一個士兵懷疑地問道。
“不可能!此種綢布只有宮中才有!別多嘴!快下河去找!”荀彧十分確信劉備丟出的就是密詔,沖著士兵大吼起來。
“是!”士兵不再多說什么,雙手作揖,隨后全都跳進了河里。
荀彧煩躁得很,也扔掉了雨簦,在河邊的石臺上來回走動;士兵撈了一處毫無所獲之后便又再往下游行走一段,繼續(xù)打撈。
“綢布理應早就該沉,為何到此處才消失不見?”荀彧開始思考起來,眼珠劃著圈地轉動,默默在心里念叨,“若是沉了,便會立刻減速,應該就在附近,為何打撈不著?”
閃電再一次劈下,雷聲緊隨其后,大風不斷、暴雨傾盆,而荀彧則完全不在意這些,他低下了腦袋,閉上了眼睛。
“難道是被人先拿走了?”荀彧開始回憶著經(jīng)過的路上,“一路追來,似乎并沒有幾個行人,而方才只有一位……女子?”
“不好!”荀彧大叫一聲,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回頭,朝身后望去,早已四下無人,見不到那女子的蹤影了。
……
“混賬!我早說過不再男扮女裝了,居然又來一次?!睆堬w穿著女人的衣服,自言自語道,快步行走在小巷里,往客舍的方向去了,“幸好拿到了,果然是遇水不沉?!?p> 張飛從衣領中取出了密詔,完好無損,原本早就已經(jīng)濕透的綢布竟然自行在往周圍排水,已經(jīng)快干了,他邊走著邊解開了先前劉備悄悄系上的一個結,里面裹著虞姬的圣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