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河柳家

　　第二天一大早，柳氏母女早早地去官府辦了和離手續(xù)，夏玉郎沒來，只派了個管事來做了個確認就匆匆走了。柳葉也不理會，只要事情順利辦好就行。吃過午飯，兩人就在車馬行租了輛馬車，往清河縣去了。

　　清河縣離府城大概半天的路程。路上，柳氏向柳葉說起姥姥家的情況來。姥爺柳老子和姥姥田氏，生了三兒三女，大兒子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連族譜都沒上。長女柳元娘，遠嫁去了齊州府，已經(jīng)很多年沒聯(lián)系了。大舅柳懷孝，是個秀才；大舅母娘家姓張。大表哥柳承宗今年十六歲，在書院里讀書；大表姐柳玲玉今年十三歲。二姨母柳潤娘，早些年難產(chǎn)死了，連個子女都沒留下。小舅柳懷仁，前年剛成親，小舅母娘家姓王，目前還沒有子嗣。

　　柳家在柳氏爺爺那一輩還是有些家底的，可惜柳老爺子不懂庶務，一心讀書，最大的心愿就是柳家能出個官老爺。自從大舅二十歲上就中了秀才，老爺子大為高興，直呼兒子比自己長進，從此更是看中這個長子，幾乎就是有求必應，慣得大舅三十好幾歲的人了，還是只會伸手要錢。家底就這么一點點被掏空了，到現(xiàn)在，除了住著的宅子，只剩下兩間鋪子和20幾畝田地了。鋪子由小舅在打理，銀錢卻是要上交公中的，可以說，全家人的生計都靠著小舅一人。

　　前幾年姥姥田氏生病，老爺子發(fā)話，把內(nèi)宅的管家權交給了大舅母。“娘，姥爺還真不是一般的偏心啊?！甭犃诉@些事，柳葉禁不住感慨，被柳氏輕拍了下額頭。

　　夜幕降臨，柳氏娘倆到達柳家，此時柳家剛收拾完晚飯，見到柳氏母女，都是一臉驚訝。一一見禮完畢，問及柳氏回來的原因，柳氏把事情經(jīng)過一說，屋子里就炸開了鍋。柳老爺子陰著臉，開口就罵：“逆女，和離那么大的事，誰給你的膽子？從小教你的三從四德，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這張老臉都讓你丟盡了?！?p>　　“姥爺，和離咋了？夏家都把毒點心送來了，要不是我們命大，這會兒早就死了。難道要我們死了，姥爺你才高興嗎？”看到老爺子第一時間不是關心女兒，而是擔心自己的臉面，柳葉愣了愣，話語沖口而出。

　　“哎呦，葉丫頭可別亂說，什么死不死的，心疼死我老婆子了?！碧锸弦话牙^柳葉揉進懷里，“老頭子你瞎說啥呢，三娘都被欺負成這樣了，得趕緊想個主意才是。黑心的夏家人，欺人太甚。我可憐的女兒啊。”說著，眼淚嘩嘩地就哭了起來。

　　“爹，夏家這是寵妾滅妻啊，三姐也是，要是早早給家里帶信的，看我不打上門去！夏家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三姐和離了也好，以后就留在家里，兄弟養(yǎng)你?！绷鴳讶示o握著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氣得不輕，不過，他氣得是夏家，氣二姐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也不吱聲。

　　“小弟，別胡說！什么叫和離也好？三從四德是女子的德行！三妹一聲不吭就和離回家，這傳出去了，我們柳家的顏面還要不要了？”柳懷孝與張氏對視一眼，開口說道。

　　“就是就是，我們家老爺還要考科舉進官場呢，這要是有個和離的姑奶奶，對老爺?shù)拿曇膊缓冒　！睆埵辖邮盏秸煞虻难凵瘢s緊接口說話。

　　“大哥，我讀書沒你多，不知道那么多的大道理，我只知道，二姐被欺負了，做兄弟的就不能不管?！闭f完，柳懷仁轉(zhuǎn)過頭去不看自家大哥，呼呼地直喘氣。

　　“我聽我家仁哥的，三姑奶奶這些年受苦了，回家來也好，我們必定好好供養(yǎng)著三姑奶奶?！毙【藡屚跏媳砬榍忧拥?，說出的話倒是鏗鏘有力。

　　“小弟，我也沒說不管三妹啊，只是這事要從長計議。爹，您看，三妹這事，怎么辦才好？”柳懷孝不跟弟弟爭辯，轉(zhuǎn)頭望著柳老爺子。

　　“什么怎么辦？就在家里住著！誰要是反對我老婆子就跟誰急?！碧锸险f著，還狠狠地瞪了眼柳老爺子。

　　“姥爺，我娘會繡花，我也會幫著干活，我們不會白吃白住的，讓我們留下來吧?！绷~不太想留下來，她有點怵，畢竟是個外來的靈魂，作為母親的柳氏會包容她，教導她。其他人呢？同處一室，萬一……可是，看著母親蒼白的臉，想想母親的處境，這時候她肯定希望能得到娘家人的安慰的吧。

　　“哎呦，乖姐兒，留下來，都留下來，姥姥在呢，誰也不敢趕你們走?！碧锸弦贿吙夼畠旱拿?，一邊又為女兒感到欣慰，還好有個貼心是外孫女，不然女兒以后可咋辦啊。

　　柳老爺子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看看老妻，又看看女兒，想著這個女兒小時候也是嬌寵過的，再說，和離書都簽了，還能怎么辦。不由長嘆一聲：“行了，先安頓下來吧。老大媳婦，去收拾個房間，老二媳婦，去看看廚房還有什么吃的，時候不早了，收拾收拾就歇了吧。”說完，率先出了正廳，回屋睡覺去了。

　　柳家的這個院子，只是個簡單的二進院子，正屋當然是柳老爺兩夫妻居住。東邊廂房住著柳懷孝一家四口，西次間住了柳懷仁夫妻兩。柳氏娘倆畢竟是女眷，就收拾了西稍間出來給她們住。西次間比較小，小舅搬了個四扇屏風過來，才勉強把房間隔成了里外兩間。

　　晚上，柳葉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覺。從白天的表現(xiàn)來看，這柳家，估計是住不長久的。不是她小人之心，事實都是殘酷的。柳老爺子是個偏心的，還是個死要面子的迂腐老頭；大舅是個自私自利的，考了十幾年的舉人卻毫無進展，三十好幾的人了，兒子都快結(jié)婚了，還賴在家里吃自家老爹，用膝蓋想都知道不是個好的；小舅一家倒是重情的，可誰也不知道以后會如何；何況還有個大舅母，跟大舅一個德性，竟然還是當家大嫂，以后的吵鬧爭執(zhí)肯定少不了。再重的感情也會在無休止的爭吵中磨滅殆盡。不行，明天得找娘合計合計，看看自家手上還有多少銀錢，得好好想想以后的生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