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之謎
次日的清早,顧璃嫣便同顧銘梟和四長老一起回宗了,以二人的修為加上各種輔助靈器的加持不出兩日就可以回到淵紅宗。
顧璃嫣感覺這條淵紅宗到帝都的路很神奇。她第一次走的時候是五年前,和淵紅宗的大人孩子走了一個月之久,那時候她以為帝都離得好遠好遠。再后來被游子卿帶著,僅僅需要半日不到就可以飛過這段距離?,F(xiàn)在被爸爸帶著飛居然要飛兩日,還是帶著各種加速靈器的兩日。
這是不是從側(cè)面證明了游子卿很強?
顧璃嫣心中算著日子,到了紅雪崖也依照游子卿所言仔細觀察了一下鏈接淵紅的橋。
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數(shù)百根藤蔓有規(guī)律地交叉著。結(jié)實又平穩(wěn)。
顧璃嫣一腳踩上去,調(diào)動滿身所有的感知把腳下的藤蔓從頭感受到尾。
也沒有什么獨特的啊……
顧璃嫣這樣想著,步伐不慌不忙。
忽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順著她的感知追殺過來,這是信仰之力……這是充滿殺氣的信仰之力!
這個信仰之力竟是比顧璃嫣的信仰之力還要純粹……
這般凌冽的殺氣沒有嚇到顧璃嫣,她面色無異地調(diào)動起無道之力,將那外來的信仰之力擋了個嚴嚴實實。這些年游子卿教的不單是調(diào)動淵紅這一種屬性。
她有種直覺,這橋之所以能立于紅雪崖之上和那詭異的信仰之力脫不開聯(lián)系。
三人回宗后照例沐浴祭拜祠堂,不過比起顧銘梟和四長老,顧璃嫣雖然面上規(guī)規(guī)矩矩但其實漫不經(jīng)心。她在思考明日如何借口前往后山。
她直起身子看了看一層層堆疊著的密密麻麻的祠堂牌位,有看了看兩遍的偏殿,突然有了個主意。
大長老在祠堂的偏殿里面跪著抄宗規(guī),畢竟在淵紅宗哪怕是血神女的命令,也斷然沒有在祖宗們的牌位前抄宗規(guī)的道理。如此……自己跪在這里大長老也不會看見。
只見顧璃嫣原本已經(jīng)直立起來的身子又緩緩地跪坐在蒲團上,她悠悠地說道:“四長老和宗主請回吧!本神女還有事情尚未思索明白。”
顧銘梟愣了愣,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顧璃嫣,嫣兒這又是想要做什么?
四長老可沒有顧銘梟這般了解顧璃嫣,既然神女大人說了需要思考,他便拉著愣神的顧銘梟走了,邊走還邊教訓道:“宗主你方才居然在神女大人面前愣神,還好神女大人好脾氣,不然你非得挨罰不可。”
顧銘梟:“……”
待兩人的腳步聲漸遠,顧璃嫣挪了挪方才跪的別扭的姿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跪著。她百無聊賴地抬頭看著一排排的牌位,能在淵紅宗祠堂正堂供奉的都是淵紅宗真正的高層,層與層之間,以一任血神女為分界線,到下一任血神出現(xiàn)為止。
祠堂正中央是一豎排的血神女的牌位,每個神女牌位的左邊都是長老團的大長老的牌位,右邊都是宗主的牌位。
淵紅宗的宗規(guī)規(guī)定每任宗主任期不得高于兩百年,每任大長老任期不得高于五百年。
血神女大約是千萬年才能出現(xiàn)一個,由于年份不定,每層供養(yǎng)的牌位數(shù)量也不一樣。
顧璃嫣大致地細數(shù)了一下,這層數(shù)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難怪祠堂建得那么高,每過個千年萬年就要加一層,前朝無道加上現(xiàn)在的天道都有好幾十萬近一百萬年了。
她現(xiàn)在倒是很想看看第一層的牌位是什么樣的,只不過她現(xiàn)在既不會飛也不能在祠堂飛,還沒有千里眼這種東西。
許是昂著頭的時間有點久了,顧璃嫣覺得脖子有些酸痛。
上面高的看不到,她就看看低處的好了。顧璃嫣仔細端詳了面前這個上一任的血神女牌位,從邊邊角角的花紋看到了中間的文字。
幸好最近讀書比較多,不然我還不認識這幾個字怎么讀。顧璃嫣心里想著,目光自然而然地往下掃,卻是看見了一個讓她渾身一個機靈的東西。
“生與玄歷九零二二一年,亡于玄歷九零四二一年?!?p> 這……
顧璃嫣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個疑問漸漸在腦海升起,她急切地把目光向上面的一眾她能看清的血神女的牌位望去。
“生于玄歷八四九三五年,亡于玄歷八五一三五年。”
“生于玄歷七一三一一年,亡于玄歷七一五一一年。”
“生于玄歷六二四零零年,亡于玄歷六二六零零年?!?p> ……
兩百年?兩百年!
難怪爸爸與她約定了那么多的兩百年!
抬眼望去歷任所有的血神女都是亡于兩百歲!
顧璃嫣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心底蔓延開來遍布全身。她努力地回憶著顧銘梟每次說著約定兩百年的樣子,只是感覺有什么東西重重地錘在她的心口上。
顧銘梟知道她活不過兩百年……或者說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這個當事人被蒙在鼓里。
這是……游子卿說的善意的謊言嗎?
可謊言就是謊言,不論是什么觀點出發(fā),揭穿了都是那樣血淋淋的殘忍。
人們都說死亡是突然的也是必然的,但是顧璃嫣現(xiàn)在還接受不了,她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倒計時。她寧愿在一個她不知情或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情況下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也不要這樣知道自己人生在倒數(shù)。
她似乎想哭又哭不出來,就這樣怔怔地跪在蒲團上忘了本來的目的。
我大概是貪生怕死的吧。顧璃嫣這樣想著。
這一跪便是真的跪到了第二日的天明,原本只是演演戲假裝感知天命,然后再借口自己需要休息去后山。哪成想現(xiàn)在假戲真做了,顧璃嫣真的是跪了一夜想了一夜的亂七八糟的問題。
她甚至隱隱明白了游子卿為什么也支持她回宗。這個世界錯綜復雜,出生的宗門便是每個人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后臺和束縛,她以前年幼在宗門的時候懵懂無知,后來更是五年不在宗門。
現(xiàn)如今回來,一些本該她懂的東西也該學了起來。她沒有信仰之力,不會生而就會許多東西,她得一點一點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把這些學起來。
顧璃嫣腳步輕浮眼下烏青地離開了祠堂,對著守在外面修煉的顧景泉說道:“小胖,我累了,陪我去后山散散心。”
看著顧璃嫣把自己折騰成這般模樣,顧景泉也不疑有他,干嘛停止修煉,熟練地扶住搖搖欲墜的顧璃嫣,一步一步地陪她走向后山。
顧璃嫣出門吹了吹風清醒了不少也困了起來,她尋了一片剛好可以曬一個上午的太陽的草坪,簡單地理了理便躺下來。顧景泉本來想阻止,話語在嘴邊打了轉(zhuǎn)還是咽了回去。
神女大人這些日子太辛苦了,就讓她躺著好好睡一覺吧!
“小胖,午膳記得喊我!”
“……”
顧璃嫣一覺便睡到了晌午,期間顧銘梟也派人來詢問過,都被顧景泉打發(fā)走了。
其實顧景泉每每和顧璃嫣獨處的時候很慌張,隨著年歲漸長,原本不放在心上的男女有別漸漸生了出來。他開始努力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保持低頭不與顧璃嫣對視,盡可能地避免肢體接觸。
這不,一個上午的時間顧景泉一直呆呆地側(cè)坐在顧璃嫣的旁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不需要顧景泉算著時辰喊她,顧璃嫣的肚子在午膳的時候準時鬧騰了起來。一串咕嚕嚕的聲音毫不客氣地冒出來,顧景泉別過頭去假裝沒聽見。
顧璃嫣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熬了一晚上又沒有睡多久的她腦袋里渾渾噩噩的,纖纖玉指四下摸索了一下,似乎想摸到聲音的源頭,過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該吃飯了。
她愣了神地看向突然背對她的顧景泉,有點小生氣。“喂!小胖,你這么回事?背對血神女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顧璃嫣故意繃著臉問道,那模樣就好像責罵長老團一樣。
顧景泉一聽慌忙地轉(zhuǎn)過身來,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噗!”見他出糗的樣子,顧璃嫣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哪里還有剛才的嚴肅,她說道:“我就是逗逗你,看把你嚇得!”或許是因為這半年來繃著臉的時間太久了,顧景泉看見顧璃嫣這一如往昔的發(fā)自肺腑的微笑時,心中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
其實長老團完全沒有必要給神女大人那么多的壓力,這般簡單純凈才是血神女該有的模樣。
顧景泉這樣想著。
“小胖,你去把我的午膳端來,順便跟長老團說一下我想在后山給自己散散心,晚上就會回去把今天的功課補齊?!鳖櫫ф谭愿赖?。
所謂的功課,就是顧璃嫣五年來拖欠的背書,這也是為什么長老團這半年來不怎么信任顧璃嫣最重要的一個原因。
顧景泉聞言點了點頭,行了個禮后,轉(zhuǎn)身前去給顧璃嫣請假外加端飯。
他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顧璃嫣自己不去吃飯,非要自己端過來,明明在飯廳里面吃飯比較舒服。至于請假,顧景泉會主觀地改一改內(nèi)容,畢竟如果直接說顧璃嫣要求散心,長老團能同意就有鬼了!
他先是尋到了今日當值的二長老,滿臉誠懇地又猶豫不決地說道:“二長老,我能不能替神女大人求個假?!?p> 二長老抖了抖長長的胡須,頗感興趣問道:“怎么了?神女大人出什么事情了嗎?”
“昨日神女大人回宗后便在祠堂自跪到今日。景泉愚昧,雖不曉得神女大人所為何事,但是景泉也知道今日早上神女大人出來的時候,勞累的不像樣子,這才冒昧地向二長老替神女大人請假?!鳖櫨叭椭^規(guī)規(guī)矩矩地說道,語氣里滿是為神女大人操碎心了的模樣。
二長老想了想昨晚四長老提到的,便點點頭,示意準假了。
顧景泉見事成了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告退。
等他拿完顧璃嫣的飯菜來到后山的時候,顧璃嫣已經(jīng)一副餓得半死不活的模樣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坪上了??匆婎櫨叭獊砹?,顧璃嫣哀嚎道:“小胖我讓你請個假拿個飯你居然去了那么久!你想餓死我謀權(quán)篡位嗎?”
顧景泉:“……”
他是男的??!謀什么權(quán)篡什么位!而且給他機會他也不會當血神女的好不好?
顧璃嫣滿臉汗顏地從食盒里一樣一樣拿出今日的飯菜,四菜一湯,今日的菜式還算不錯。顧璃嫣餓極了哪管菜好不好,抄起飯碗扒拉了起來。
本來這般毫不講究的行為舉止顧景泉應(yīng)該制止她的,身為血神女就要端莊優(yōu)雅,吃飯講究小口細嚼慢咽。
只是現(xiàn)在顧景泉覺得顧璃嫣餓死鬼投胎的樣子比較真實、比較可愛。他看了半年端著架子的顧璃嫣,深深地知道神女大人需要放松放松。
午膳吃完,顧璃嫣就按照記憶里摸索去尋找游子卿說的位置。顧景泉起初在身后跟的好好的,后來越走感覺越不對勁,他如果沒感覺錯的話這是前往紅雪崖的方向吧?他看著滿頭細汗的顧璃嫣低聲提醒道:“神女大人,這邊再走就是淵紅宗邊緣了……”
顧璃嫣點點頭,回道:“嗯!這么說來我沒有走錯,”
顧景泉:“……”
神女大人你又想干嘛?。?p> 不過走到最后一條路的盡頭,顧璃嫣就命令顧景泉在這里守著哪都不許去,自己則是靈巧一鉆,鉆到了用來封路的灌木叢里。
淵紅宗的東面是垂直的筑基靈石封住的高墻,其他三面為了防止宗人掉入紅雪崖皆是用一個人的高的灌木從封住。因為淵紅宗不會有人吃飽了蛋疼地去看紅雪崖,所以這幾十萬年來根本沒有人翻越這個灌木叢,更別提顧璃嫣這個計劃再搭一個橋的人。
顧璃嫣鉆出灌木叢就發(fā)現(xiàn)這里預(yù)留的邊緣只有一米左右,不由得感到慶幸,還好沒把小胖拉過來,不然他可能會掉下去呢!
她俯下身子,慢慢地尋找著這附近距離對岸最近的地方,卻隱隱約約聽見有人看她的名字。顧璃嫣一個抬頭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身熟悉的白底藍絲包邊的長袍,連帶著那多一分放縱少一分虛假的標準的微笑的人,就迎風獨立在懸崖的對面。
“游子卿!”顧璃嫣慢慢直起身子,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他的對面。這里的懸崖寬度不過五六米多,顧璃嫣與游子卿兩兩相望,近在咫尺卻又遠隔天涯。
“怎么了?一臉憔悴樣?昨日熬夜了?”游子卿率先問道,語氣還是那般的溫柔只是多了一絲想念的迫不及待。
顧璃嫣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她本想說自己沒事,但是昨晚她確實熬了一夜,她咬了咬嘴唇,想說什么卻不知如何開口。
游子卿也不急,他淡淡地看著一臉糾結(jié)樣的顧璃嫣,這種模樣的她要不了多久就會一股腦把心里想的說出來。
果然,游子卿心里的倒數(shù)數(shù)到了一的時候,顧璃嫣張口問道:“游子卿。我是不是……只能……活兩百年?”
原來是這種事啊,游子卿臉上漏出輕松又好笑的表情,他看著一臉糾結(jié)又有些害怕的顧璃嫣,說道:“按理說,血神女……不,所有的命者最多只能活兩百年。但你是個例外啊?!币粋€兩百年的命者怎么可能值得他如此培養(yǎng)?
顧璃嫣睜大了眼睛,暗紅的眸子眨巴眨巴地盯著游子卿,似乎在等一個解釋。
游子卿繼續(xù)說道:“你有無道之力,無道之力可以庇護你躲過兩百年的命者天罰。這個對于命者的詛咒對你而言,是不存在的。懂了嗎?傻丫頭?!?p> 是這樣嗎?顧璃嫣垂下頭,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