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豬此刻便跟在阿水身后,心中著實有些膽戰(zhàn)心驚,瞧著這人倒似極熟悉這諾大處院子,只一個勁的把自己往那寂靜無人處領,便愈發(fā)膽寒了些,那腳下步伐便愈行愈緩,離阿水愈來愈遠。
那少年沉默處走了許久,似才發(fā)現(xiàn)了身后那人異狀,卻不以為然,依舊獨自在前面尋著什么,只是路過個廊角處腳步一頓霍然轉身,一只手便自漆黑處莫名出現(xiàn)在了鐵豬眼前,呯的一聲,便掐著這大漢脖子,將他偌大個身子猛的撞到了后墻上。
此時的阿水一雙眸子里盡是冷冷寒意,死死盯著鐵豬面孔,這大漢被自家兄弟偷襲,卻沒什么出乎預料之情,也不出聲抵抗,那雙眼睛,也有些不敢瞧向這少年,只是阿水掐在他喉間那只手愈來愈用力,那張粗糙大臉便愈來愈紅,紅的有些發(fā)紫,紫的有些發(fā)黑。
兩人明明已走在生死之間,卻在這漆黑夜色中詭異的一聲不發(fā),阿水心中恨意實是極深,瞧見這人模樣便更是怒火中燒,那雙手便愈來愈發(fā)用力,眼見這鐵豬臉色愈來愈深,一雙瞳子都有了些渙散模樣,終于恨恨收回了手,任憑鐵豬摔倒在地咳嗽連連,終于喘過了口氣,撿回了條命。
“蠢貨?!?p> 他似再也不想看鐵豬那張丑陋面孔,背過身去,沉聲道:
“吃的腦滿腸肥便罷了,連身上那些胭脂味兒和滿嘴酒氣都不知去驅驅干凈,便連我一近身,都知道你們先前滿口謊言,那女子比我尚聰明十倍,你們還想騙過她?”
鐵豬這才明白先前寶藍避實就虛問了許久,竟是把最先那些疑處放到了最后關頭輕輕巧巧的一問,自己編了如此周全的謊言,卻是不拆自穿,那頓飯兒,只怕也是明知眾人吃飽喝足,故意消遣來的,他卻不惱怒悔恨,只低聲道:
“先前,便只想著或許能騙過她,卻從沒想過騙你?!?p> “沒想過騙我?”
阿水怒極反笑:
“好一個沒想過騙我,你們進門之前,又跟我說了些什么,心里,又裝著什么心思?”
他極忿之處,一把抓過鐵豬衣領,咬牙切齒道:
“你可知道你們這一鬧,會讓多少戶人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又有多少人,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你可知道,你們這一鬧,害的,卻也是我朋友,你可知道,你們這一鬧,我們便連兄弟,都再做不下去了!”
鐵豬此刻卻是上了股莽勁,一雙黃豆大的眼珠瞪得死大,似一點不懼怕眼前這少年半分。
“我不知道這些,我只知道,你們一個被那些虛妄名利誘的魂不知所,一個被那狐貍精迷的神魂顛倒,便再也記不得西荒說的那些話兒,也再也容不下我們這些兄弟了!”
他愈說愈怒,望著被說的有些說不出話的阿水,便忍不住一口唾沫吐了上去。
“呸,還他媽的說是兄弟!”
“你他媽若是兄弟,為什么要放我們走,你當我們真傻,看不出那妞此刻滿腦都是雄圖霸業(yè),再無半點顧舊之情?”
阿水楞了半天,便再次忘了此刻臉色已經(jīng)有了兩層唾沫星子,許久才喃喃道:
“那,為什么還跟她走?”
“因為她也是我們從小長大的手足啊!”
鐵豬恨恨盯著阿水面孔,厲聲道:
“難道就放任她如此墮落下去,難道就放任她被兄弟們拋開不管孤苦伶仃?難道你以為我們不懂,就算她再沒腦子,陸步惟和那些老狐貍,又怎會讓我們露出如此大破綻?”
阿水呆呆盯著鐵豬面孔,腦中混亂一片,便松開了那只手轉過身去,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
“這事,搞的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既然都明白,為何要跟她,既然已跟了她,為何又要來,她又為何…”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黯然:
“她又為何忍心,要讓你們送死?”
鐵豬望著他背影,冷冷道:
“明姐,沒想過要我們送死,便如你雖知道那王家小姐早識破了我們,依舊心懷鬼胎把我們引入了門內,卻也不出言點破,你們倆,都是一般心思?!?p> “什,什么心思?”
“又想念著兄弟之情,又想拿著我們起事,總以為自己腦筋聰明,能兩全其美,你可知道,自你和她分道揚鑣,我們兄弟被你們兩個小畜生夾在中間,便再無兩全其美的道理了!”
阿水身子一顫,楞了許久,卻沒說出話來。
“你懂了么,萬物之因,便是因為你們兩個混蛋站在了兩處,讓我們兄弟左右為難!”
“那你們現(xiàn)在,到底想干什么。”阿水思慮許久,才緩緩道。
“既然你們都不顧兄弟如何想,我們也自然不必聽你們兩人任何一人的話,我們自然要尋那兩全其美的一絲希望?!?p> “這怎么可能,我與她,此刻…”
阿水嘆了口氣,卻說不出下面那句話來。
“不需要你管,我們有我們的主意,你問我她那邊事情,我半個字也不會說,她讓我辦的事兒,我們也絕不會辦,也不會阻了她的大計,更不會害了你的小狐貍,她問起來,你也大可盡數(shù)把我話都說了?!?p> 阿水又思慮許久,連連搖頭,轉過身來望著鐵豬上下瞧了許久,便又是一陣搖頭:
“這不是你們幾個的腦子,你…你們絕無可能想的那么深,便連我也有些頭暈。”
“瞧瞧,瞧瞧?!?p> 鐵豬卻豪不給這少年顏面,冷眼譏諷處,緩緩道:
“便說了你被那母狐貍迷的魂不守舍,連自己有多少兄弟,連自己兄弟里也有只狐貍,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阿水眼睛便睜的極大,終于想起了西荒那個歷來最精明狡猾的平頭漢子,忙問道:
“姚狐,他人在何處,怎么今日一天,都沒見到他半眼?”
“你還記得他名字?”
鐵豬冷冷笑道:
“聽明白了,崽子。我們此次來,也不是幫明姐,也不是來助那狐貍,便只是依著我們自己的性子,尋著那一絲一點的可能,讓大家都能把兄弟做下去。”
“可…可這很危險,十分危險?!卑⑺溃?p> “聽明白了,崽子,我們沒什么別的希望,什么財,名,地位,女人,王家小姐,哪怕是命,我們通通不在乎!”
鐵豬幾乎是吼著道:
“我們腦子里,便只有手足之情四個字!”
阿水身子一震,隨即緊張的望了望四處,眼見悄無人息,這才低聲埋怨道:
“想死么,捅破了,人家礙著面子也會動手!”
鐵豬把張大臉忽然湊的極近,細細望了阿水片刻,忽然笑了出來:
“我以為你會馬上賣了我們,便如先前以為明姐會毫不猶豫賣了我們一般,瞧著,你倆心里,倒還都有兄弟的一些位置?!?p> 他說話間,嘆了口氣,終于站起了身,沉聲道:
“放心吧,我拿性命發(fā)誓,我們不會害王家任何一人。”
此刻那王家大廳內,寶藍已攜著那小西將軍回了廳內,望見阿水與鐵豬不知去向,臉上卻沒什么奇怪神色,只是靜靜坐了下來,又取了雙新箸,慢悠悠挑起桌上的那些菜點,那小西將軍卻沒再回席間,只在一旁尋了個座,又拿了個果兒啃了起來,只是瞧他臉上神色卻是好了許多,更有些快活意味。
眾人等了片刻,那兄弟二人終于回了廳內各自入座,阿水斜眼瞧了瞧那小西將軍神色,又瞥了瞥寶藍,淡淡道:
“安撫好了?”
寶藍一手托著腮幫,一手隨意在那些菜碟中揀著什么,只是這桌上被刻意吩咐多上葷肉,倒沒幾個綠色影子,她便一言不發(fā),依舊只在那些葷腥邊角揀些素色配菜,阿水似也極有耐心,一雙眸子只是盯著那雙筷子,只是瞧的久了,終于有了些奇怪道:
“怎么一點葷腥都不夾?”
寶藍還未搭話,阿寧卻拿著個蔬菜碟兒置于寶藍身前,白了這少年一眼道:
“也跟小姐吃了兩三頓飯了,還不知道她從小,便一點葷腥都不能沾么?”
阿水聞言哦了一聲,便忽然想起了下午件事,眉頭略略一皺,眼中,卻有些古怪神色。
他思慮微動,寶藍卻于此時開了口:
“我就這么帶著秉瓏進去,你不會多想什么么?”
“想什么?”
“想我在利用他,就如在利用你一般?!?p> 寶藍似挑的厭了,再不顧那些菜式,轉過頭來,只是靜靜望著身邊這人。
阿水撅了噘嘴,卻答非所問:
“下午你可吃了好幾塊肉,是真喜歡吃,還是演給我看的?!?p> “想知道?”
“想。”
寶藍便將那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忽然一笑,知道自己開心處,又不自禁犯了那些小女孩脾性,這一眼下去,果然這少年又是微顫了顫,臉色有些發(fā)紅,瞧他神色瞧的有趣緊了,才悄聲道:
“演不出來,平日里便有一點葷腥入喉,便惡心的難受,你烤那牛排之處,就想和你說來著,只是不知為何,想著是你做的,居然便忍了下來,后來又嘗了幾口,也不覺有平日那種惡心勁兒,還覺挺好吃的?!?p> “這是為什么?”阿水莫名。
“因為那些是你做給我吃的,若你不信,那便隔三差五做上一份,你看我能不能忍一輩子。”
寶藍說著說著,聲音也是越來越輕,可那雙明媚眼中,卻是一絲一毫也不閃避,便在這大廳之中,眾人之側,定定望著阿水。
阿水這廝,卻罕有的先敗了下陣,低頭滿臉通紅處,輕聲道:
“你都能如此,又何必問我信不信你這等話?”
“那便是了。”寶藍轉過了頭,隨意道:
“你這些兄弟,我又能信嗎?”
阿水沉默許久,一字一句道:
“我信他們?!?p> “明白了…”寶藍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正欲說些什么,眼神卻瞧見屋外有一人飛奔而來,不由心中一驚。
便剎那間,有個校服打扮的軍士急急忙忙沖了進來,瞥了眼四處,終于尋到了要尋那人,跌跌撞撞沖到了那小西將軍身前,便是一跪:
“將軍,大,大事不妙!”
西秉瓏一愣,瞧著這親隨校尉一臉焦急神色,卻又欲言又止,便拿眼瞥了瞥寶藍,見她微微點頭,沉聲道:
“屋內都是自己人,但說無妨?!?p> 那校尉一愣,咬牙道:
“大統(tǒng)領遇刺,命在旦夕!”
“什么!”
西秉瓏大驚失色,不由站起了身來,寶藍聞言臉色也是一變,心念動處,似抓到了什么思緒,卻一時想不起來,便只有阿水小心翼翼在那輕聲問道:
“拿到那刺客了么?!?p> 那校尉回頭,便楞了一霎,隨即羞愧道:
“共兩名刺客,鎮(zhèn)守司里的護衛(wèi)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徐大統(tǒng)領身邊便缺了護衛(wèi)。”
西秉瓏聞言極怒,一腳踹向那校尉,厲聲道:
“問你拿到刺客沒有,不是問你們如何愚蠢!”
那校尉倒在地上不敢抬頭,顫聲道:
“都給跑了?!?p> “混賬!”
西秉瓏再不多話,疾步奪門而出,阿水臉上,卻似如釋重負,只是寶藍瞧在眼里,終于憶起了那其中一名刺客,到底姓甚名誰。